第17章
- 五公主約定的地方距照水閣不遠,是藏在山水建筑間的挹海堂,遙望能觀后湖無窮碧的蓮葉灘。 “五姐?!比菽紫蛭骞餍辛藗€平禮。 五公主正擺弄一套玉羊首提梁茶具,輕煙裊裊,籠得她清冷如枝頭寒梅的面孔多了幾分人氣。 不必五公主開口,容淖直覺在她對面坐下,目露期待。 五公主瞟她一眼,收回思緒,開門見山道,“你心中應該比我清楚,當年在背后誤導你帶餃子進種痘所的是何人。但隨著她撒手人寰,塵世間的好好壞壞都抹了個干凈,入葬時已是皇后身份,地位不可撼動?!?/br> “我額娘全靠謹慎走到四妃的位置,不可能主動招碰這種硬茬,想從她的嘴里探聽當年之事,難如登天。倒是太后,有一次說漏了嘴,提到一個人?!?/br> 容淖迫不及待追問,“是誰?” “已故的太皇太后?!蔽骞鳘q豫擰眉,緩緩道,“太后說,她老人家雖已仙逝,但在宮中留了鎮物,所以當年誰也沒本事翻了天?!?/br> 容淖怔愣片刻,將信將疑道,“五姐莫不是趁太后念經念糊……念高興時問的?”不然怎么聽起來神神叨叨的。 太后性情好,從不插手后宮事務,近些年篤愛佛法,整日在寧壽宮小佛堂拜佛念經,檀香黃紙,煙熏火燎的。 容淖進去過小佛堂幾次,每次出來都熏得小臉通紅,腦袋發暈。 要知道,太皇太后崩逝于康熙二十六年,種痘所的事發生在康熙二十八年。 試問一個故去近兩年之人,如何能與宮廷內斗扯上干系。 五公主眼神不太自然游移一瞬,登時又板起面孔,一本正經道,“……太后信佛,在佛祖面前從不妄言?!?/br> “……”這意思還真是趁太后念佛念糊涂了套的話。 “辛苦五姐了?!比菽兹绦o五公主倒了一盞茶,“多謝?!?/br> 五公主斜她一眼,指尖劃過杯盞上的玉羊,“你可是真心想謝我?” 容淖直覺今日的五公主有些反常,否則目下無塵的五公主如何說得出口這種話,但還是應承道,“……自然,不知五姐有何吩咐?” 有用的消息暫且沒打聽出來,她還得指望五公主辦事,不能現在把人得罪了。 “下午舜安顏會入暢春園,到藏拙齋替大阿哥品鑒新搜羅到的元代王蒙《稚川移居圖》真偽。我記得你丹青不錯,你去偷偷替我看一眼他的模樣長相,然后畫下給我?!蔽骞髅鏌o表情道,“你都能在規矩森嚴的紫禁城中偷看到策棱,暢春園規矩松散,你往藏拙齋方向走一圈想必算不上難事?!?/br> 五公主的話太讓人窒息了,容淖深吸一口氣,強忍住矢口否認偷窺策棱的鍋,干巴巴道,“舜安顏難道不是五姐親自到御花園相看后,定下來的額駙?五姐既見過了,何須多此一舉,讓我去偷描一副丹青?!?/br> “你還有臉說!”五公主本也覺得讓容淖替自己去偷看舜安顏不太妥當,若被發現,免不了一通重罰。她面上不顯,心中卻是猶豫的。但一聽容淖提起御花園,立刻就理直氣壯了。 “那日我本來是要高高興興去御花園擇婿的,你莫名其妙跑來對我渾說一通。我哪里還有心思去看佟佳氏子弟到底長得是圓是扁,最后只能裝得扭扭捏捏挑花眼的模樣,但憑皇阿瑪做主了!” “………………” - 當日下午,天光大盛,烈日炙熱。 容淖心不甘情愿的按照五公主提供的消息,帶上嘠珞一起,裝作賞景游玩,登上去藏拙齋必經之路的一處高望山亭,守株待兔,等舜安顏路過。 “一個半時辰了,五公主的消息究竟有譜沒譜???”嘠珞用力替容淖打了幾下扇,見她額角濡濕大片,心疼道,“奴才去傳壺涼茶來?!?/br> “你撐著陽傘去?!比菽啄璋桶涂吭诶戎?,無精打采應道。 沒有嘠珞在旁說話,周遭頓時安靜了,容淖一度昏昏欲睡。她擔心自己瞇著了會錯過舜安顏,索性半瞇著眼,趴在廊欄上,探出半個身子有一搭沒一搭去薅園圃里的花草,轉移困意。 指尖無意摸到一個冰涼滑溜的物什…… 容淖心頭一緊,登時精神了,瞌睡全消,迅速縮手,睜眼看去。 不是蛇。 而是一把刀柄,以及一個持刀的男人。 “那不能吃?!蹦腥丝桃鈮旱偷纳ひ粼谶@炎夏日頭下依舊顯得清越,似驅散了幾分萬壽節那夜陰隼囂張的氣焰。 是策棱。 容淖驚詫他為何出現在此處,順著他的話頭,不明所以往自己剛才薅過的那株六月柿看了一眼。 策棱見狀,默然剎那,摘下一枚拋給她,生硬道,“玩一下可以?!?/br> 容淖不明白他為何認為自己垂涎六月柿,又想吃又想玩的,手卻快腦子一步,像接球球的狗狗,慌里慌張把紅彤彤的六月柿兜在懷里。 “……” 策棱翻身躍進山亭,滿目了然,問她,“就為舜安顏?” ------ 第8章 認真論起來,容淖與策棱其實不過片面之緣,囫圇長相剛記全,根本算不上了解彼此。 但策棱隱晦的眼神著實微妙,容淖輕易讀懂了他那句“為舜安顏”,另有深意。 策棱約摸是誤以為她此來是為勾搭舜安顏的,照顧她的臉面,沒把話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