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然有的。我這臉的好壞,可與我未來額駙息息相關?!比菽籽鄄鬓D,壓下一閃而過的嘲弄,言辭直白,不咸不淡。 “若我真從策棱兄弟中二選其一為婿,和親漠北,大婚之后必會隨他們歸牧故地蒙古塔米爾。天高皇帝遠,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我除了能倚靠公主身份,更重要的是他兄弟二人對我的態度。屆時,我被‘毀容’的臉,便成了最得用的法寶,可以時刻提醒他二人,莫要忘記虧欠于我?!?/br> “反之,若生變故,我不必和親漠北,那我便可漂亮敞亮立于人前,另擇佳婿。和和美美,夫妻恩愛?!?/br> 五公主聞言,意味不明輕哂一聲,“只要我答應助你,明日闔宮上下便會知曉你臉痊愈?從此往后,放棄與我爭奪君父寵愛,也放棄了在婚事上的算計。為了通貴人,你倒是肯舍下本錢?!?/br> “她曾為我賭過命?!比菽椎o道,“應該的?!?/br> “是筆劃算買賣,可惜……”五公主眉梢一凜,目色冷冽鄙夷。 她生來好命,被太后、皇帝、德妃以及兩位嫡親兄弟寵出目下無塵的性子。容淖這番剖析于她,猶如水塘里的污糟淤泥,連沾一下都嫌惡心,更遑論是與之為伍。 “你自以為目光長遠,實則心機深沉,事事計較。堂堂公主,枉顧體統規矩,自墮品格,賣弄卑弱,毫無根骨,竟還妄想沾惹我身。些許君父寵愛而已,你且自己留著吧!” 五公主沉臉一通發作,拂袖轉身便走。 在她即將走出洞口時,只聽背后突然含糊傳來一句悵然低語。 “長幼有序也是規矩?!?/br> 五公主聞言,一個恍神,險些滑倒。 長久以來,闔宮上下刻意回避忽視的某個事實,被容淖這樣一句話輕飄飄扯下遮羞布。 若真講究規矩,那和親邊塞漠北的,應該是與策棱兄弟兩年紀相仿的五公主才對——畢竟,長幼有序。 她有何資格,輕視代她受過的容淖。 - 五公主神思恍惚離開后,嘠珞立刻沖進假山石洞, 一見容淖妝容擦干凈的右臉,當即又氣又怕,染了哭腔,“公主,你究竟要做什么啊,竟主動把把柄送到五公主手上。她與你不睦多年,會去皇上面前告你欺君的?!?/br>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边@謊言本就淺顯,一分真九分假。若不狠心下些本錢,怎能迷惑住五公主。 容淖拿出早準備好的上妝工具,慢悠悠把臉涂抹描畫得與平時別無二致,還順便替惶惶難安的嘠珞抹了兩筆胭脂,“別哭喪著臉,自己抹勻,這是我按唐時古法新調的,色正柔膩,濃淡咸宜,恰似蓬煙霞蔚?!?/br> “可……”嘠珞哪有心思理會胭脂水粉,雙眼包淚,顯得臉更圓了。 “放心吧,五公主不會告狀的。而且,就算她告狀也無甚可怕?!?/br> 容淖干脆自己上手搓搓嘠珞的臉,溫溫熱熱還rou乎乎的,比軟枕舒服多了。等捏夠了,她才戀戀不舍收回手,悠然開口。 “你莫忘了,宮中御醫個個出自杏林世家,困宥祖宗之法,診治問藥只得溫吞,實則神通藏身。否則,皇阿瑪怎會隔三差五親召太醫去乾清宮探討岐黃之術。說起來,先前我去乾清宮請安時,還遇上過那群太醫幾次,順便請教了幾處困惑?!?/br> “太醫……”容淖暗示得太明顯了,嘠珞會意過后,猛地一個激靈,“皇上早知公主……那他為何……” 容淖眨眼,平靜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 主仆兩各懷心事,趕在通貴人請安回宮前,先一步回了明德堂。 大概一盞茶功夫后,通貴人也回來了。她身后,還跟著一溜內務府的跑腿太監。 “姬蘭?!蓖ㄙF人云鬢精細,一顰一簇,風韻猶存,絲毫不見昨日發病的癲狂,精神頭極好的模樣,眉目含笑示意容淖,“你參加太后萬壽節的新衣首飾都送來了,來過眼瞧瞧可還喜歡?!?/br> 容淖眼風粗略一掃,疑道,“這么多?” 萬壽節裁衣不在宮中四季銷用之內,是皇帝專門撥私庫賞賜諸人的,并無定量,但也不至于一次做七|八套新衣首飾,如此奢靡,有違皇帝崇儉德行。 “不多?!蓖ㄙF人笑眼盈盈解釋道,“今歲天公反復,晴雨不定,皇上北幸塞外的行程一再耽擱。眼看宮中暑熱泛濫,皇上便決定萬壽節過后,先帶太后、妃嬪、皇子皇女們去暢春園小住避暑,待欽天監擇定日子后,再北上巡游。超出份例的衣裳首飾,都是為你隨駕北上準備的?!?/br> “今年我被點了伴駕出行?”容淖霎時明白,通貴人今日為何病態全消,容光泛發。 康熙二十年,三藩平,帝業稍穩,皇帝龍顏大悅之余,亦絲毫不肯松懈。立刻惦記起收攏蒙古各部,鞏固塞北邊防事宜。 是以,皇帝在京城以北的蒙古草原建起了木蘭圍場。 木蘭圍場興建,一為接見蒙古各部王公,籠絡管理;二為八旗官兵練兵之用;三為揚本朝弘風,震懾宵小。 每年夏秋,皇帝都會親領王公大臣、八旗官兵、得寵的妃嬪、皇子皇孫等數萬人浩蕩北巡圍獵,住上小半年。 容淖在眾公主中,算不上盛寵,但也并非籍籍無名之輩??上蝮w弱多病,不宜奔波,從未隨駕出行過。其他公主,不論有寵沒寵,倒都或多或少北行過一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