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皇上屬意從漠北策棱兄弟兩里挑一位做女婿確是板上釘釘的事,可從未明旨指定由哪位公主下降漠北和親。眼下這宮中又不止六公主你一位待嫁之齡的姑娘?!?/br> “所以,公主日后切莫在人前說這種話,免得真給沾染上了。漠北不是好去處,那兄弟兩更不是好人,當初害得公主那般慘然,險些熬不過來。如此冤孽,不堪為偶?!?/br> 其實,如今宮中適齡待嫁的公主,除了容淖,還有位十七歲的五公主。 若按長幼有序,怎么著也該五公主和親漠北。 但五公主是寵妃德妃唯一存世的女兒,太后親養長大的心肝rou,皇帝最愛的掌中珠。 漠北戰事頻繁,貧瘠艱苦。策棱兄弟兩的家族根基早被戰亂毀去大半,故地盡失,逃難來的京城。因著是黃金家族十八世孫圖蒙肯嫡嗣,血脈尊貴,才暫為皇帝看重,意欲扶持他們來日一統漠北。 但眼下,他二人功績未顯,僅封了個不入流的三等輕車都尉爵。 說到底,策棱兄弟前程好壞,全靠將來戰場搏命。 皇上愿意嫁女兒給他們,與賭徒押寶差不多。 既是有風險的賭局,哪有上來便把自己掌中寶舍出去的。 “他們兄弟兩是這皇城里的破落戶,可配不上尊貴的五公主。我生母低微,又破了相,倒是相宜?!?/br> 容淖漫不經心一笑,她皮相涂抹極艷,但眉目寡漠淡靜,媚不顯妖,猶如籠罩一層華彩琉璃的美人燈,影影綽綽。雖出口的是自嘲言語,卻不見絲毫怯弱憤懣,悲喜淺淡,難以捉摸,“姑姑何必自欺欺人?!?/br> “并非奴才自欺欺人,而是有解脫之法送上了門。若是成了,公主便不用和親漠北,整日對著那兩冤孽。而且,十一年前那樁禍事,也能隨之徹底摁下。貴人與公主,從此再無后顧之憂?!?/br> 芳佃姑姑說著,意味深長朝正殿方向揚頜,“奴才回來的路上聽說,皇上恩賞明日佟佳一族家眷入宮賀貴妃晉封之喜。并特旨言明,貴妃的男丁子侄亦可隨行入承乾宮請安?!?/br> 按理說,后妃親眷男子入宮問安,是不許進入東西六宮的,只能在前面大殿門口拜一拜?;实圻@封特旨,分明是想借機相看佟佳一族年輕男丁。至于原因,多半是打算為掌上明珠五公主擇婿。 認真論起來,佟佳一族委實不錯,一連兩輩人都出了皇后。既是皇帝的母家,也是妻族,圣眷優渥,權勢煊赫,當家人甚至有‘佟半朝’之稱,比許多宗親王府都強。最重要的是,家族扎根京師,不必和親遠嫁。 “姑姑口中的解脫之法,可是讓我去搶五公主的婚事?”容淖不緊不慢撕捋思緒,“只要我嫁入佟佳一族,從此以后,佟佳氏與我,禍福休戚,息息相關。小佟貴妃投鼠忌器,就算翻出往事也不敢聲張?!?/br> 芳佃姑姑點頭。 “好一招打蛇打七寸?!比菽籽鄄ㄒ粰M,倏然落臉,茶碗摔得粉碎,微喘冷叱,“你這般大的主意,我額娘可知曉!” 容淖生得病弱單薄,打眼一瞧只讓人驚艷她那張濃妝艷抹,姝色光溢的臉,但到底是金玉堆里養大的,再是傾城奪目的皮囊也掩蓋不住舉手投足間的尊貴氣度。 饒是芳佃姑姑這個經過風雨的積年舊仆,此時亦被震了震。 “公主當心身子,莫要動怒?!狈嫉韫霉弥t卑跪倒在地,卻還不死心,想要游說容淖,“奴才知道,貴人與公主都對佟佳氏恩怨頗深,不愿牽扯,但眼下這是唯一能自保的法子了……” “錯了,我只是嫌這手段臟?!比菽状驍?,眉目清寂,如枝頭抱雪素梅,“你自顧忠心伺候好我額娘,當年之事,我自有一勞永逸的解決法子?!?/br> 第2章 仲夏煩暑,烈日杲杲,流金鑠石。 嘠珞手舉陽傘,余光瞥見容淖額角濡濕,吐息帶喘,忍不住嘟囔道,“公主若不樂意與芳佃姑姑共處一室,把她打發去寶華殿尋通貴人即可,何苦自己頂著日頭避到御花園來,過了暑氣可不好。瞧這四下,竟無一人?!?/br> 容淖眉梢輕掃,精準捕捉重點,“你偷聽了?” “呃——只聽見只言片語?!眹Q珞小圓盤臉皺成包子,老實交代,“奴才替公主取鞋回來,從珠簾里窺見芳佃姑姑正好跪下了,便沒敢進去?!?/br> “嗯?!比菽茁唤浶膽寺?,有一搭沒一搭搖動白玉宮扇,不當回事的閑散模樣。 嘠珞見她反應如此冷淡,憋了一路的疑問悄悄冒頭,明知四下無人,還是硬湊到容淖耳邊,聲若蚊蠅道,“公主不想要佟佳氏的少爺,那便只剩下和親漠北了??墒桥怕犝f,是輕車都尉……” “嗡大點聲?!比菽酌鏌o表情用宮扇拍開嘠珞,玉頸卻染粉霜,她怕癢,“聽不清?!?/br> “公主,”嘠珞猶猶豫豫,“這事不好大聲說的?!?/br> 容淖不勝其煩,直接把陽傘橫拉下來,兩人身形遮匿其中。 雖是掩耳盜鈴的做法,但嘠珞總算安心兩分,鼓足勇氣道,“先前奴才聽見長街上的太監嚼舌根,說公主的臉是輕車都尉與騎都尉兄弟兩劃壞的?!?/br> 輕車都尉與騎都尉是宮人對策棱及其幼弟恭格喇布坦的尊稱。 “奴才本來不信,因為并未聽說皇上懲處過他二人??墒欠讲旁诘顑?,芳佃姑姑提起他二人時,咬牙切齒,直言冤孽,不堪為偶。公主,難道真是……”嘠珞進宮稍晚,并不清楚多年前的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