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何春蓮沉默片刻,道:“你這句話可別往外說,不然我怕咱們這些鄰居都要眼紅了?!?/br> 本來這嚴家給的就夠意思了,這嚴韌又自掏腰包了這么些,這事要是傳出去,這誰能不嫉妒? “我才不傻呢?!鳖欍y星哼哼道,“我說了以后肯定有人來找我借錢,我干嘛要自找麻煩?!?/br> “這才對?!焙未荷忂@下滿意了,傻閨女總算聰明了一回,其實自從顧家跟嚴家親事定下來后,不是沒有人想過要來借錢,可何春蓮放話出去說彩禮都讓顧銀星帶回嚴家,這才擋住不少人的嘴,但饒是如此,百八十還是免不了借出去了。 “金水,鍋碗瓢盆的事可交給你的,什么時候有消息?” 看到了三金,何春蓮對顧金水問道。 顧金水還真差點兒把這事給忘了,他忙道:“明兒個我就去找?!?/br> 道光年的古董眼下還不怎么值錢,但旁人要買還得費一些功夫,顧金水卻簡單的多,他跑了一趟潘家園跟報國寺花了小一百湊齊全了兩套,一套青花,一套藍釉,全都是無沖的,那東西精致大氣,花紋細密。 雖然比不上康乾,可勝在是官窯出的好東西,擦干凈后,即便不懂古玩的,瞧見了也知道這兩套瓷器好。 然而,顧金水卻有些不滿意。 許是現在華僑外國人來買古董多了,眼下要挑大開門,想撿漏卻越發不容易了。 “哥,”豆子跑的氣喘吁吁地過來。 顧金水瞧見他過來,有些驚訝,“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剛好附近有朋友說看見您在這兒買古玩,我就趕緊來找你了?!?/br> 豆子拿起顧金水跟前的茶碗,喝了一口,“好家伙,這滿天星啊,味道這么淡?!?/br> 他們在的是報國寺旁邊的茶棚。 這種小茶棚能用什么好茶,顧金水笑道:“行啊夠可以的,什么事?” 豆子抬起袖子擦嘴:“那院子的人肯搬走了,要請您過去?!?/br> 顧金水挑挑眉,“這么快,這才不到十天吧?!?/br> “嘿嘿,”豆子抓了一把花生,臉上帶著壞笑,“哥您是太看得起他們了,他們那些人咱們又不是沒見識過,欺軟怕硬的東西,咱們的弟兄去您院子里住了四五天,他們就嚇得報警了,說什么殺人了?!?/br> 顧金水噗嗤一聲笑出來,“結果怎么了?” 豆子笑道:“能怎么,警察一來一查,發現是殺雞殺豬,頓時沒什么話好說了,況且他們還是正兒八經跟您簽租約進去住的,您都沒說什么,警察能說什么?!?/br> “他們就沒鬧?”顧金水剝著花生,心情大好。 豆子:“怎么沒鬧,一個老頭非說要在院子門口上吊自殺,我們哥幾個立刻幫他忙,報警,去他們兒女的單位跟領導匯報說他們孩子不孝順,把老大爺逼得都要尋死了,領導一聽都要嚇尿了,把他們兒女罵的狗血淋頭,那老頭頓時就慫了?!?/br> 顧金水對這結果一點兒不驚訝。 那什么老頭老太太,嘴上說要尋死,可哪個真敢死的。 顧金水領著豆子過去,三進院那邊今兒個可謂是人頭攢攢,顧金水一進院子,便有七八個漢子起來打招呼:“金水哥?!?/br> 顧金水跟他們點頭,然后看向那幾個老頭老太太,“喲,大爺大娘,幾日沒見,你們怎么憔悴了?” 老頭老太太臉色都不好看。 先前特橫的那老頭拄著拐杖,“行了,你別裝模作樣了,你讓這些人住進來不就是為了逼我們走?!?/br> “哎喲喂,您可誤會我了,我真沒這個意思,我是正好趕上我這些兄弟沒地方住,所以叫他們過來,一來也是想著人越多越熱鬧,你們可別胡思亂想?!鳖櫧鹚刹粫赖贸姓J自己就是這么打算的。 “對,我們就是過來住而已?!?/br> “你們可別亂說話,我們住我們大哥的房子,有什么問題,警察都沒說什么?!?/br> 幾個兄弟起哄道。 老頭這邊的人頓時不樂意了。 “你們住就住,你們半夜殺豬殺雞干什么,想嚇死人??!” “咳咳咳?!?/br> 顧金水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他回頭看了看豆子。 豆子一臉的坦然,“哥,這半夜殺豬殺雞哪里不對,難道半夜不許吃夜宵啊?!?/br> 顧金水都要繃不住笑了。 他低頭抿著嘴唇,才忍住笑意,然后看向他們,“對不住,我們這些兄弟年輕氣壯,你們也知道這年輕小伙子扛不住餓,吃夜宵太正常不過了?!?/br> “你分明就是想逼我們走!” 一個寸頭男孩盯著顧金水,眼神帶著戾氣。 “小順!”老頭瞪了一眼男孩,男孩心不甘情不愿地別過頭去。 老頭這才看向顧金水,“一家給二百,我們現在就走?!?/br> “二百,你們這三家了,就六百?!鳖櫧鹚畯目诖锾统鲆话鼰?,點了一根吸了一口,吐出煙來,他不笑的時候眉眼像是出鞘的劍,“有這錢老子買套房都夠了?!?/br> “那你想怎么樣?”老頭臉色難堪,卻又不敢跟以前一樣耍無賴。 顧金水點了點煙灰,“我給你們二百,你們自己分去,現在就走?!?/br> 這跟他們預想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老頭這邊的人頓時就炸了。 那老頭咬著牙,“不行,太少了?!?/br> “太少,”顧金水挑挑眉,他的眼神冰冷,“你們是不是沒搞清楚,這二百不是我怕了你們,是我打發你們的,你們白住著院子這么些年,還占不夠便宜?” 老頭額頭上滲出冷汗。 他咽了咽口水,“你是恐嚇我?” 顧金水噗嗤一聲笑了,他丟下煙,似笑非笑:“你可太高估你們了,老子恐嚇你們干什么,今兒個你們要是不愿意,那明兒個起你們也甭搬了?!?/br> 老頭這邊的人到底是色厲內荏,哪里見過顧金水這等軟硬兼施的,被嚇得不敢說什么,拿了二百,各家各戶匆匆回去收拾東西,這些人估計也早就先收拾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全都滾蛋了。 “這程子辛苦你們了?!鳖櫧鹚畬δ切h子道:“這院子你們繼續住著,橫豎這兩個月我暫時用不上,你們的吃喝我也包了?!?/br> “謝謝哥!” 那些漢子頓時高興了。 他們這些人無非也是沒工作,只能打散工那群人,家里房子更不必說,十來平擠七八個人,現在顧金水讓他們住還包吃喝,他們怎么能不高興? “哥,您要不要去瞧瞧后面?” 豆子說道:“看看有什么需要修補的地方,那些人可不是一般的糟蹋,別回頭使什么壞了?!?/br> 這話可提醒了顧金水。 顧金水先前看到二院,后院那邊過不去,眼下人都走了,是可以去瞧瞧后院什么樣了。 豆子還真是一語成讖,二院還好些,這些人住的日子不長,雖然滿地狼藉,但收拾收拾就能住,可后院那真是沒一處好的地方,東廂房愣是被他們拿來堆雜物,當廚房。 西廂房那邊窗戶都破破爛爛,墻上倒是掛了一幅水墨山水畫,下面桌子上擺了個香爐,估計是日夜煙熏,那山水畫上有一層淡淡的昏黃。 顧金水起初沒多在意,只當是一副外面買的幾毛錢的畫,才要走出去,忽又覺得不對,快步走過去仰頭一看。 畫上山水秀美,上面詩為: “春山伴侶兩三人,擔酒尋花不厭頻,好是泉頭池上石,軟莎堪坐靜無塵?!薄?】 這分明就是唐寅的春山圖! 第87章 被偷聽的第八十七天 顧金水還怕自己看走眼了, 上去小心翼翼地把畫摘下來,這副《春山伴侶圖》雖然蒙上一層昏黃,可看上去卻叫人心曠神怡。 此圖全用水墨, 僅一叟衣袍醮以淡紅色,這應該是唐寅晚年所畫, 從他的筆鋒就能看出,晚年習慣是中側鋒兼用的線皴, 間小面積點斫,明暗處理也跟早期不同,黑中存白,大有瀟灑豁然的氣概。 如果僅僅是這個, 顧金水還不能斷定。 他敢篤定的是因為一個痕跡, 這幅畫左下角裝裱處一點淡淡的茶痕。 這幅畫分明就是他師父跟他提起過的那副丟失了的畫。 得了這東西, 顧金水心里比去西安一趟還高興, 他忙不迭地把畫收起來,打算次日再去找老爺子, 讓老爺子看看是不是這東西。 梁穎得知顧金水在那宅子里找出這么件東西, 有些吃驚,道:“這畫怎么會落到那院子里去?” 顧金水道:“這也不好說,我只知道以前這幅畫是師父的珍藏, 一直沒舍得給人瞧, 要不是師父先前跟我說過他曾不小心讓茶水弄濕了裝裱的地方,我也不敢相信事情就這么巧?!?/br> 可不是巧嗎? 這幅畫丟失了二十多年了,席瀚都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這幅畫。 當畫展開的時候,他的手發抖, “是,是這幅畫, 你從哪里弄來的?” “師父,您先別激動,”顧金水忙攙扶老爺子坐下,老爺子也有些年紀了,要是刺激出什么好歹,那他可百身何贖,“這是我在剛買那院子里瞧見的,我估計應該是原來房主的,您要是想知道,我回頭去打聽打聽?!?/br> “好,好?!?/br> 席瀚連連點頭,他看著跟前的畫,臉上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幫我打聽?!?/br> 顧金水跟老爺子學本事這么些年,可從未見過老爺子這幅神色,他心里猜測這畫估計是跟老爺子是有些淵源的,因此也不惜力氣,找了原房主打聽。 那原房主聽到這幅畫的時候還愣了下,喝著茶沉吟道:“那幅畫我倒是有些印象,是我爸那時候跟人買的,是不是這畫有什么問題???” 才過了十年批斗,大家神經都有些敏感。 顧金水知道要讓人說出實情,少不得自己先說實話,便道:“這幅畫本來是我一個長輩的,我那長輩早些年也被批斗,回家的時候東西都不見了,我那長輩也不是想追究,就是想弄清楚怎么到您家手里的?!?/br> 他也沒說那幅畫是大開門的事,唐寅的畫可值不少錢,要是說了,麻煩更大。 “哦,”原房主了然地點點頭。 他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道:“這畫是那什么紅/衛/兵隊長賣給我爸的,其實我爸也不想買,那東西一看就是假貨,可你也知道那時候胳膊擰不過大腿,就掏了錢買了?!?/br> “那這人現在在哪兒你們知道嗎?” 顧金水敏銳地意識到這個人或許就是關鍵所在。 原房主搖著頭,苦笑道:“說來你也不敢信,我們平反后也打聽過這人,可人家收拾東西卷包袱跑國外去了,你說這事諷不諷刺?!?/br> 要說諷刺也不是很諷刺。 那個時期鬧事的人多半都是為一己私欲,如今撥亂反正,他們曾經禍害的人都站起來了,這些人豈能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