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洗完澡準備睡覺的時候,紀知照例讓戴好口籠,捆綁好雙手雙腳的喪尸邊然在自己旁邊的空位上躺好,倒不是她有什么特殊癖好,單純因為如果她不“安置”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拍賣行訓練的結果,他就會一直保持她上一次“安置”他時的動作。 直挺挺地杵在那,或者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睜著,大晚上的,尤其是一想到這原本是一具尸體,真的慎得慌。 紀知用手輕輕幫他合上雙眼。 黑色的發絲隨著躺倒的動作垂落在額頭,遮住了駭人的傷口,在小夜燈柔和的燈光下,男人仿佛就只是睡著了一樣,自欺欺人般的,好像也多了幾絲活氣。 好像到第二天天亮的時候,他真的會自己醒過來一樣。 醒過來,還是她小姑家那個對誰都笑得溫和又疏離,走到哪都萬眾矚目,照片常年被掛在京大表白墻上的少年。 白雪公主會因為王子的親吻復活,睡美人也會因為王子的親吻蘇醒。 但是視線掃到黑色的皮質口籠,紀知的腦子里又莫名在想,隔這么結實一層,誰家王子的嘴能那么大力氣把人給親醒啊。 被自己無厘頭的想法給整無語了,紀知最后只是默默看了一會兒男人垂下的眼睫,翻過身去,背對著他閉上眼睛。 黑暗中,又做了那個這七年來無數次做過的夢。 每次夢的開頭,都是瓢潑的大雨,就像是天上的云在往下倒水,明明是白天,卻在烏云蔽日下顯得格外昏暗。 她把書包舉在頭頂上一路跑回家,也沒躲過被淋成落湯雞的命運。到家的時候,渾身上下都在往下淌水。 “阿姨,阿姨?” 別墅內意外到處都沒開燈,在烏云密布的天氣下到處都黑漆漆的。 平時她一開門就會出來迎接的阿姨這會兒也不見蹤影,別墅里好像也沒有其他人,紀知心里覺得奇怪,卻也沒多想,只是彎腰把濕透了的運動鞋從腳上扒拉下來,又轉身把鞋里的水倒到門外。 就在這時,“啪”的一聲,視野突然明亮起來,她愣了一下,才轉過身,一聲“小姑”還沒出口,就被從二樓樓梯上走下來的少年的身影給卡在了喉嚨里。 “知知回來啦?!?/br> 熟悉的,溫和的聲音,卻讓紀知的心臟抖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么,不管夢到多少次,她每到這個時候,畫面總是落在朝她伸過來的,黑色襯衣袖子下露出的那節手腕,清晰到能看見隱在皮膚之下的青色血管,和凸起分明的骨節。 她不自覺往后退了一步,后背不小心抵到門上,開口小聲叫了一聲:“哥哥?!?/br> “嗯?!?/br> 柔軟的毛巾罩到她頭上,她很自覺地自己接了過來,擦著頭發,就聽他說:“紀姨和我爸有活動出去了,阿姨說你沒帶傘出去接你,估計沒看到你人等會兒就會回來?!?/br> 紀知悄悄松了口氣,低垂的頭點了點,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身上有股很獨特的香味,像是小時候院子里種的檜樹的味道,每次靠近的時候都能聞到。 就算在夢里,當檜樹的香味久違地若有似無地鉆進鼻腔,她也總會短暫走神,然后就這片刻的走神,就被他按著肩膀坐在換鞋凳上,沒給她反應過來站起來的機會,他俯下身,就蹲在她面前,拿起她的一只腳。 “邊然……!哥、哥哥……別,我自己來……” “別動,乖,會感冒?!?/br> 骨節分明的手指,單手就能把她的一只腳握在手心。溫柔的動作,關心的語氣,以至于她錯過了一開始拒絕的時機。 男人的體溫透過毛巾傳遞到她的腳掌心,讓好不容易被雨水降下去的體溫又回升了不少,或許是連帶著體表的水也被蒸干了吧,本就潮濕的空氣好像變得更黏膩了幾分,使得呼吸也變得厚重。 腳心被揉得一陣一陣地癢,可能是察覺到掌心的腳在微微的顫抖,紀知看到他抬起頭,眼睛里還噙著笑。 她的這位表哥,從小到大都長著一張會恍人的臉,尤其是那雙眼睛,每次笑的時候,都像是在蠱人。 漆黑色的瞳孔里,紀知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不用仔細辨認她都知道,她臉上一定是自己不想看到的表情。 門外的大雨還嘩啦嘩啦地下著,她頭發上的雨水順著發梢滴落,“啪嗒”一聲,砸在她自己的手背上。 邊然這才移開了視線,看向她不自覺捏著裙擺的手指,抬手,很自然地用指腹幫她把手背上的水擦掉。 紀知看著罩在自己的手上,顯得格外大的邊然的手,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喉嚨一陣陣發干。 就聽他說:“知知,明年你來京市找哥哥,好不好?” “……” 然后每次都在這里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