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國醫無雙 第57節
助手一愣,“主任的意思是,這是胰頭癌?”他剛才也聽見主任的話。 “高度懷疑?!?/br> 當大夫的說話要客觀,胰頭癌是很多影像檢查都查不出的病,他不可能單憑rou眼就斷定,至少也要等出了病檢才能確定,但歷來保守的他都這么說,這就八.九不離十了。 助手沉默。 清音的心直接跌落谷底,胰頭癌與慢性胰腺炎本來就非常容易混淆,它們的鑒別診斷就是在后世也很困難,更何況現在很多設備都還沒有問世…… “那現在怎么辦?”機器里“嘟嘟嘟”的叫聲,就是馮春華的心跳。 都開腹了,啥也不做重新關上,這不人道,可要是接著做,“如果是胰頭癌就要考慮胰十二指腸切除術,我做不了?!?/br> 這個手術曾經被稱為外科史上最難的手術之一,就是放在醫療條件十分先進的五十年后,成功的幾率也保證不了,更何況是現在。清音完全能理解,但她還想試一試,“要是去省里或者京市海城呢?” 那邊醫療條件更好,只要花錢和找關系,應該也能找到更優秀的專家。 江主任搖頭,“據我所知,目前國內很少有醫生能成功完成?!笔中g復雜,創傷大,除了胰頭和十二指腸,還需要切除遠端一半的胃組織,膽囊、膽總管,切不干凈那這手術等于白做。 退一萬步講,就是他有這技術,他一個人也沒辦法在預定的麻醉時間里完成這項大工程。 清音心說這真的是老天爺不開眼啊,馮春華那么好的人。 “咱們醫院倒是有個人可以做,就是……”這時,一直沉默的助手忽然說。 清音大喜,“誰?” 助手看了看江主任,欲言又止。 江主任臉色鐵青,即使戴著口罩依然能看見腮幫子咬得死緊。 清音卻顧不上那么多,救命要緊,“王老師您說的是誰,您見過嗎?” “陶英才,五年前我曾有幸做過他的助手,跟著他做過一臺,那也是一名胰頭癌病人,全程六個小時,切得很干凈,術后一個月病人基本恢復?!?/br> “內科的陶英才醫生?”不會是同名同姓吧。 “對,就是他?!?/br> 清音怎么也沒辦法把那個酒糟鼻邋里邋遢的陶醫生和能做胰十二指腸切除術的外科高手聯系在一起。 不過,現在有個更重要的事情,胰頭癌是高度惡化腫瘤,無論做手術的時候是早期中期還是晚期,五年生存率都只有5%左右。而馮春華現在分明已經是晚期,搞不好半年都不一定能活。 “那個病人生存了幾年?” “上個月我還在百貨商場看見他呢,雖然看著瘦點,但精神狀態還可以,再活幾年應該不成問題?!?/br> 超過五年,那可算是醫學奇跡了! 見她臉上露出希望,助手小聲提醒:“你別高興太早,陶醫生不會幫……” 清音以為他是說陶英才不會來幫忙的話,“沒事兒,我去請他,我想辦法?!钡共皇撬恢约簬捉飵變?,實在是她自己也感覺出來,陶英才對她的態度與其他人不一樣,別的方面不說,但在醫術上似乎有點信任她,并且有意無意的栽培她。 在內科的三個月,她就坐在陶英才對面,每次自己處理過的病例,他都會悄悄拿起來檢查,有他想不通的地方,他都會假裝若無其事的聊到那話題上,待聽到她的解釋就會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清音覺得,就像某些武俠小說中的世外高人一樣,他的桀驁不馴和萎靡不振,其實都是保護色,或許有別的故事。 但現在都不是聽故事的時候,馮春華還等著救命,她連忙撒丫子往外跑,“江主任您等一下,給我二十分鐘?!?/br> 江主任抿了抿嘴,沒反對,那就是同意了,他啊,比誰都希望馮春華能活下來。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最希望病人活下來的,除了他們的至親,就是醫生。 出了手術室,清音一秒不停的直奔內科樓,現在是十點半,陶英才應該是剛到科室沒多久,應該還不會出去喝酒。 果然,她一敲門,就傳來陶英才含糊不清的聲音,“誰???” “陶老師,我是清音?!?/br> “進?!?/br> 他還是老樣子,雙腿放在辦公桌上,病例上都是他的大腳印,只是清音不在,沒人幫他收拾,比以前更亂更臟了,桌子就跟半個月沒擦一樣。 “陶老師,我有一位很重要的長輩,能不能請您幫她做個手術?” 陶英才依然閉著眼睛,“你腦子沒包吧?我搞內科的做什么手術?!?/br> “我知道您以前做過,就在五年前,胰十二指腸切除術?!鼻逡糁苯訂蔚吨比?。 話剛說完,就感覺一道刀子一樣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仿佛要把她的臉剜出幾個洞。 清音緊張的咽了口唾沫,“我也是聽外科的老師說的,這位長輩我很尊敬她,她的歸宿不應該是在冰冷的手術臺上等死,哪怕存活期只有半年,我也希望她能有尊嚴的離開……”說著說著,聲音也哽咽了。 這是她重生以來在臨床上遇到的第一個給予她善意的人,跟姚老太一家不一樣,她對馮春華沒有直接的醫療關系,沒有幫到過她,但她總是對她釋放善意,像一位長者一樣。 陶英才冷笑,“收起你的眼淚,我不吃那一套?!?/br> 清音一噎,“我不是用苦rou計,我就是以一位晚輩或者病人家屬的身份,請求您出馬?!?/br> 陶英才冷哼。 “這位病人真的是很好的人,凡是跟她接觸過的人都會……” “那就讓別人做去啊,姓江的不是號稱東城區第一刀嗎,讓他去啊?!?/br> 清音想不通,一條活生生的生命放在眼前他怎么還能冷嘲熱諷,頓時也氣急,“跟江主任有矛盾那是你們的私人恩怨,作為一名合格的衛生工作者不應該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中,這是您第一天就教我的,您還記得嗎?” “你!” 清音仿佛沒看見他的臭臉,繼續說,“我敬您是一位好老師好醫生,但現在我發現自己錯了,你其實就是個膽小鬼,你以為縮在自己的烏龜殼里就能心安理得嗎?聽著外頭病人的痛苦呻.吟你真的能做到問心無愧嗎?” 陶英才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視線無法與這個小小的實習生對視。 “我不管以前的你經歷過什么,但在此刻,現在,這里,你就應該承擔起一名衛生工作者的職責,”清音頓了頓,朗聲背誦起來:“不少的人對工作不負責任,拈輕怕重,把重擔子推給人家,自己挑輕的;一事當前,先替自己打算,然后再替別人打算;對同志對人民不是滿腔熱忱,而是冷冷清清,漠不關心,麻木不仁,這種人其實不是共產黨員,至少不能算一個純粹的共產黨員!【1】” 這是偉人《紀念白求恩》一文中的原話,清音記了兩輩子。 陶英才終于垂下了自己醉醺醺的腦袋,或者說,五年了,他的腦袋從沒有像這一刻的清醒過,沒一句提到他的名字,可每一個字仿佛都在說他。 拈輕怕重,利己不利人,漠不關心,麻木不仁……可不就是說這五年的區醫院一霸嗎? 他啊,曾經也是一名優秀的黨員,也是一名優秀的戰士。 清音并不打算就此放過他,“我還要告訴您一件事,我這位長輩得的是胰頭癌,那您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嗎?” “石棉材料研究?!?/br> 見他不明所以,清音紅著眼解釋,“石棉具有致癌性,尤其是與胰頭癌密切相關,這個病人長期暴露在致癌因子中,這是職業暴露,是犧牲!” “她可以為國家事業犧牲,憑什么你就不能做手術?”清音拔高聲音質問,她算是知道科里的人為什么對他又怕又恨了。 怕他的喜怒無常,恨他的事不關己麻木不仁。 這句質問,像一把重錘,捶在陶英才的心上,是啊,一個為國家事業奉獻一輩子的人正在等著他救命,他還要扭捏個什么? “那我再告訴您,您知道石棉是做什么的嗎?她所研究的領域正是用于新型武器裝備的隔熱!”這當然不是馮春華親口說的,而是她也有點拿不準石棉到底是干啥的,昨晚特意問顧安,顧安告訴她的。 室內沉默,足足沉默了半分鐘。 “可是,我已經五年不碰手術刀了?!?/br> “那蘋果和梨子您是怎么削的?上次食堂的豬rou又是誰給縫的線?您抽屜里那一全套的手術刀不會是留著殺雞的吧?” 清音有點好笑,她早就發現陶英才抽屜里的秘密,一開始以為是他的私人收藏,畢竟誰也想不到一個內科醫生卻鐘愛手術刀不是?但后來吃飯的時候,她發現食堂的紅燒rou沒有豬皮,去后勤問過才知道他居然每隔幾天就要去霍霍一張豬皮,各種縫合打結做得跟花兒一樣漂亮。 再后來,她還發現垃圾桶里的蘋果梨子,也被他各種角度各種形狀的霍霍,這已經不能用愛好來解釋了。 他雖然沒當外科醫生了,但他的技能沒丟。 陶英才被她看穿,臉不自然的紅了紅,趕緊往門口走,走了兩步回頭,虛張聲勢:“還不走?” 倆人緊趕慢趕,來到手術室的時候,王助理正急得滿頭冒汗,“小清你可終于回來了,他是不是不愿來,我就知……誒陶……陶醫生怎么來了?” “怎么,老子不能來?老子在這幾間手術室干活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脫掉總是汗臭味的衣服,穿上綠色的手術服,他整個人似乎精神不少。 幾人又在門口進行一番徹底的消毒,才進到手術室,江主任只是抬眼,淡淡的打聲招呼,“來了?” 陶英才不接茬,冷哼一聲。這種緊要關頭,他沒嗆他老江頭幾句,都是他深明大義。 梁主任也有點不自在,輕咳一聲,“病人情況小清跟你說過吧?” “嗯?!?/br> 江主任遞過來鉗子,陶英才眼睛都沒抬就接??;同時,陶英才只要一伸手,不用開口,江主任就知道他是要鉗子還是刀子……倆人之間的默契,仿佛配合了無數次。 清音覺得,這倆人以前好像合作過無數次。 當然,江陶二人也沒時間管她想什么,簡單的探查后,陶英才下結論:“應該就是胰頭癌,來吧?!?/br> 因為是臨時修改的手術方案,變動很大,創傷和危險性也大不一樣,他們又安排清音出去給病人家屬做解釋工作。馮春華沒有家屬,手術室門口自然沒人等候,清音是輾轉多方才找到她單位的聯系電話,打過去那邊聽說事情很大也不敢做決定,又給了她另一個領導的電話。 就這么電話轉電話,遇上領導不在,又要等……一直到三個小時后,才聯系到對方單位說話算數的領導。 可惜,領導也不敢輕易決定,只是含糊其辭,畢竟要是手術中途出意外,哪怕馮春華連遠房親戚都不剩了,沒人會來鬧,但單位也有同事啊,同事們會怎么想他?這不是讓自己被戳脊梁骨嘛! 清音沒想到,費老鼻子勁居然做了無用功,只能氣餒的掛斷電話。 雖然很想知道手術進度,但剛才自己出去找人已經破例了,現在再進去只會更多一份病人被感染的風險,她干脆就在科室里等著。 大概又是三小時后,下面手術室來通知外科護士下去接人,說是手術完成了,很順利,清音的心才從嗓子眼掉回肚子里,這時才發現肚子餓得咕咕叫,一看時間居然已經快下午五點了。 又等了大概一個小時,馮春華才被推回病房,清音去看了一眼,又幫她把脈,確認除了術后體虛沒什么問題,這才準備下食堂吃飯。 雖然清音是忠實的中醫人,但也不能閉眼無腦吹,有些病確實西醫更有優勢,做手術也是西醫的強項,值得她好好學習。 從早上七點吃過一個饅頭,一直餓到傍晚六點半,清音眼睛都綠了,直接打了一盆米飯,足足半斤,配上食堂大娘免費送的僅剩的半勺西紅柿湯,她吃得噴香! “誒清音你怎么在這兒?”內科張護士長從食堂門口經過,看見她抱著一盆光禿禿的米飯狼吞虎咽,心窩子發酸。 這得多困難的家庭啊,只吃光飯,還得躲到病人醫生都吃完了,她才敢來食堂。 可憐的小姑娘喲! 清音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對方同情上了,還熱情的跟人打招呼,“張老師今天值班嗎?” “沒,我們開會?!彼种钢感∈程玫奈恢?,那可是專門招待上級領導和院領導班子偶爾搞團建的地方。 她沒明說是去開小灶,清音那個羨慕喲,那里面不僅吃的食材又好又新鮮,就連廚師的技術也比大食堂好得多,同樣的土豆人家做出來就是香! 張護士長看她“可憐”,干脆在她旁邊坐下,“最近去了外科怎么樣,還能適應不?” “能,還跟著上過手術?!?/br> 張護士長忙問是啥手術,忽然又想起個事,“我聽她們說,今天你去找陶醫生做手術,不會就是這臺吧?” 清音點點頭。 張護士長嘆口氣,“陶醫生啊,本來是位好醫生,就因為人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