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心魔都是我 第185節
對于那時的她來說,這樣一句很平常的話,其中卻藏了不知道多少生死一線的時刻。 連她自己都要忘記了,這個人卻看到了。 在那之后,云夢澤忽然提議兩個人一起游歷。 “反正我離家之后也沒有什么目標,不如一起走?!?/br> 白飛鴻想了想,同意了。 她是醫修,又于經脈有損,其實并不擅長戰斗。有這樣一個同道之人同行,無論是游歷人間,還是救濟百姓,都添了不少方便。特別是今后像這樣需要捕獲妖獸來治病的情況并不少見,有這樣一個人來幫助自己,她也能輕松許多。 更何況,云夢澤作為旅伴,實在是一個讓人很愉快的同伴。 他并沒有那些大少爺的浮夸架子,不管是高床軟枕,還是餐風露宿,他都不以為意。白飛鴻還曾就這一點打趣過他,他只是瞥她一眼,說笑般說了一句“你以為我幾歲就離開家了啊”,便也不再多提了。 他們都是經歷過許多世事的人,雖然以修真之人的年紀來算都還很年輕,卻也已經在這人世間行走過不短的一段時間了。 說來也奇妙,他們一個是矜傲的大家少爺,一個是從不肯行差踏錯一步的謹慎女子,卻意外地在許多地方都很合得來。 他們一起救人,一起狩獵妖魔,一起在江湖之上蕩舟,從落日熔金看到滿船星輝。他們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一起做了很多好事,也一起做壞過很多事。他們試過很多從來都沒有和其他人做過的新奇事,他們是最好的朋友。 這個幻境,就停留在其中的一夜。 白飛鴻還記得,那一回是他們聽說了某地有妖魔作祟的傳聞,兩人便一起趕赴過去。路上更深露重,兩人便尋了一間旅舍歇息。 到底都是年輕人,總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云夢澤那天夜里不知道為什么,忽然邀了白飛鴻出來一起看月亮。白飛鴻欣然前往,兩人深夜坐在旅舍屋檐上,一起看夜空濃黑如潑墨,月色清暉如流水般落了滿地。 他們身邊擺了酒盞,還有腌得很好的魚胙,切了小塊擺在青瓷的碟子里,正好用來下酒。 明月落在他們的酒盞中,一盞一盞飲下的或許不只是美酒,還有比醇酒更美好的月色。 也許是喝多了酒的緣故,白飛鴻第一次開口問及云夢澤離家的原因。 少年正舉盞欲飲,聞言動作忽然頓住了。他停了好一會兒,方才開了口。 “因為看不下去?!彼f。 那個時候,云夢澤同她講了一個奇異的故事。 他說,爹娘對大哥并不好。 他說,大哥是個很好的人。但是,好得有些過了頭。所有人都把責任推到他身上,卻從來不想大哥會不會覺得累。他看不下去那個樣子,他想要阻止??纱蟾鐓s總是微笑著說“好”。 他實在無法忍受,就離開了家。 那個故事不明不白,也沒頭沒尾。 白飛鴻沒有追問“不好”是怎樣一個“不好”,也沒有打聽“責任”是怎樣一種“責任”。她只是靜靜地聽著,在他停下講述的時候,微微一笑,將自己杯中的醇酒一飲而盡。 “你在替你哥哥生氣。你們兄弟感情真好?!彼徽f了這樣一句。 “沒有的事。我只是看到他們三個人粉飾太平的樣子就覺得心煩罷了?!?/br> 云夢澤猶自嘴硬。 白飛鴻卻只是靜靜地對著他微笑。 于是,云夢澤忽然就說不下去了。少年沉默了好一會兒,說出了心里話。 “他們早晚會毀了他?!彼届o地說,“他們這樣下去會把哥哥逼到絕境?!?/br> 他看著夜空,說出了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出的愿望。 “我想變得比哥哥更強。如果繼續在他的羽翼下,我是無法變強的?!彼D了頓,聲音微微低了下去,“我是他弟弟,不該把事情都扔到哥哥身上?!?/br> “你想保護你大哥吧?!彼牧伺乃募绨?,“如果你大哥知道大概會很高興的?!?/br> “他只會覺得我多管閑事?!?/br> 雖然這么說著,但少年還是微笑起來了。 “但還是會高興吧?”白飛鴻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他的酒杯,“你們可是兄弟?!?/br> 月光照進她的眼睛里,云夢澤覺得她很美。他下意識靠近她,她卻恰好在這時候轉過了頭去。 “你看?!彼鹊靡灿悬c多了,像小孩子一樣轉過臉來,讓他看自己酒盞里的月亮,“這樣多好看。你的杯子里也有?!?/br> 那是水中的月亮。 明明就在手中,卻不會屬于自己的月亮。 第173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月光泛起了漣漪。而后, 整個幻境都如同水中的月影一般,搖曳著,破碎著, 在她的眼前散去了。 黑色的迷霧再度席卷了她。 白飛鴻再睜開眼時, 眼前的場景已經改變了。 她認得這里。 這是空桑, 如今已然不復存在的白帝之城。高大巍峨的建筑佇立著, 華美一如當年,尊貴一如往昔。 而她再一次的, 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只是這一次, 她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臂, 偎依在他的懷抱里。 那是陸遲明。 白飛鴻透過云夢澤的眼睛,透過他的回憶,注視著彼時的自己。 看到這一幕,她才終于想起,原來她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時候, 這樣全心全意地仰望著一個人, 只是因為有這個人在身邊,就會覺得整個天地都明亮起來。原來她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笑容, 帶著毫不掩飾的信賴與戀慕, 仿佛只要看到這個人, 自己就成為了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隔了這樣漫長的時光,隔了這樣深遠的恩仇,如今, 她在記憶的彼岸看著這一幕,卻只覺得陌生, 以及一陣莫名的蒼涼。 原來他們兩個人,曾經有過那么美好的時光。好到沒有任何人能夠懷疑, 好到只是這樣遠遠地看著,都不由得羨慕起來。 云夢澤只是靜靜地看著。 他站在那里,遠遠地,遠遠地。 那么多年以來,白飛鴻一直以為,那種遙遠而又沉默的注視是一種輕蔑,是一種無言的不贊同。 如今,她站在了他的身邊,她看到了他的神情——那些因為太過遙遠,所以從來都沒有被她看清過的神情。 她知道,自己錯了。 大錯特錯。 那并不是鄙薄,也不是厭惡。 那是在憎恨自己無法得到。在憎恨她不會讓他得到。在憎恨他甚至沒有一個去奪取的理由。 城外秋風蕭蕭,云夢澤始終一動也不動,只是沉默地注視著他們兩個人攜手而去的背影。 他站得那樣直,像是一道快要繃裂的弦,好像只要輕輕一動,就會有什么東西徹底斷裂一樣。 “明明先遇到她的人是我?!彼弥挥凶约耗苈犚姷穆曇粽f,“為什么……” 為什么,她愛的人卻是他的大哥? 陸遲明就在這時停下了腳步。 他就像是什么也沒有聽到一樣,回過頭來,對云夢澤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過來,阿澤?!彼孟袷裁匆膊恢酪粯?,語氣也照舊的平和溫文,“爹娘在等你?!?/br> 于是,白飛鴻聽見了,什么東西徹底斷裂的聲音。 云夢澤看著他最為崇敬的兄長,臉上第一次閃過了憎恨的陰霾。 幻境再度消散。 白飛鴻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了一處開滿白花的庭園中。 她怔了一下,才想起來,這里是陸遲明的院落。 明明是盛夏的光景,庭園中卻如同落了滿地的驟雪,明明時值午后,卻像是積聚了一地的月華如銀。 那是開了一整個庭園的優曇婆羅。 花的清光勝過了霜雪與皎月,連綿地、爛漫地一路盛放到遠處,幾乎要漫過那些亭臺樓閣,潑到庭園的外面去。 明明是一百年才開一次,花開只在一剎那之間的優曇婆羅,此時此刻,卻如同不知春秋,不曉生死一般肆意地盛開著。 那是陸遲明的靈力所造就的奇跡。 僅僅只為了她曾與他說過的一句笑語。 “昆侖墟的人都知道不周之山的后山上移植了許多優曇婆羅,但只有我沒有看過它開花?!痹谒麄兩星覞馇槊垡庵畷r,她曾偶然這樣對他感慨過,“上一次開花的時候,我恰好在外面游歷,錯過了花期。下一次開花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看吧?” 她以為她在向他許諾下一個百年。 但陸遲明并不愿意等待一個百年。 他親自拜訪了雪山寺,在誠懇地請求過寺內的高僧之后,從遙遠的雪域移來了珍貴的優曇婆羅,將這些本該生長在北地的花朵種在了南國的土壤上。他親自布下了精密而繁復的法陣,讓靈力能夠無時無刻循環于此地,讓百年一開的優曇婆羅在這里常開不敗。 那之間究竟耗費了多少心血,又有多么艱難,是想也無法想明白的。 而這一切,只不過是為了白飛鴻隨口的一句話。甚至是她自己都不曾有過的愿望。 在優曇婆羅的花海之中,白飛鴻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她正在鳳凰花的花樹之下睡覺。 云夢澤從外面走進來??吹剿臅r候,他怔住了,無言地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那天,陸遲明不在,白飛鴻獨自在他的院落里午睡。鳳凰花開得如火如荼,午后的微風和煦,吹動優曇婆羅的花海微微搖動,也拂亂了鳳凰花的枝影,纖細而美麗的花瓣紛紛落下,落在軟榻上,落在玉枕上,也落在白衣女子的衣帶與裙裾上。 那繡了金合歡的衣帶蜿蜒垂落,隨著風輕輕拂動,那點綴的流蘇像是無形的手,輕輕撩動著風,也撩動著旁人的思緒。 云夢澤只是遠遠地注視著,沒有靠近,也沒有離去。 花樹下的女子大抵是剛剛沐浴過。黑色長發還帶著一點水汽,迤邐而下,幾乎垂到地面。青絲長長,如同蜘蛛的網。她睡了很久,身子很放松地躺在軟榻上,因為睡姿不那樣方正,她的衣襟有一點點松,露出雪白瑩潤的肩頭來。她也睡得很熟,壓在玉枕上的那一側臉頰都透出微微的粉,壓出了一線胭脂般的紅痕。 云夢澤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如同入了魔一樣,他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停在了她的身旁。 他伸出手去,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也許是想要觸碰她的身體,也許是別的什么。 但他最終只是探出手指來,輕輕摸了一下她的青絲。 青絲纏住他的手指,他驀地紅了臉,像被蛇咬了一樣收回手去。青絲從他的手上失落,他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再碰,只能匆匆站起身來,退開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