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心魔都是我 第36節
“過來,飛鴻?!?/br>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和。白飛鴻看了他一會兒,雖然不明所以,還是乖乖起身,走到他面前,低下了頭。 “師父?!彼Ь吹?,“有何吩咐?” “……” 希夷并沒有說什么,白飛鴻卻忽然感到發間一動,她下意識想要抬起頭來,卻被一只大手輕輕壓了壓腦袋,伴隨著一聲很輕的“別動”。 他的動作并沒有什么力道,她卻不敢再動了。只能有些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感受著修長的手指在她的發間穿來穿去……他的手總是冷的。這一刻,卻溫柔地挽起她的長發來。 白飛鴻呆呆地站在那里,等到希夷用生疏卻仔細的動作替她編好了頭發之后,才看到眼前的白衣稍稍向后退開一步。 他衣襟上那攝人心魂的冷香,也隨著這一步遠去了。 “好了?!彼?。 白飛鴻下意識伸手去摸,卻只摸到了一抹微涼。她將那一縷從鬢邊垂下的物什拈到眼前來,卻看見了一抹皎潔的月光。 “昨夜看到了很好的月色?!?/br> 希夷只這樣說,他便是在說這種話的時候,語氣也依舊是淡淡的。 ——昨夜看到了很好的月色,所以想將它送給你。 他說的那樣簡單,那樣平常。像是剪下一段月華,再將它系在她的發間……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樣。 不過,對希夷來說,這一件事,或許的確算不得特別。 對于常人來說,想要空手捉住月光,有如系風捕景,終不可得。若是放在希夷身上,卻并非如此。 隨手截下無形無影、轉瞬即逝的月光,再將其固定、煉化,最后將這一段盈盈如水的月華,信手系在她的發上……對一般修真者來說,這是窮極一生也無法做到的事情,對他來說,卻也不會比折下路邊的一朵野花更難。 白飛鴻很早便知道,希夷并不是常人——不如說,便是在修仙者之中,他也是最為異類的那一個。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也沒有人知道他有多強,究竟能做到怎樣的地步。 他是從昆侖墟建立之初存續至此的存在,是世上最接近于仙人的生命。 此時此刻,她不過是更為直白而明確的……感受到這一點罷了。 “謝謝師父?!彼罱K只能這樣說。 希夷收回手,也沒有什么旁的神色,仿佛方才他只不過做了一件最平常不過的小事——不如說,對他來說,他只不過是看到徒弟的頭發有些亂,所以替她理了理罷了。本就沒有什么大不了。 “我記得快要過年了?!彼麄冗^頭,隔著覆眼的白布“望”著外面,“昆侖墟每到這時候就會很熱鬧。你可以去其他峰主那里問一問,有沒有什么事情要你做的?!?/br> “咦?” 這(對希夷而言)過于世俗化的發言讓白飛鴻抬起頭來,而后下意識點起頭來。 “我明白了。是去問問他們有什么要我幫忙的對嗎?” 希夷面上極為難得的浮現出一分無奈之色,他轉回頭來,靜靜地“看”著她,口中散出一絲幾不可聞的太息。 “時光寶貴。和友人們好好玩?!彼缡钦f。 白飛鴻幾乎都要臉紅起來,她連忙點頭,說著“那我出去了”,向著希夷匆匆鞠了一躬,便打算一溜煙跑出門去,最好能用最快的速度從師父面前消失。 白龍見狀下意識撐起身,想要和她一起出去,卻因為體型巨大再加上傷勢未愈,只撐起一半便控制不住地再度倒了下去。 希夷靜靜的轉過臉來。 “想去?”他問道,聲音沒有什么波動。 “……” 白龍沉默了好一會兒,到底還是屈辱地點了點頭。 “也好?!毕R奶鹗謥?,無聲地掐了一個法訣,“那便去罷?!?/br> 白龍頓時化作了一只輕盈的小龍,只有小蛇那么大,被無形的靈力一托,乘著風一般。一道纖細而綺麗的白,就這樣輕飄飄地落在白飛鴻肩上。 “帶你師弟一同去?!彼麑Π罪w鴻說道,“兩人一起,也算有個照應?!?/br> 師父有命,白飛鴻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她低下頭,恭敬地又行了一禮,還將因為這突然一低頭差點從她脖子上滑下去的小白蛇……小白龍往上托了托。 “是?!?/br> 一人一龍就這樣離開了太華之山,徒留下希夷還佇立在原地,良久,一翼一目的比翼鳥飛了過來,用那只小巧的單足立在他的肩上。 “干嗎讓小飛鴻和那只小臭龍一起出去?”蠻蠻顯然還對這只導致它突然斷供的白龍耿耿于懷,“而且還幫那個臭小子變小,讓他坐在小丫頭的肩膀上,我說你再不諳世事也有個限度吧,希夷!” “咳……咳咳咳……” 希夷沒有什么旁的反應,只是用袖子里的手帕掩住口,重重地咳嗽起來。他咳得比平日更厲害一些,纖細的脊背佝僂起來,手指蜷曲著,血管也在緊繃的肌膚下鼓了出來,蛇一樣突突顫動著。他摁著帕子的那只手,用力到甚至可以看到手背筋骨的形狀。 “你這家伙——”蠻蠻見他如此,急得直撲扇翅膀,倒也罵不下去了,“唉!你呀!你呀!” 良久,良久,希夷終于止住了咳嗽。他將染血的帕子折起來,收回衣袖里。 再度抬起頭來時,他的面上依舊是沉靜的,近乎漠然。 “蠻蠻?!彼吐暤?,聲音中猶帶著幾分沙啞,“你太吵了?!?/br> 比翼鳥頓時氣得全身的羽毛都炸了起來,它支棱起僅有的那只翅膀,重重抽了他一下,“嘎”的一聲撲棱著飛遠了,只留下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喝—— “蠢貨!你就是個蠢貨!再管你我也是蠢貨?。?!” ——余音繞梁,三日不絕。 希夷面上浮現出一絲苦笑,卻也沒有再說什么。 他只是無聲地佇立在那里,長久凝望著殿外紛飛的細雪。 誰也不知道希夷在看什么,誰也不知道希夷在想什么。 唯有山嶺間的風雪,依舊呼嘯而過,一如過往的每一日。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花非花在見到白飛鴻肩上那條小白龍時, 露出了鮮明的嫌惡表情。 “你怎么這么招這些家伙喜歡,又是鳥又是龍甚至還有……” 不知道是什么緣故,他的話語陡然一噎。在白飛鴻抬頭看向他的時候, 花非花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還有什么?”白飛鴻倒是真的有點好奇。 “還有師長們奇奇怪怪的偏心眼?!被ǚ腔ㄕf著便翻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白眼, “也不知道我師父是怎么想的, 放著我這個正經徒弟不用, 點名要你去練什么《九韶》……真是搞不懂她腦子里在想什么,我才是正經的樂修好吧!” 這一下連白飛鴻都感到茫然了, 她不明所以地摸摸自己的胳膊, 又捏捏自己的臉頰。許久, 才給出了一個不太確定的答案。 “可能是……因為我是女的?”她看向花非花的目光越發不解,“但我記得《九韶》不是只有女修才能排演的樂舞啊……按理說你的身段也很好,又跟著云真人學了這么久的樂理,沒道理避開你來找我一個劍修吧?” “誰說不是呢!” 花非花一邊點頭,一邊笑瞇瞇地伸出手來, 想掐一掐白飛鴻的臉頰。 “不過, 也許我師父只是看中你可愛……嘶!” 一道寒光驟然閃過,要不是他反應夠快, 險些就要被小白龍咬下半只手來, 年幼的白龍細蛇一樣盤踞在白飛鴻的脖頸上, 正呲著牙冷冷地盯著他,喉中還發出威脅的低鳴。 花非花也盯著這條幼龍看了一會兒,微微瞇起眼, 良久,面上忽然閃過一絲妖艷的笑意。 “你這小龍……脾氣倒是壞得很!”他伸出手, 狀似無意地去捏幼龍的脖頸,“不巧的是, 我的脾氣也不怎么好,更不會因為你是空桑的小公子就讓著你——” “嗬——” 小白龍也繃緊了身子,金瞳縮緊成一條危險的豎線,猙獰的獠牙張開,喉中威脅的低喝越發鮮明。 “你們兩個,都差不多一點?!?/br> 白飛鴻嘆了口氣,向一旁退開兩步,姑且算是把這倆一觸即發的對頭給分開了。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揉了揉有些發痛的額角。 “行了行了,不是說云真人找我嗎?我們快走,讓長輩等我們可不合適。走了走了——” “哎哎哎,也別推我啊……” 花非花被白飛鴻兩手推著后腰往前走,一邊走一邊不住抱怨著,但是因為他的聲音很輕,白飛鴻也聽不太清他在咕噥些什么,只模糊聽到什么“說好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呢”,“這就是長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趕舊人嗎”,“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之類十分令人迷惑,甚至深感茫然的自言自語。 而在白飛鴻看不到的角度,花非花仗著自己長得高,以一個相當扭曲的姿勢回過頭來,和白飛鴻肩上的小白龍對視一眼,默契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回頭再找你算賬,有種就別跑。 ——我等著,會跑的是你才對吧? 在這陣暗潮洶涌明爭暗斗之中,白飛鴻三人終于艱難地走到了姑射之山。 姑射之山,與其說像是一座山,不如說像是一座浮空之島。 白飛鴻仰頭看去,不管看多少次,她都不由得為這仙山的神異而感到著迷。 構成山體的并非是尋常的巖石,而是川流不息的瀑布,銀白的水流自萬仞之上傾瀉而下,如同漫天星河向著四方倒了下來,碎玉飛雪一般的水沫,讓這座仙山也顯得朦朦朧朧,如在云霧中。 在山下有著一汪巨大的湖泊,深不見底,山上傾落的流水都匯入這大湖之中,這大湖卻似乎永遠沒有被注滿的時候。分明被姑射之山所遮蔽,卻仍舊能映出毫無陰霾的碧空。盈盈如一泓青玉。 白飛鴻曾經聽聞,這是白帝所留下的仙法之一。 大湖的湖底并不在下方,而是在上方。待他們上得姑射之山,便在山上看到了一方一模一樣的大湖,倒映著一望無際的晴空,連湖水似乎也變成了那種澄明的深藍。清澈的流水自湖中潺潺涌出,向著四方奔流而去,在山的邊緣陡然墜下,落入下方的湖泊。 簡而言之,這座大湖被仙人分割成了兩個部分,湖面在下方,湖底卻在上方。這是唯有仙人才能施展的神通,普通的修士便是窮盡一生之力,也無法做到。 每當看著這方大湖,白飛鴻便不由得開始暢想,在她……不,甚至可能連掌門都還沒有出生的那個太古時代,天地靈氣充盈之時,這方天地究竟是何等模樣。那些真正的仙人,那些只存在與傳說中的神鳥圣獸,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但無論如何,有一點都是明確的—— 那個時代已經遠去了。 天地間已不存在仙人,所留下的神鳥圣獸也只有…… 她下意識扶了扶脖頸上盤著的幼龍。 姑射之山并無草木,卻生著許多白玉的林木,放眼望去,滿眼皆是玉樹瓊枝,化作一片冰雪般的純白世界。在瑤林的中央,生著一株巨大的瓊樹,不知經歷了多么漫長的歲月,也不知要多少人才能合抱得起那虬結的樹身。 白玉般的樹冠如同亭亭華蓋,幾乎遮蔽了天日。就連從枝葉間漏下的點點日光,也像是揉碎了瓊玉似的,星星點點的晶瑩。 在這如夢如幻的景象之中,云間月正指揮著那些年輕樂修們排好隊列,依著她琵琶的旋律,排演著《九韶》之舞。 昆侖墟每十年開山一次,招募子弟,而六峰之中,除卻此前從不收徒的太華之山外,便是云間月所在的姑射之山收徒最少——白飛鴻曾聽過小道消息,說是云間月云真人覺得和人修溝通實在困難,嫌帶徒弟麻煩——但饒是如此,山中的年輕樂修累積下來,也是一個可觀的數字。 現如今,數十名樂修正排好了隊列陣法,或抱著樂器,或身著舞衣,或坐或立,皆是風姿綽約,共譜這一曲《九韶》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