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心魔都是我 第6節
不。 這或許是更容易也更聰明的選擇,但她真正想要的并不是這個。 白飛鴻閉上眼,回憶著那一剎那的感觸。 刀鋒劃過仇人的頸項,就像劃過一片絲綢。 這一刻,一個惡夢永遠結束了。 但是,她想起了更多、更多、更多的惡夢。 是鋪滿了整個昆侖墟的尸骸。 是殷風烈站在無數同門的尸體之上,朝她投來的冷漠一瞥。 是大婚當日,陸遲明洞穿她靈府的一劍。 白飛鴻睜開雙眼。 而后,她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劍。 裁月劍墜地已久,劍柄與劍穗都吸飽了血,握在手里,有一種格外冰冷而濕膩的觸感。 白飛鴻卻下意識把劍抓得更緊了。 承認吧。 她想。 她真正想要的……是把他們全殺了。 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殺人這種事,自然不是只“想”就行了。 要殺誰,怎么殺,能不能殺……都要細細梳理,從頭打算。 首先是要殺誰——這個問題倒不怎么需要思考。 兩個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現在白飛鴻的腦海中。 殷風烈。 陸遲明。 一想到那兩個人,白飛鴻便下意識將手抵上心口,對抗著那股莫名的銳痛,手指一根根緊攥起來,用力到骨節發白。 不知為何,她忽然感到有一絲好笑。 也許,女人傷心到了極處,總是忍不住要笑出來的。 人一輩子總難免愛錯幾個人。 可錯到她這般地步,未免也凄慘得有些可笑了。 她這一生只愛過兩個男人,結果,一個滅了她的宗門,一個殺了她本人。 毫無理由,沒有解釋。 仿佛所有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不曾存在過,一切的繾綣纏綿、柔情蜜意全都是假的。 他們一個云淡風輕,一個毫不在意,襯得她像個傻子一樣被他們愚弄,只有她蠢到動了真心,居然什么都信了。 多么可笑,又憑什么? 她想,笑著想。 總有一天,她要提著劍站在那兩人面前,親口向他們問一句為什么。 “怎么在發抖?” 一道男聲打斷了她的思緒,白飛鴻回過頭去,迎上男人擔憂的目光。 她的養父……這輩子應該是名至實歸的繼父,聞人歌。 “有點冷?!?/br> 白飛鴻強笑一下,找了一個過得去的理由。 她的目光在聞人歌面上一錯而過,這時的他還很年輕,還沒有她記憶中被風霜催白了鬢發的老相,看著倒讓人有些陌生起來。 至于他目光中那種略顯直白的擔憂和關懷,更是讓白飛鴻渾身不自在。說到底,上一世自娘親死后,聞人歌就再沒用這種目光看過她了。 她一直以為他是恨她的。 白飛鴻望著自己的指尖,有些茫然地想。 ——他應當是恨我的。 十歲那一年,魔修找上門來的時候,母親要不是將保命的法寶留給她,也就不會慘死了。 心愛的女人為救一個拖油瓶死了,怎么想,都覺得那個男人不可能不恨她。 事實上,那么多年來,聞人歌雖是她名義上的父親、實際上的師父,卻從來沒有給過她一點好臉色。他盡可能不見她,見了她也只問些功課上的事情,他待其他的弟子都很和善,唯獨對她嚴厲得堪稱嚴苛,不管她如何努力也得不到一句夸贊的話。 他怎么可能不恨她? 然而,也是這個人,在妖族來襲的那一晚拼了命地殺到她身邊,從妖將手中救下她,拼著最后一口氣把她帶去低階弟子避難的密室,用自己的血打開封門,將她推了進去。 就算是到了那種時候,他也不會說什么好聽的話。 半身浴血,白骨支離的男人只是沉默著注視她,她也回望著他。那時她想要說什么,卻終究什么也沒來得及說。 他用最后的靈力拉下封門,巨石轟然落下,就此隔斷了生死。 等到陸遲明終于把她從那個石窟中帶出來時,她看到的只有抵著封門的……被啃食殆盡的一具白骨。 父親到死都握著他的劍。 白飛鴻抬起手來,無聲地捫住了自己的臉。 她有許許多多的問題想問,比如,你為什么特意趕回來救我,為什么從來不肯讓我喊你一聲父親,為什么到最后也什么都不和我說……她有那么多的為什么,卻一句也問不出口。 他們父女面對彼此的時候,總是無話可說。久而久之,沉默橫亙在他們之間,塞住她的喉嚨,越是想要開口,越是覺得字句蒼白無力。 更何況,白飛鴻知道,她真正想問的人并不在這。 “難道那魔修傷到了你?” 聞人歌見她如此,便走向前來,替她把脈,片刻之后,他緊蹙的眉頭方微微一松,提筆便要去寫方子。 “是受了驚嚇……我先給你開一副安神湯,等明日啟程回了昆侖墟,我再去蘇師兄那討些清心丹?!?/br> 他想了想,又從方子上刪掉了兩味藥材,換成了枇杷和甘草,似乎是覺得小孩子怕苦,特意換了比較甜的草藥。 白飛鴻看著那張藥方,忽然想起……過去似乎也發生過這種事。 那時候魔修打碎了她的經脈,魔息侵染到她的五臟六腑之中,時時刻刻折磨著她。先生幾乎是衣不解帶的照料著她,不知道用了多少珍貴藥材,才重新續上她的經脈,將她身上的魔息拔了個七七八八。 她那時年歲太小,許多事都不記得了,卻還記得,先生喂給她的藥總是甜甜的,算是漫長病痛中難得讓人期待的事。 于是,她也忽然能夠開口了。 “我娘她……先前想用你留下的法器保住我,自己一個人拖住那魔修?!?/br> 白飛鴻低聲說道,像是在向著已經不在這的父親詢問。 “如果……我是說,如果娘親因為這樣被魔修殺了……先生一定會恨我吧?!?/br> “……” 燈火有些昏暗,聞人歌拿了針,打算將燭火挑亮了一些,聽到白飛鴻的詢問,他的動作頓住了。細長的燭焰倒映在他眼瞳中,隨著忽然的嘆息搖動起來。 “說的什么蠢話?!彼麌@息道,“若是那種情況,也應當是你恨我才對?!?/br> 白飛鴻一怔。 “這次的事,全是我對你們不住?!甭勅烁璧吐暤?,“是我招來的禍患,卻讓你們母女受了累。若不是你殺了那魔修,后果不堪設想。你要怪我恨我,我都毫無怨言,只是,叔叔和你保證——飛鴻,今后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再發生這種事?!?/br> 白飛鴻定定看著那一線火光,大抵是火焰太明亮,她只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被灼得生痛,幾乎要落下淚來。 “我知道?!彼?。 她當然知道,如果娘親還活著,先生一定會拼了命護著她。 上一世他就是那樣做的。 人人都以為聞人歌很快就會忘記白玉顏,他們猜想他會沉湎傷痛一段時間,然后重新開始,愛上別的女人,開啟一段全新的生活。 因為白玉顏不過是一個妓.女,而聞人歌卻是天下第一宗門的一峰之主,在世人的猜想中,這兩人只相識了三個月,又能有多深的感情? 但聞人歌終身未娶,也沒有再愛過任何人。他只是沉默著……傾盡心力養大了白玉顏的女兒,那個與他毫無血緣關系的拖油瓶。 原來……只是這么簡單的理由。 她想。 她一輩子都沒得到過的答案,父親到死也沒有對她說出口的話,卻借著過去的他的口,對她說了出來。 不過是她以為他恨著她,他也以為她恨著他。 娘的死橫在他們父女之間,誰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她生怕會從父親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憎恨,所以寧愿逃開,不愿去確認。 卻不想,父親也是如此,他居然也會怕…… “又不是你的錯?!?/br> 白飛鴻終于看向聞人歌。那些早該說出口的話,爭先恐后地涌了出來。 “誰都不想發生這種事,是害人的魔修不對,是他不好,這不是你的錯,我們才沒有錯……如果娘親醒著她也會這么說?!?/br> 她像是在告訴眼前的男人,又像是在對記憶里的那個背影說。 “根本不是我們的錯?!?/br> 真正憎恨著她的人……從來都不是父親,而是她自己。 他們不過是將對“她死了我卻活了下來”這件事的憎惡,投到了彼此身上。 但至少這一次……她可以昂首挺胸,說出“我沒錯”了。 年歲太小沒法救下娘親,沒能預料災禍沒能及時趕回來……都是沒有辦法的事。做不到只是做不到,并不是不可饒恕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