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納西斯先生……”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轉頭瞪了成默一眼，煩躁的說道：“別以為你了解雅典娜，就能騙得到我。我知道你一定是光明會的那群老混蛋派來的，可這樣的騙局實在是太拙劣了，我女兒怎么可能會嫁給一個凡人！”

    “奧納西斯先生，沒有任何一個心懷不軌的人能了解雅典娜，除非她自己愿意被另一個人了解，她具有怎么樣的能力你又不是不清楚?！?/br>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停住了腳步，他盯著成默的眼睛，凝重的問：“什么能力？”

    成默笑了一下，“你曾經告誡過她，如果在乎一個人，就不要濫用的能力?！?/br>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那張嚴肅的面孔瞬間就垮了下去，也不知道為什么，他陡然間就跟換了個人似得淚流滿面，仰著頭哽咽著說道：“我那可愛又單純的女兒，比神祇還要高貴的女兒，怎么會嫁人呢??？還是嫁了個這么一個長的不高也不帥的外國人……”

    成默無語，心道雅典娜和“可愛、單純”這兩個詞有什么關系??？老丈人看自己女兒的濾鏡也太嚴重了吧？可他不是昨天還對別人說雅典娜是個怪物嗎？成默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注視著老丈人一個人哭的稀里嘩啦，像個心愛玩具被搶走的孩子。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旁若無人的哭了一會，才抹了把眼淚轉頭問道：“你叫什么來著？”

    “成默?！?/br>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用語調怪異的聲音重復了兩遍，坐到了成默身邊，變了臉色，像朋友般將手搭在成默的肩上，“雅典娜現在還好吧？”

    “挺好的?！背赡卮鸬?。

    “那你怎么進來的？”

    “這件事說來話長……”

    ……

    等成默將自己進冬宮的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遍，又跟老丈人聊了不少關于自己和雅典娜之間的事情，老丈人這才徹底的相信成默真和雅典娜結了婚，真是他的女婿。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搖著頭，沒好氣的嘲笑道：“明知道是陷阱還朝里面跳，真是笨蛋??！憑什么相信自己能逃的出去？”

    “不管什么事情，只有自己嘗試過不行，才能說不行，嘗試都沒有嘗試過，就說不行，那就是膽怯?！?/br>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點頭說道：“勉強還算個男人?！?/br>
    “奧納西斯先生……”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重重的拍了下成默的肩膀，“還叫奧納西斯先生？”

    “那？”成默躊躇了一下，低聲說，“叫爸爸？”

    “算了，算了……”蘇格拉底·奧納西斯說，“你還是叫我蘇格拉底吧！如果有機會見到雅典娜，你那時再叫我爸爸也不遲！”

    “您覺得我們沒機會逃出去嗎？”

    “難?！碧K格拉底·奧納西斯直言不諱，“這里并不禁止逃跑，甚至不禁止商議逃跑，但從來沒有人成功過?！?/br>
    成默蹙了下眉頭問：“那您知道霧的后面是什么嗎？”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沉思了片刻低聲說道：“霧后面絕不是通向外界的路。我在這里呆了這么多年，總覺得這是個與世隔絕的世界……”他扭頭看向了成默，“你看過《楚門的世界》沒有？”

    成默點頭說：“看過，金·凱瑞演的?！?/br>
    “理想國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你無法想象地球上會存在這樣一個地方，它的一切都像是攝影棚里搭建出來的布景……”

    “確實，給我的感覺也是這樣?！背赡f。

    兩個人都陷入了思考，緘默持續了幾分鐘，成默才又開口問：“奧納西斯先生……”

    “不是說了叫我蘇格拉底嗎？”

    成默撓了下頭，“我們夏國人不太習慣這樣直呼長輩的名字，對我們來說是件不禮貌的事情?！?/br>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聳了下肩膀說：“行吧！行吧！隨便你怎么叫?！?/br>
    “您認識昨天那個穿著佐羅衣服的小矮子嗎？”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搖了搖頭，說道：“不認識。這里面的人我認識的很有限，絕大多數人都很難見到一面，畢竟理想國對于九百多個人來說，實在有點大?！?/br>
    “那他為什么要讓我來演這樣一出戲？”

    蘇格拉底·嗤之以鼻的說：“誰知道呢？理想國里愛慕你丈母娘的男人實在太多了，誰知道他又是那根蔥！”

    成默沉吟了一聲說：“我看德洛姆女士好像認識？我們可不可以去問問？”

    “這就比較麻煩了?！碧K格拉底·奧納西斯很是頭疼的說，“克洛伊的屋子和實驗室都在湖心島上，沒有邀請根本過不去?！?/br>
    “那您呢？”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苦笑道：“我是被明令禁止禁止上島的?！?/br>
    “那我該如何獲得邀請？”

    “打電話，不過理想國的電話都只能轉接，你必須先打到總臺，說出房號或者對方的名字，由總臺幫你詢問對方愿意不愿意接你的電話，如果愿意，總臺那邊就會播回來，再幫你接通?！?/br>
    “這么麻煩？”

    “是的，很白癡的規定?！?/br>
    成默看向了茶幾那邊的電話說道：“那我現在試看看？”

    “克洛伊知道你是她女婿？”

    “肯定不知道?！?/br>
    “克洛伊認識你？”

    “不認識?！?/br>
    “你的名字在里世界或者科學界很響亮？”

    成默沒好氣的說道：“可能德洛姆女士進冬宮的時候，我都還沒有出生！”

    “那她根本就不會接你的電話?！碧K格拉底·奧納西斯攤了下手，“就算你跟她留言，說你是雅典娜的丈夫，她也不會理你。這個世界上，她只在乎她的研究，其他的什么都無所謂……”

    成默聽到了老丈人語氣里隱約的無助，甚至還有一些些埋冤，他有點猜不透老丈人昨天對德羅芙娜王后說的那些話是真心話還只是哄騙，總之他完全看不透老丈人的內心，這讓他覺得老丈人大概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種八面玲瓏的“社交人才”吧……

    轉念他又想只要他告訴德洛姆女士他就是“瘟疫之主”，德洛姆女士一定不會拒絕見他?？伤植淮_定自己應該不應該暴露這件事。對此他沒辦法立刻做出一個妥善的決斷。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看了眼座鐘上的時間，站了起來說道：“今天先到這里，我中午還約了人共進午餐，你要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可以去塞壬莊園找我，不用預約，我會跟我的管家交代一聲的?！?/br>
    成默應了聲“好”，也站了起來，在送老丈人到門口的時候，他想起了剛才老丈人提到過“光明會”，于是問道：“奧納西斯先生……”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抓了下頭發，“我受不了！你還是叫爸爸吧！或者叫叔叔也行……”

    “奧納西斯叔叔，您剛才懷疑我是‘光明會’派過來的人，是為什么？”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遲疑了一下，低聲說道：“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光明會為了你丈母娘藏起來的《天使之書》才把她囚禁在冬宮，我還以為他們換著花樣想利用你來從克洛伊嘴里騙取《天使之書》?！彼挚聪蛄顺赡?，“所以你絕不會向克洛伊提起有關《天使之書》的事情吧？”

    “其實確實很好奇，但既然這樣，為了自我證明，我肯定不會去問這件事?！?/br>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笑了笑說道：“問了也沒有意義，反正我們也逃不出去。說不定我們一家人，最后會在理想國團圓，這還真是有趣極了……”

    成默沒有說自己有信心逃出去，他只是送了老丈人到樓梯口，然后回到房間，開始消化自己從老丈人嘴里得到的有關“冬宮”的信息。

    此時此刻，不僅是冬宮被籠罩在一團迷霧之中，成默覺得自己也被籠罩在一團迷霧中……

    ……

    第二天一大早，成默就找到了佐羅的住所，那匹機械大黑馬依舊拴在門口，切爾納伯格正在那匹高大的黑馬旁邊蹦蹦跳跳的給他刷毛。大黑馬的身后還停著一輛拖車，車上放滿了各種各樣的食物，火腿、熏rou、面包、香腸、牛奶……

    “早上好，切爾納伯格?！背赡叩搅嗣┎菸葸?，沒有踏進茅草屋的范圍，站在了路邊跟切爾納伯格打了個招呼。

    切爾納伯格回頭看道了成默，“嘿！早上好，林先生?！?/br>
    “我來找佐羅先生，他說過今天回帶我去‘宇宙思考花園’?！?/br>
    “我知道，他有交代過我，你等等?！?/br>
    切爾納伯格將刷子扔進了桶子里，走進了茅草屋。片刻之后他拿了件印滿數學公式的黑色袍子走了出來，遞給成默說道：“把這件衣服穿上?！?/br>
    成默仔細看了看，袍子上面全是熟悉極了的公式，他將袍子穿好，默默的注視著切爾納伯格將車套在大黑馬上，指揮著大黑馬將車從谷場上拖了出來。

    “等下你藏在車底從后門進去，我可以給你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一個半小時之后我就會從后門離開，你必須在一個半小時后趕到后們……”

    “只有一個半小時時間嗎？”

    切爾納伯格點頭說：“只有一個半小時，如果趕不到，私自進入他人領地，處置權可在對方手中，你得注意了?！?/br>
    成默假意毫無心機的問道：“你不會沒等到一個半小時就走吧？”

    “當然不會。畢竟萬一你出了問題，我們主人也有責任……”

    ……

    十分鐘之后，成默扒在車底，順利的從后門進入了“宇宙思考花園”，在快要到達花園中央的“1”和“0”組成的主樓時，切爾納伯格敲了敲拖車的側面木板，示意成默可以下來了。成默松手落在了石子路上，滾進了側面的草地里……

    第八十四章 理想國（5）

    馬路邊的草地兩側是一大片道格拉斯冷杉，這些高高的杉樹像是高高的等腰三角形，佇立在螺旋上升的坡道邊。成默一直在監聽著周圍的狀況，此時微風中只有那匹機械馬銳利的鐵蹄聲和車輪碾壓水泥路的聲音在回蕩，這些聲音的存在反倒讓花園更顯的寂靜。

    加上切爾納伯格曾經說過“宇宙思考花園”只有那些棋子狀的籬笆比較危險，園內并沒有太多防御措施，因此成默很從容的站了起來，先是觀察了一下地形，“1”和“0”組成的主樓就在花園地勢最高的丘陵之上，丘陵之下是一片湖泊。舉目四望成默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便沿著水泥路走出冷杉林，頓時園內大部分的景觀就呈現在了成默的面前?？紤]到也許會有意外發生，成默又仔細觀察了一下，花園大致由5個主要區域組成，由造型奇特的人工湖泊、大型白色樓梯、橋梁和曲折的梯田相連。

    在成默眼里這些蝸牛殼一樣的曲線以及隨處可見的對稱，并不是為了展現植物的多樣性，很顯然它們是在表達數學和宇宙的關系。除了一些特殊的幾何圖形，還有大爆炸、幾何分形體、扭曲dna螺旋和黑洞為藍本的景觀圖案，又或者表達公式的雕塑。

    這座花園真是奇特到另成默嘆為觀止，它不僅需要對數學和宇宙學的高深理解，還需要設計者同時是一位杰出的園藝家。要不然絕不可能將自然、科學和藝術等元素結合的如此完美。

    當然，它對觀賞者也有智商要求，要不然你根本不知道這些不同的建筑作品組合在一起，表達的是宇宙創造的本質。比如階梯式的瀑布用來講述宇宙的故事；露臺的形式是為了顯示黑洞產生的空間和時間扭曲；池塘和地貌系列用于體現分形幾何學；而夸克步道則帶著觀賞者游覽最基本的物質構件。

    整個宇宙思考花園就是這種超脫常規思考的體現，是通過感官和智力來享受的無上之美。

    即便時間緊迫，成默也駐足欣賞了好一會，才整理了一下袍子，將黑色的兜帽戴好，沿著水泥路向著“1”和“0”組成的主樓走去。這條路并不是直接通向主樓，是一條如同茶園般盤旋向上的道路，只不過兩側種著的不是茶樹，而是修剪的整齊極了的灌木。

    真要順著這蚊香般的盤山路走上去，無疑要耗費大量的時間。但是這些灌木偶爾會出現缺口，缺口有些是通向上面環型路的，有些則是通向下面環形路的，缺口的形狀也不是固定的，有些是楔形、矩形、正方形以及平行四邊形各種各樣的圖形都有，很顯然這不是一個能夠靠沿著不斷的墻壁，或者沿著右側畫線就能輕易走出去的植物迷宮。

    成默仔細研究了一下，很快就發現了這是個一個表述圖論和迷宮之間關系的數學迷宮，是需要進行大量計算，才能走過去的迷宮，這對成默來說并不算太難，只需要通過“歐拉定理”來計算路徑就行。然而這個過程還是耗費了成默一些時間，當走到主樓的時候，他已經花去了半個小時。

    走出了迷宮，來到“1”和“0”的主樓前，成默已經能夠在走廊上看到有穿著和他同款黑袍的人走過。成默躲在一座青銅“臍形環nc”后面稍微觀望了一會，判斷出沒有危險，就從石板鋪成的小徑朝著主樓走去，同時他還試著想要找到“感嘆號咖啡館”的位置?？上Р还苣睦锒紱]有路標的指引，他就只能進入主樓瞎找試試。

    進了“1”字主樓之內，成默看到了像是電教室般的場所，里面正有十幾二十個黑袍人正圍在黑板邊大聲的討論著什么。成默掃了眼黑板，看到了滿黑板的公式，成默走進教室，假裝聆聽，也沒有人在意他，所有的黑袍人都在認真嚴肅的討論數學問題，他則趁機觀察顏復寧在不在其中。

    找了一圈，并沒有找到顏復寧，卻把一群人正在研究的問題聽了個大概。大致是他們是在討論大質數不可能因式分解。這是現代加密技術所依賴的事實，也就是p（polynomial time）對np（noerministic polynomial time）謎題的核心——什么是可化簡的，什么是不可化簡的。

    成默聽的津津有味，為此還走神了好幾次，恨不得插嘴提一些問題，可他的沒有時間可以耽誤，只能以無上的毅力控制自己離開教室，這種感覺實在很難受，就像是和心儀的女人談情說愛馬上就能滿分的時候，上司一通電話打過來，叫你馬上回公司加班。

    實在是太難受了，也難怪大家對996和資本家越來越不滿。

    難受又能怎么樣？成默只能戀戀不舍的回看了好幾眼黑板，走出了教室，繼續在一號樓里尋找。一路找過去，成默發現“1”號樓全是這種教室，只不過教室有大有小，而每個教室都在討論不同的數學難題，整個就像一座大學教學樓。里面彌漫著濃重的學術氛圍，對于熱衷學術的人來說，這里就是真正的象牙塔。

    在“1”號樓沒有找到顏復寧也沒有看到“感嘆號咖啡館”便只能去隔壁沒多遠的“0”號樓。進了“0”號樓探查了一番，確定了“0”號樓是宿舍。宿舍沒有人看守，大部分房門都開著的，房間相當的簡陋，只有兩張床兩張桌子兩個衣柜，堪比夏國大學宿舍，如同苦行僧的房間。上午這個時間點，大部分房間都沒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