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會不知道??？宇宙思考花園一年只開兩次門，你已經錯過了一次了，還要錯過一次，今年你就別想進去了！”稻草人怪叫著說，他綁在十字架的四肢顫動著，像是正在跳機械舞的舞蹈演員。

    成默故意滿腔誠摯的說：“謝謝你，切爾納伯格先生?！?/br>
    聽到“謝謝”兩個字，稻草人似乎沒有那么氣憤了，他低聲說道：“笨蛋，你進不去的，就算你能等到下次開門也進不去的?！?/br>
    “為什么？”

    “因為只有聰明人才能進去?！?/br>
    “也許我能再下次它開門的時候，試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個笨蛋?！?/br>
    “不用問，你當然是笨蛋?！?/br>
    “既然切爾納伯格先生覺得我是個笨蛋，那就告訴我宇宙思考花園下次什么時候開門，反正我也進不去是不是？”成默聳了聳肩膀，“如果你不敢告訴我，就說明你覺得我是個聰明人?！?/br>
    “怎么可能，你肯定進不去?！钡静萑税翄傻恼f，“我不怕你試，下次宇宙思考花園開門是……”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車輪碾壓石子的響動，那聲音飛速的接近。稻草人像是聽到了什么令人恐懼的聲音，他連忙把頭耷拉下去，像是死去了一般一動不動。

    成默似乎看到了稻草人打擺子的模樣，他扭頭向著穿過草原的田埂小徑的那邊望過去，一個戴著白色“volto”面具的男子正踩著大小輪自行車向著茅草屋的方向疾馳。這個“volto”面具和機器人臉上的“burrattino”面具同樣屬于威尼斯面具，又被稱之為“larva”，這個詞匯的意思來自拉丁語中的“鬼魂”，因此可以被稱之為“亡靈面具”。

    男子穿著黑色的燕尾服，他的個子很矮，大概只有一米四高，但卻騎在一輛快三米高的大小輪自行車上，像是馬戲團的雜技演員。雷鳴般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了過來，“你在我的家門口干什么？快走開！”

    “先生……”成默稍稍鞠躬說道，“我并沒有惡意！”

    “我對你的來意不感興趣！”男子像是憤怒的小公牛，“快滾開，要不然我會像是切西瓜一樣切開你的腦袋！”

    成默抬起頭來，看向氣勢洶洶的亡靈面具男淡淡的說道：“我可沒有進入你屋子的范圍，你沒有理由殺我?！?/br>
    男子從自行車上輕盈的跳了下來，那輛高高的大小輪自行車在石子路上向前沖了幾米遠，然后搖搖晃晃的倒在了草地里。而矮子亡靈則快速的向著成默沖了過來，他的兩條腿很短，步子卻又急又快，穿著燕尾服活像只發情的帝企鵝。

    成默注視著矮子亡靈沖到了自己面前，然后他雙手叉腰，抬起頭凝視著自己，惡狠狠的說道：“你在挑釁我？”

    矮子亡靈表現的像是荒原中追蹤獵物的餓狼，聲音也表現出了嗜血的兇殘，可他因為過于矮的緣故姿態有點憨憨的可愛，成默覺得自己一巴掌就能把這只帝企鵝給拍翻在地。他低頭看著矮子亡靈，面具下的那雙眼睛很明亮，卻完全沒有流露出窮兇極惡的那種殘忍。

    不管怎么樣，成默并不害怕，但他也不想來“理想國”才幾天就惹是生非，于是他舉起了雙手說道：“不，先生，我沒有挑釁你的意思?！?/br>
    “那就離開這！”矮子亡靈呲著牙說，他朝著茅草屋走去，嘴里還罵罵咧咧，“怎么最近盡來些惹人厭煩的毛頭小子……”

    成默看了眼垂著腦袋不敢做聲的稻草人切爾納伯格，轉身向著石子小路走了過去。他沿著宇宙思考花園的棋子籬笆走回了棋盤格的鐵門口，又在門口等候到了中午，實在沒有看到一個人，也沒有看到矮子亡靈從茅草屋出來，便選擇回了酒店。

    詢問了一下西絲拉伯格有關“宇宙思考花園”的事情，西絲拉伯格表示她不清楚，就算成默愿意花錢給她升級到最高階，她也沒辦法知道，因為她是在成默到達冬宮那天才被激活的。

    成默無奈，通過電話聯系上了萊蒙托夫，想要了解有關“宇宙思考花園”的事情，萊蒙托夫卻說有關理想國的很多事情他也不清楚。比如“宇宙思考花園”就是他來理想國之前就存在的地方，至于矮子亡靈，他也從來沒有見過，作為偶爾會出外的工作人員，他的工作范圍只在皇宮之內，他是沒辦法去到皇宮之外的地方的。

    萊蒙托夫的回答讓成默很失望，卻也沒有什么好氣餒的。吃過中飯，成默下午又來到了宇宙思考花園，黑白色的棋盤格鐵門依舊緊緊關著。成默朝里面張望了一會，沒有等到任何過客，也沒能查看到任何動靜，于是幾番思量，還是朝著茅草屋走了過去。

    戴著亡靈面具的矮子正坐在茅草屋前喝著咖啡，而戴著小孩面具的稻草人切爾納伯格，則像只驢子般在一張石磨前推著木桿磨麥子，“吱、吱、吱”的石磨聲在寂靜的原野上回蕩。

    “先生，抱歉打擾到您，我只是想向你打聽一件事?！背赡焖僬f，“為此我愿意付出代價，錢或者什么別的?！?/br>
    “錢？”亡靈矮子冷笑道，“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敢說用錢能向我買到什么東西?！?/br>
    成默站在一旁恭敬的說道：“說錢可能是我有些唐突了，別的什么也可以，我想前輩總有需要的東西?！?/br>
    “我真就什么也不需要……”亡靈矮子冷笑道，“滾吧！”

    成默凝望著亡靈矮子涂滿白色油漆的“威尼斯面具”，微笑著說道：“不，您需要的，切爾納伯格先生……”說完他看向了正在推石磨的戴著小孩面具的男子說道，“您才是主人，而他才是切爾納伯格?！?/br>
    戴著小孩面具的男子的動作停滯了一下，大概是覺得自己再也無法隱瞞下去，便大驚小怪的嘟噥道：“我表演的應該天衣無縫才對，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成默笑著說道：“先生的演技當然無可挑剔，但人工智能的表演可不一定?！?/br>
    “是嗎？”戴著小孩面具的男子摸了摸下巴，“那你倒是說看看切爾納伯格是哪里露出了破綻？”

    “首先面具就是暗示，其次人工智能畢竟不是人，戴上面具能掩蓋住大多數問題，但只要觀察眼睛就能發現，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切爾納伯格的眼睛里沒有憤怒?！?/br>
    “唉！”戴著小孩面具的男子嘆了口氣說：“一個億打水漂了！”

    “如果您對演戲有興趣，我愿意陪您演！”

    “是嗎？”戴著小孩面具的男子興奮的問。

    “當然?！背赡χf，“不過您得告訴我‘宇宙思考花園’什么時候開門?！?/br>
    “你要進那個無聊的地方干什么？”

    “找個人?！?/br>
    “那可難等了，宇宙思考花園下次開門得萬圣節?！?/br>
    “那里面的人不會出來嗎？”

    “很少出來！”戴著小孩面具的男子搖頭說，“里面的人都是些數學瘋子，他們只對數字感興趣，成天不是在討論數學就是在計算猜想……”

    成默皺緊了眉頭，“那除了等待他們開門之外，有沒有辦法和里面的人取得聯系?！?/br>
    “嘿嘿！”戴著小孩面具的男子怪笑道，“別人沒有辦法，但是我有辦法，不過得你先幫我演戲?！?/br>
    第七十八章 冬宮（9）

    成默并不是那么相信眼前這個戴著“小孩面具”的矮子稻草人的話，可在人生地不熟的“理想國”他沒有太多選擇，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答應了再說。于是他假裝稍作思索，才說道：“請問閣下叫什么名字？”

    “名字？”矮子稻草人抬起手摸了摸光禿禿的下巴說，想了好一會才回答道，“你可以叫我佐羅?！?/br>
    “佐羅？”

    “是的，好漢佐羅?！卑拥静萑穗S意的揮了下手，他臉上那張“小孩面具”就變成了《佐羅》電影里的黑色“bina”面具，動作就像是川劇變臉。接著他輕快的從旁邊的切爾納伯格頭上搶過圓頂禮帽，又不知道從哪里抽了根不銹鋼簽子，看上去像是自行車輪胎上的條幅，他把那根條幅當作了長劍在空中舞動了好幾下，銀光在空氣中閃動，他大聲的說道，“我表面是上是迪亞哥，假裝膽小害怕。但是在深夜里，我化妝出發，舉起鋒利的劍來主持正義?！苯又静萑税釉诘厣蟿澚藗€“z”字，喊出了佐羅的標志名言，“要問我是誰？佐羅！”（bina是威尼斯即興喜劇面具中的一種半遮臉的面具，僅擋住眼睛、鼻子和臉頰上半部分。通常會用金銀、水晶和羽毛做裝飾；佐羅是意法合拍的電影《佐羅》中的人物，主演是阿蘭德龍）

    成默絕對不是那種以貌取人的人，可眼下穿著一身破爛外套打扮成稻草人的小矮子，故作瀟灑的裝俠客佐羅，實在是幼稚的可笑。如果不是確定理想國里肯定都是些有實力的天選者，成默絕對以為他是在幼稚園當幼師，但凝望著稻草人矮子搞笑的動作，此時他只能配合“佐羅”演下去。

    說起來堂堂黑死病魔神，瘟疫之主，雅典娜的丈夫竟淪落到在理想國當個戲子，這實在是有夠滑稽的。要換個人一時之間未必能夠接受這樣的角色轉換，不過成默想想某位一天就能掙二百零八萬，一部戲賺一點六個億的深井冰女演員，又覺得當戲子其實是件挺幸福的事情。起碼別的行當，可沒有這么容易完成階級躍遷。

    “好的，佐羅大人?！背赡瑩嵝?，稍稍躬身語氣嚴肅的說，“我覺得您還差件黑斗篷和一把上好的西洋劍?！?/br>
    “這不需要你說，除了這些，我還要一匹大黑馬?！弊袅_將那把生銹的鐵條插在腰間那根被當作腰帶的稻草繩子里，結果那根鐵條卻一秒都沒有停留滑了下去，落在了鋪著石塊的曬谷場上，哐鐺一響，佐羅沒有去看落在地上鐵條，大言不慚的說，“道具這塊，我拿捏的死死的?！?/br>
    成默覺得對方很有當喜劇演員的天賦，起碼比小丑希斯有潛力的多，小丑希斯比較適合演恐怖片，不像眼下這個稻草人矮子，渾身都是幽默細菌。成默認真的問：“那佐羅大人，我該飾演怎么樣的角色？”頓了一下，他又有些歉意的說，“我對《佐羅》這部電影并不是很了解?！?/br>
    “不了解沒影響，我會重新寫個劇本，到時候我還會為你準備好服裝和道具，你只需要拿著劇本把角色揣摩透徹，全力演好就行?！?/br>
    “沒問題?！背赡f，“不過您多少也該告訴我您要怎么帶我進宇宙思考花園吧？”

    佐羅不耐煩的說道：“那個狗屁地方對我來說想要進去再簡單不過，等完成了你的演出任務，我保證能帶你進去?！?/br>
    成默淡淡的說道：“那佐羅大人，我希望我們能訂個契約?！?/br>
    “沒問題?！弊袅_毫不猶豫的應允，他轉頭看向了一旁穿著燕尾服的切爾納伯格，“切爾納伯格，去屋里拿張契約紙，還有筆和印泥……”

    切爾納伯格靈活的轉了個身，向著茅草屋跑了過去，動作迅捷的像是只在冰面上滑行的帝企鵝。

    佐羅的毫不猶豫讓成默有了些信心，于是在等待時，他看了眼一旁的國際象棋棋子籬笆，裝作不經意的問道：“宇宙思考花園為什么一年只開放兩次？”

    佐羅說道：“因為研究數學的人不需要人際交往，也不需要出門，他們只需要數字……”

    成默想起了雅典娜，搖了搖頭，“也不一定，數學有些時候也是需要靈感的?！?/br>
    佐羅“呵呵”笑道：“所以他們一年還是開兩次門?！?/br>
    “那里面的人是不是只在開門的時候才出來？”

    “出來隨時可以出來，但除了園主，或者接到園主邀請的人，想要進去就只能等每年的愚人節和萬圣節，還必須做對那群無聊的白癡出的題目才能進去?！?/br>
    佐羅語氣很是不屑，可對“宇宙思考花園”的園主又還算認可，因此成默說道：“想必這所花園的主人一定是位數學大拿?！?/br>
    “還行吧！”佐羅說，“算有點名氣?！?/br>
    成默饒有興致的問：“方便說下名字嗎？”

    佐羅稍微遲疑了一下，才開口說道：“v.i.arnold……”

    “什么？arnold－liouville定理的弗拉基米爾·阿諾德？”成默大驚，“他不是死了嗎？”

    佐羅意味深長的說道：“也許本來會死，但是只要進入了理想國，他就不會了?！?/br>
    成默實在沒有想到二十世紀最偉大的數學家之一，被稱為“蘇維埃右手”的弗拉基米爾·阿諾德，竟然會在理想國。不過在仔細想，其實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畢竟這里是神將都能囚禁的地方。成默正想在多問問“宇宙思考花園”和弗拉基米爾·阿諾德有關的事情，機器人切爾納伯格已經拿著專門用來寫契約的契約紙、筆還有印泥從茅草屋里走了過來。

    佐羅從切爾納伯格手中接過了紙筆，走到了躺椅旁的茶幾邊，開始一筆一劃的寫契約內容，他的字有點潦草，卻不是毫無章法，有種凌亂的美感。寫完之后，他在一式兩份中的一份上簽好了名字，又從口袋里掏出了他的冬宮徽章，在印泥上按了一下，接著在簽字的地方蓋上，便把契約遞給了成默，輕快的說道：“這是你的，你給我這張簽字蓋章就行?！?/br>
    成默掃了眼契約紙，上面沒有寫太多內容，只是寫了在六月二十九日那天，成默必須完成佐羅交給他的任務，任務詳情則要看劇本，而佐羅則在成默完成劇本任務之后，帶成默進入“宇宙思考花園”。

    見成默的視線落在簽名“zorro”上，佐羅解釋道：“簽名無關緊要，有徽章印章就可以，你也可以隨便簽個什么名字?！?/br>
    成默“哦”了一聲，對此其實他心里清楚，只不過他是第一次看到別人的徽章，因此對徽章下方的那一排數字編號產生了興趣，他認為那一排編號應該不是隨機的，一定代表著什么，可眼下可以參考的例子太少，他也不好太推測。

    又仔細看了一遍契約內容之后，成默還是沒有簽字，而是說道：“得加一句，劇本內容不違反《理想國守則》。如劇本內容違反《理想國守則》，甲方需修改內容，如果甲方拒絕修改，即使乙方無法完成契約，甲方也需要履行契約?！?/br>
    “對～！”佐羅打了個響指，像是想起來什么至關重要的事情般說，“哈哈，這確實是很重要的一句。我們可都是理想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成默才不信佐羅連這一點都想不到，他暗自對佐羅又提高了警惕心。盯著佐羅補上了這一句，成默又審查了兩遍，補充了些細枝末節，在佐羅不耐煩的催促中，他沒有發現其他的問題才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并蓋上了徽章印章。

    等成默簽字蓋章，佐羅滿意將屬于他的那份契約收了起來，叉著腰開心的大笑了起來，笑的極其的肆無忌憚，以至于空曠的原野上全是他詭異的笑聲。

    這神經質的笑聲讓成默有些毛骨悚然，他注視著恨不得跪倒在地的佐羅，又看了看手中的契約，懷疑自己是不是上了當，可契約實在是沒有問題，于是他狐疑的問道：“是什么讓佐羅大人笑的如此開心？”

    “沒什么……”佐羅捧著肚子笑的前仰后合，邊笑邊說道，“只是好久沒有人陪我演戲了而已。以前只能和切爾納伯格演對手戲，實在是太無趣了，人工智能始終是人工智能，不過是cao縱提線木偶演出而已，沒有那種演戲的快感……”

    成默心下懷疑，卻也不知道對方究竟為什么發笑，于是心想只要自己堅決不做違反理想國規則的事情，對方也不可能拿他怎么樣。面對笑的癲狂的佐羅，他不動聲色的說：“希望我能讓佐羅大人滿意?！?/br>
    佐羅咳嗽了一聲，稍稍收斂了一些，笑著說道：“沒別的事情了。二十七號那天你過來拿劇本?！?/br>
    “為什么演出是在二十九號？”

    “因為那天是克洛伊女士的生日，皇宮會舉辦一個盛大的晚宴，絕大多數理想國的人都會參加?！弊袅_仰著頭，在原地轉了個圈，“既然選擇站上舞臺，當然需要最多的觀眾?！?/br>
    成默愣了一下，先是想，說不定顏復寧會來，不過“宇宙思考花園”只能出不能進的話，又很難確保。他心中還是覺得奇怪，顏復寧是學數學的，呆在“宇宙思考花園”里不想出來勉強算是正常，可他進到理想國就放棄逃出去了嗎？掙扎都不掙扎一下？成默心中充滿了疑問，可這一切疑問都得等找到顏復寧才能解答。

    “好了，沒事你可以離開了?！弊袅_說。

    成默暫停了思考，說道：“那我就二十七號上午過來?！?/br>
    佐羅點頭，不再理會成默，走向了自己的茅草屋。穿著燕尾服的切爾納伯格亦步亦趨的跟著佐羅進了茅草屋。

    里面傳來了歌聲，佐羅開始唱成默完全沒有聽過的義大利歌劇。

    成默聆聽了片刻，才轉身沿著鋪滿石子的鄉村小路向著酒店的方向走。下午的陽光還很強，周圍是一片風和日麗的田園風光。走到黑白相間的棋盤格鐵門前，成默再次駐足了片刻，眺望著其間瑰麗奇異的風景，照舊還是沒有看到任何人，他想：也許對于數學愛好者來說，這里確實就是天堂……

    ……

    晚上的時候，成默終于看到了星空，昨天夜里不知道是天氣的緣故還是什么，天空被一片烏云籠罩。今天夜里沒了烏云，天空一片澄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