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的大魔王 第462節
關于安徒生的初戀故事和如今的八點檔狗血言情劇如出一轍,年輕時的安徒生愛上了鎮上最美的姑娘莉波爾,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然而因為安徒生實在太窮,又執意去哥本哈根求學,于是莉波爾選擇嫁給了別人。 接著安徒生又遇到名叫里堡·伏格特的名門閨秀,兩人度過了一段曖昧的時光,但幾經權衡這位名門閨秀最終還是放棄了安徒生。 這讓安徒生消沉了很久,一度認為自己又窮又丑不敢找對象,直到1843年遇到了“瑞典夜鶯”琳德,安徒生瘋狂的愛上了這位當紅女歌唱家,琳德也很是熱情地接待了這位頗有名氣的作家,才華橫溢的才子佳人言談甚歡,然而這并不是一出喜劇。 在圣誕節的那天晚上,琳德找到了安徒生,幫他點燃了圣誕樹,并對安徒生說道:“我希望在這里,在哥本哈根有一個兄弟,您愿意做我的兄弟嗎?”。 安徒生一臉懵逼:“????” “那就說定了,我們以后就是好兄弟!”琳德拍了拍安徒生的肩膀說。 就這樣安徒生成為了琳德最好的兄弟。 成默嘆息了一聲說道:“毫無疑問這是歷史上最早的一張好人卡 兄弟卡?!?/br> 成默作為冷面笑匠說冷笑話不行,但講故事還算可以,講到安徒生和琳德成為好兄弟的故事之后,白秀秀在氣氛肅穆的墓園里都忍不住掩嘴輕笑,為了不讓自己太過失態,強行憋著笑聳動著肩膀。 謝旻韞也彎起了嘴角,這時三個人已經經過了無數的墓碑,經過了無數暗綠的松柏,沿著指示牌來到了安徒生的墓碑前。深灰色的墓碑在灌木掩映之中,墓碑的上方用丹麥文鐫刻著:“詩人、漢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以及安徒生的生卒年月,下方則鐫刻著安徒生寫于1830年的詩《老人》(oldingen)中最后的一段章節。(注解1) 成默彎腰將懷中的一束白玫瑰放在墓碑前面,他直起身子之后轉頭看向了謝旻韞低聲說道:“安徒生的最后一次戀情是與他的庇護人的女兒路易絲·科林之間的一段感情,盡管路易絲也對他一往情深,并且等著他求婚,但是門第的鴻溝不可逾越,路易絲·科林的哥哥始終稱呼安徒生為卑微的‘上流社會闖入者’……直到死去安徒生一份愛情也沒有得到,他終身郁郁寡歡,孤獨終老?!?/br> 成默低語像是哀悼,而墓碑的旁邊掛在松針上的露珠形同睫毛上的淚珠。 白秀秀也斂去了笑容和謝旻韞都向墓碑鞠了躬,三人也沒有多停留就回身繼續向克爾愷郭爾的墓地前進,相比隨處都是安徒生墓地的指示牌,克爾愷郭爾的指示牌就要少很多。 這會聽故事聽出樂趣的白秀秀也忘記了女王的矜持,轉頭問成默:“那這個克爾愷郭爾的命運能比安徒生更慘?” 成默想了一下說道:“怎么說呢?克爾愷郭爾的命運雖然不幸但和安徒生這種世俗的不幸完全不一樣……” “世俗的不幸?難道還有高雅的不幸?”成默的形容讓白秀秀一頭霧水,也讓白秀秀愈發好奇,是什么樣的人生故事,能讓成默專門跑到墓地來說給她聽。 “用高雅來形容不太妥當,我覺得應該算是超脫于世俗的不幸?!敝x旻韞低聲說,不過馬上她馬上就轉頭看向了成默道:“不打擾先生說故事了,雖然我知道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依舊好奇你會怎么描繪它?!?/br> 成默點頭,伴隨著腳步聲輕輕說道:“克爾愷郭爾比安徒生小六歲,這位丹麥十九世紀的哲學大師并不如安徒生有名,但卻是當代公認的存在主義或存在哲學之父、基督教新正統主義之父、后精神分析大師,又被稱之為三位一體的大師。而他的人生境遇可以說剛好與安徒生相反?!?/br> “克爾愷郭爾出生于一個富庶家庭,甚至皇室都是他們家的座上賓,1796年克爾愷郭爾的父親中年喪妻,于是續娶了一個遠親,此后16年間,克爾愷郭爾的父親生了六個孩子,最后一個就是索倫·克爾愷郭爾??藸杽P郭爾的父親十分嚴肅、不茍言笑、敬畏上帝,以舊式家長的方式治家,對子女們從小進行嚴格的宗教教育,教他們要敬畏上帝,向他們灌輸人生來有罪,而耶穌的慈悲就在于為人們承擔罪惡,被釘上十字架來人為贖罪這一套思想。因此克爾凱郭爾從小就生活在嚴肅的宗教氛圍之中。也不知道是命運捉弄還是上帝惡意的玩笑,克爾凱郭爾虔誠的父親卻出軌了女傭,并且還夭折了五個孩子,最終只活下了兩個,索倫·克爾愷郭爾也幸運的活了下來。17歲那年,他進哥本哈根大學神學系讀書,似乎他的前途就是成為一名不容褻瀆的牧師,然而這個時候克爾愷郭爾遇到了他一生中的摯愛蕾吉娜……” “和安徒生這種丑矬窮不一樣,克爾愷郭爾是正兒八經的高富帥,兩個人第一次在羅丹姆家庭聚會中相遇,當時蕾吉娜只有15歲,兩人相差9歲。但幾乎可以說是一見鐘情,很快克爾凱郭爾就開始追求蕾吉娜,他的才情(英?。┖椭腔郏ǜ挥校?,打開了少女的心扉,有一天他突然向蕾吉娜求婚,蕾吉娜當場流著眼淚答應,這讓整個哥本哈根為之轟動,所有貴族和平民都在關注這件事,兩個富豪家庭也順應了這對新人和大眾的期望,開始籌劃婚禮?!?/br> “剛訂婚時,克爾凱郭爾還會經常拜會蕾吉娜,陪她散步,教她騎馬,此時的蕾吉娜完全沉浸在未來的幸福圖景之中。然而好景不長,很快克爾凱郭爾以忙于寫作為由,減少會見次數,蕾吉娜也逐漸感覺到他有意逃離。這段時間,他們有大量的通信,每周三蕾吉娜都會收到克爾凱郭爾含糊其詞的信件,甜蜜的愛情變成了遺棄與躲閃的游戲。直到有一天蕾吉娜收到了克爾凱郭爾寄來的解除婚約的信,信件里面放著訂婚戒指和一枝凋零的玫瑰?!?/br> “這對于少女蕾吉娜來說是何等不可思議的打擊,她飛奔向克爾凱郭爾的住所,然而克爾凱郭爾已經不知所蹤,她留下來情真意切的信件祈求未婚夫克爾凱郭爾不要離開,然而克爾凱郭爾完全避而不見,在蕾吉娜的堅持下,他終于被已經快要瘋掉的蕾吉娜找到,于是克爾凱郭爾告訴蕾吉娜他會在10年內結婚但不是現在?!?/br> “克爾凱郭爾和蕾吉娜的家族在哥本哈根赫赫有名,退婚事件成為街頭巷尾的談資,克爾凱郭爾輕率的逃脫和殘忍的勾引被無數的報紙報道,他成為聲名狼藉的人物,甚至無數的人污蔑他是同性戀者或癲癇病患者……不過看上去更受傷的應該是蕾吉娜,她病了很久,為了挽回婚姻甚至企圖自殺過。在19世紀的丹麥,一個女人的榮譽、名聲與婚姻是分不開的,對蕾吉娜而言,這不僅僅是愛情的苦痛,還是未婚少女慘遭遺棄的恥辱,她無法理解克爾凱郭爾給出的任何理由?!闭f到這里成默和謝旻韞同時低聲嘆息了一聲。 白秀秀偏了一下頭,不置可否的說道:“聽到現在似乎這就是一個普通的渣男和純情少女之間的愛情故事。實在想不通克爾凱郭爾為什么配得上‘超脫于世俗的不幸’,難不成他知道自己得了絕癥,為了不讓自己的愛人傷心,所以寧愿背負罵名都要和她斷絕關系?如果是這樣……那真是……太韓劇了!” 成默看向了步道盡頭,克爾凱郭爾的青石墓碑就低調的聳立在路邊,如果按照華夏風水學來說,他的墓碑無論規格還是風水都比安徒生差遠了。成默指著克爾凱郭爾的墓碑說道:“在克爾凱郭爾墓的兩側就是蕾吉娜的墓地和蕾吉娜的丈夫施萊格爾的墓地……蕾吉娜在晚年終于理解了克爾凱郭爾,并原諒了克爾凱郭爾,還在死后將自己埋葬在克爾凱郭爾墓地的旁邊……” 白秀秀順著成默的手指立刻就看見了在黑色的鐵欄桿一側的路基上排著三個看上去有些沉重的青石墓碑,上面長了些綠色的苔蘚,遠不像安徒生墓碑那般光鮮。白秀秀皺了下眉頭不滿的說道:“斷章可不是好習慣?!?/br> 成默放下手,繼續向著克爾凱郭爾的墓碑走,他繼續說道:“與蕾吉娜無盡的痛苦相比,克爾凱郭爾的行為就顯得十分惡劣,他在眾人面前他裝作若無其事,興高采烈,整日混跡于歌劇院,表現出始亂終棄、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形象。知道一切的蕾吉娜終于徹底對克爾凱郭爾死了心,和自己的家庭教師溫柔敦厚的施萊格爾快速的成了婚,兩個人的婚禮在哥本哈根的救世主教堂舉辦,他們興高采烈,還當眾大聲朗讀了克爾凱郭爾著作中的句子,這種行為又一次引起了轟動,人們拍手稱快,覺得蕾吉娜的幸福就是對克爾凱郭爾的惡劣最有力的回擊……” “這個時候的人們都覺得克爾凱郭爾是個始亂終棄的人渣,直到多年之后克爾凱郭爾死后,人們翻開他的日記,才明白他的內心其實比蕾吉娜更加痛苦,他在日記里說自己在床上在床上徹夜哭泣,他之所以使用這種殘忍的表象對待蕾吉娜,只是想讓她盡快從痛苦中走出來。他反復在日記里祈求蕾吉娜原諒,并祈禱上帝讓蕾吉娜忘記他這個人??藸杽P郭爾之所以這樣做,就是為了把自己置身于痛苦的思念之中,在克爾凱郭爾的觀點里,愛情的第一層是欲望,追求無聊的感官滿足;第二層則是道德,一種自我克制,遵守道德與規范,做一個完美的丈夫;第三層則是宗教階段,把愛上升到信仰,不受物質誘惑,不怕輿論壓力,掙脫塵世網絡,漠然道德評判,只與上帝對話。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將自己對蕾吉娜的愛升華成信仰之愛……” “但這樣做還不夠,在蕾吉娜結婚之后,克爾凱郭爾為了避開旁人與報紙的攻訐也為了逃離思念,他前往柏林隱居,他著手撰寫了《非此即彼》,這一段時間被沃什稱為‘存在主義美學創造期’,這部偉大的巨著也開啟了‘丹麥黃金時代’。在這一時代中克爾凱郭爾寫下了《間奏曲》、《直接x愛或音樂x愛的諸階段》、《勾引者日記》都可視為對他與蕾吉娜關系的精神重構。實際上克爾凱郭爾的每一部作品都在向蕾吉娜傳遞內心的愛,在《非此即彼》中他借艾爾米塔的話:‘作為出版者我只想加上一個愿望,愿這書在一個合意的時間里遇到讀者,愿那親切可愛的女讀者會成功準確地按b(《非此即彼》下部中的人物)善意的忠告去做?!凇犊謶峙c顫栗》中,他使用哈曼的話:‘塔基留斯·蘇佩爾巴斯在花園里借罌粟所說的話,他兒子心領神會,但那信使卻全不明白?!又钟脕啿膘芗酪匀龅氖录?,告誡蕾吉娜自己雖然已經離開,但依舊愛著他。在《人生道路的諸階段》中,他向蕾吉娜解釋:‘請忘了寫這信的人,并且原諒他吧,也許他可以做很多事,但是無法給一個女子幸福?!?/br> “雖然在當時沒有人愿意買一個無恥之徒的書,但是克爾凱郭爾有錢,他揮灑大筆的金錢將自己的書出版成冊,盡管銷量慘淡,還要被同行和報紙唾罵……” 三個人并肩站在克爾凱郭爾那顯得斑駁和沉重的墓碑之前,成默第一次稍稍提高的了音調,冷風將他的聲音吹的有些顫抖,“在克爾凱郭爾生病拒絕治療,拒絕探望,也拒絕領圣餐即將死亡的時候,他在日記里寫道:‘年輕的女孩,我的真愛,你的名字會和我一起進入歷史,苦痛和相思病將我消耗殆盡。唉,這是不尋常的宗教沖突,我將重歸自我’……被始亂終棄的女孩過完了幸福的一生,而那個始亂終棄的男子卻在無休止的攻訐和謾罵中度過了一生,在他生前,他的鴻篇巨制無人閱讀,在他完成了信仰之躍以后,天才的痛苦結晶成了偉大的成就……” 成默并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看著克爾凱郭爾的墓碑陷入了沉思,冰冷的空氣也寂靜了下來,除了寒風吹的松柏沙沙作響,天地之間悄無聲息。 隔了許久白秀秀才開口說道:“最后他們都沒有能見上一面嗎?” 成默搖頭,“蕾吉娜結婚之后兩人就沒有在見過一面,結婚六年蕾吉娜就離開了哥本哈根,直到1860年才回來,此時克爾凱郭爾已死去5年,在遺囑中他宣布將所有的財產和原始手稿留給蕾吉娜。而歷史已經為這位天才正名,他開創了一個流派,成為了眾生仰望的大師,他終生未婚,堅守著與蕾吉娜的愛情。而如今蕾吉娜已經被克爾凱郭爾如愿以償的帶入歷史,高夫將克爾凱郭爾和蕾吉娜的愛情故事視為‘世界文學中最偉大的愛情故事之一’,蕾吉娜一與克爾凱郭爾在無數的藝術作品中得以重逢,直到今天世人們還在傳唱他們的故事,比如《誘惑者日記》、《克爾凱郭爾》、《索倫愛著蕾吉娜》……克爾凱郭爾以天才般的方式將他們短暫的愛情凝刻在永恒的歷史豐碑上……” 成默轉頭看向了白秀秀,輕聲問道:“白董事長,您覺得是童話大師的愛情悲劇值得同情?還是哲學大師的愛情悲劇更震撼人心?” 第118章 那個孤獨者的信仰之躍 冬季的阿瑟斯頓公墓像個叛逆期的暗黑系少女,在冬日陰冷的天氣里也有著翠綠的春光,然而這春光卻隔著一層冷漠的疏離,讓人絲毫感覺不到活力與熱情。 成默的問題問完恰好又是一陣冷風刮來,吹得站在墓前的白秀秀發絲亂飛,她將圍巾取了下來,然后用ysl婦女裹頭巾的方式把蜂蜜色的頭發都裹在了藍色的羊絨圍巾之下,接著把手重新插進毛呢大衣的口袋里才不疾不徐的說道:“安徒生的故事我覺得有他自身的因素,在的你敘述里我看到了一個懦弱、敏感又自卑的作家,他的性格導致了他沒有能夠收獲真愛,真沒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至于克爾凱郭爾……” 白秀秀停了下來,轉頭瞥了成默一眼才繼續說道:“也許我不是一個天才,所以無法理解他將自己和所愛的人都推入痛苦的深淵是為了什么,盡管他的目的和愿望很崇高,將愛情上升到了宗教的維度,讓自己和所愛的人永恒的載入史冊,可這一切在我看來都不如給予自己所愛的人現實的幸福來的有意義?!?/br> 白秀秀的聲音里蘊藏著一絲難以覺察的落寞,很明顯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成默還沒有說話謝旻韞就搖了搖頭說道:“白教官我不同意您的看法,您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克爾凱郭爾從小生在虔誠宗教氛圍之下,他是一個基督徒,當時的神學無法解釋上帝為什么會與人對立(給信徒帶來苦痛和災難)。而克爾凱郭爾則將自己的愛獻祭給了上帝,試圖思考自身存在的位置從而攀登上真正的信仰之巔。天才和瘋子的區別就是天才控制瘋狂,而瘋子則被瘋狂所奴役。當克爾凱郭爾這個天才意識到自己有著遠比普通人的倫理道德更高的責任時,只能選擇對自己和蕾吉娜殘酷和不近人情,他清楚只有身處痛苦之中,才能理解痛苦的本質,如果不經歷折磨他永遠也寫不出《非此即彼》,寫不出《戰栗與恐懼》……其實不被理解是天才思想者的宿命,他甚至不能為自己辯護讓他的行為獲得人間倫理的理解和包容,因為道德的掙扎和無法為自己辯護是他必須面對的考驗和折磨。其實他也無從辯解?!?/br> 稍作停頓謝旻韞又以無限憐憫的音調說道:“超越時代的人注定要承受不被世人所理解的巨大痛苦……” 白秀秀輕笑了一聲說道:“所以說這個故事就是告訴我,你們這些懂哲學的人都腦回路清奇,動不動就要把宇宙與自身,道德與人性,世俗與愛情聯系在一起?” 成默注視著克爾凱郭爾墓碑上的那句“那個孤獨者”的墓志銘,低聲說道:“雖然學姐說的很對,但我之所以來祭奠克爾凱郭爾,在學姐和白董事長面前說出安徒生和克爾凱郭爾的故事,并不是因為安徒生與上流社會無法抹平的鴻溝,也不是因為克爾凱郭爾崇高的獻祭,而是因為……無論安徒生還是克爾凱郭爾都深受他們父親的影響,安徒生因為父親得以寫出那么多精彩的作品,同樣他也因為父親是個皮鞋匠敏感和自卑,以至于終生找不到愛的歸宿……至于克爾凱郭爾,他虔誠的宗教信仰和他父親的出軌,是他心中無法擺脫的陰影,我猜他在結婚前夕飽受折磨,因為他發現思考與愛情之間有著巨大的沖突,并且他也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終生只喜歡蕾吉娜。于是信仰、自身還有愛人之間的矛盾讓克爾凱郭爾痛苦萬分,最終他選擇最理性的方式將這三者完全統一起來……那就是拒絕婚姻服從自己的意志潛心思考,同時保持著對愛的堅貞這樣既能在道德上對得起所愛的人,也不會違背他虔誠的信仰……對于克爾凱郭爾來說悔婚不僅是宗教任務構想,還是完全的把愛升華成永恒的精神之愛……在他死了幾十年后,他無人問津的著作終于被世人石破天驚地‘重新發現’,而這位被誤解的先哲用他的人生完成了這偉大的信仰之躍?!?/br> 成默在寂冷的空氣中說完一大段話,他聲音完全不像開始那樣是淡然的敘述,而像是寂寞的獨白,在他的聲音停止下來之后,寒冷的空氣中只有呼呼的風聲,隔了須臾,成默很有些蕭瑟的說道:“克爾凱郭爾讓我想起了我的父親。也讓我不斷的思考著我自己……” “我的父親也是堅定的存在主義者,克爾凱郭爾、海德格爾、薩特、尼采以及維特根斯坦,這些存在主義大師都是我父親敬仰的對象……我曾經憎恨過母親的離去,也埋怨過父親的冷淡,但現在認真思考,這都是愛的不同表現方式。實際上我母親離去我父親從來沒有說過母親的一句不好,只是告訴我,是他忽略了她的感受,并且她沒辦法看著我走向死亡,所以才選擇離開,我不應該怨恨。當時我不理解,我父親死后我才明白……” “這也讓我徹底的明白了任何一種愛都不應該是受到約束的行為,而是自身的選擇。愛本身就是一種無私的恩賜,接受和拒絕都是你的事,但你不能要求對方用你想要的表達方式,也不能要求對方將愛持續到永恒。因為愛不是自私的占有,就像父母對子女這種無私的愛,是在賜予孩子更寬廣的自由,愛情最好的方式其實也是一樣,其實從來都不是兩個人相守到老就是愛情,相守的人可以同床異夢,可以麻木的習慣,真正的愛情是永不停息的相思……就像亞伯拉罕孤獨地前行在摩利亞的路上一樣,克爾凱郭爾用獨身走在自己的愛情之路上,這條路人跡罕至,所以才有別樣的風景?!?/br> 墓碑前的白色玫瑰在清冷的風中搖曳,謝旻韞轉頭看向了成默,他的側臉有種肅穆,像是孤獨的思想者。 成默也默契的轉頭看向了謝旻韞,他輕聲說道:“所以一直以來很感謝成太太從來不過多的干涉我的私事,也從來不要求我成為一個什么樣子的人……” 謝旻韞柔聲說道:“也是有要求的,希望你做一個好人,實在做不到,也不能成為一個壞人?!?/br> 兩個人在旁邊狂撒狗糧,白秀秀剛才還有些觸動的心情馬上就煙消云散,她淡淡的說道:“好吧!哲學家,現在故事說完了,也憑吊完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成默看向了正在轉身的白秀秀說道:“白董事長,就像你對你丈夫的愛……會因為你現在喜歡上另一個人而徹底消失嗎?如果你的現任要求你徹底的忘記你死去的丈夫,切斷和他一切的聯系,你能做得到嗎?” 白秀秀沉默不語,快步向他們來時的路走去。 成默站在后面說道:“其實永恒從來都不是愛的目的,而是我們人類自身美好的愿景。只愛一個人也不代表就比同時愛兩個人的愛更加真摯,而是看你愿意為對方付出多少……” 白秀秀依舊沒有說話,空曠的墓園里回蕩著高跟鞋的噠噠聲。 謝旻韞橫了成默一眼說道:“本來以為你只是想解開白教官的心結,沒想到你是連我一起開解???” 成默立刻搖頭,拉著謝旻韞跟上白秀秀,同時一臉認真的說道:“哪有?我知道你理解我的……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愛的負擔遠比幸福來的大,相比之下自己一個人反而比較輕松?!?/br> 謝旻韞咬了咬嘴唇,又冷“哼”了一聲說道:“你的意思是和我談戀愛讓你感到沉重?” 成默理所當然的說道:“那是當然的,你這么優秀,又漂亮家世又好,聰明還能打……我怎么會沒有壓力?” “真要能給到你一點壓力,也是我的榮幸了?!?/br> “不,能找到你這樣的太太,才是我的榮幸!”成默誠懇的說。 謝旻韞淡淡的說道:“你也不要把我想的太好了……我只是害怕有一天我無法戰勝上帝基因,把你忘記了,那你該多可憐!沒辦法的情況下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不過今天聽你講了克爾凱郭爾的故事,我在想要不要把我們兩之間的愛情上升到宗教階段?!?/br> 成默苦笑:“千萬別……你又不信教。沒必要把彼此都搞的那么痛苦……” “可是越痛苦就越深刻??!”謝旻韞用很嚴肅認真的口氣說道。 成默將手從口袋里掏了出來,伸進了謝旻韞羽絨服口袋里,他緊緊扣住了謝旻韞溫暖的手,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說道:“我現在不想那么深刻,我只想膚淺一點,好好過一下夫妻生活?!?/br> 謝旻韞咬了咬嘴唇說道:“如果你pk能贏過我……說不定我就會答應……” 猝不及防的成默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的咳嗽了好幾聲,“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pk贏過你這個要求也太嚴格了吧?” 謝旻韞想了想又說道:“如果這次你能幫忙拿到神器的話,說不定我也會慎重的考慮?!?/br> 成默嘆氣:“看來真得把我們兩個的愛上升到宗教階段了!” 謝旻韞卻彎著嘴角拍了拍成默,淺笑著說道:“我對你有信心!” …… 三個人出了墓園,成默找到郵筒將明信片寄給了沈幼乙,才回到車上。白秀秀提議由她開車,謝旻韞自無不可,和成默一起坐在了后座,白秀秀換了雙早就準備好的平底鞋,重新設定了導航目標就駕駛著大切諾基疾馳上了公路。 白秀秀開車不像謝旻韞那么“溫文爾雅”(慢),也不像沈道一開車那么橫沖直撞,又快又平穩,有種專業老司機的感覺。路上三個人又買了露營的裝備以防萬一,便朝著克里斯欽費爾德疾馳。 一路上都沒有休息,由謝旻韞和白秀秀換著開車,在八個小時之后他們趕到了克里斯欽費爾德,和成默想象中的不一樣,克里斯欽費爾德佇立在一片靠海的平坦原野之中。在這里看不到裸露的土地,遍地都是草叢森林,冬季的寒風在這里沒有那么刺骨,光禿禿的枝丫和零星的紅屋頂在枯黃的原野中錯落有致,當到達以教堂為核心的克里斯欽費爾德小鎮時,好似按下了穿越的按鈕,回到了中世紀,高雅的嚴肅與精致的呆板充斥著他們的眼球,空氣十分新鮮,空氣里時常伴著野花與麋鹿的香味,灰色的石頭房子、白色的木質閣樓,哥特式的教堂還有小鎮中心的天使噴泉,都讓人覺得這是一座嚴謹、冷峻的小鎮。 三個人先在不大的小鎮逛了一圈,發現在不是旺季的時節小鎮卻有些人滿為患的意思,咖啡館和酒館里都不乏目光閃爍的“游客”,還沒能把小鎮逛完成默就擔心找不到房間,提議先去把酒店定下來,白秀秀當然沒有意見。謝旻韞打開“booking”才發現小鎮沒有正規酒店,全都是民宿,并且幾乎都顯示滿房狀態。 翻了好幾頁,謝旻韞終于找到了一家還有房間的民宿,聯系對方之后,對方告知只有一間雙人間,此時也不是挑剔的時候,有間房也總比在戶外搭帳篷好的多。 謝旻韞立刻定了下來,三人就直接趕往了這家叫做木棉花的民宿,此時已是傍晚,成默和謝旻韞在房間里休息,白秀秀則去拜會了克里斯欽費爾德的歐宇負責人…… 第119章 歐羅巴陰影(1) 白秀秀走出民宿的兩層紅磚樓,北歐的冬天天黑的早,雖然不過才七點,但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抬頭能看見星星點點的星光,白秀秀踩著石子路走到白色木質籬笆外面的公路旁上了大切諾基的駕駛席,先是換了雙平底鞋,然后啟動黑色的大切諾基向著十多公里以外的克里斯欽費爾德疾馳而去。 雙車道的公路兩側沒有路燈,除了頭頂的星光和似乎觸手可及的云,就只有亮著燈的獨棟房屋錯落有致的撒在一片平原之上,在如此空寂遼闊的原野上疾馳,讓白秀秀的心情也不由變的舒暢起來。她點開收音機,隨意的切換著頻道,直到聽見一首旋律抓耳的歌曲。 然而當有些孤獨的古典吉他旋律響起的時候,白秀秀腦海里就隨之浮現成默那張寂靜無聲的面容,想起早上成默從安徒生說到克爾凱郭爾,從童話故事說到存在主義,從他的父母說到愛的方式……這可謂是口若懸河舌燦蓮花,盡管白秀秀不是第一次體驗成默的能言善辯,但還是被成默巧妙的切入角度和豐富的聯想能力給震撼到了,尤其是成默問她能不能完全忘記高旭的時候,她竟無言以對。 其實不少大牛人的心態似乎都跟成默一樣,對于他們來說道德倫理并不是束縛自己的框架,只要自己高興,身邊的人幸福,他們并不介意在別人看來自己德行有虧,比如娶了相差54歲的嬌妻的楊振寧;比如傳說中有自閉癥,卻是個撩妹達人的愛因斯坦,曾經理直氣壯的說過:“我為什么不能同時愛妻子和情人?”,同時還公開抨擊過一夫一妻制;另外霍金也不是什么好人,遇到了年輕貌美的護士就拋棄了默默照顧他25年之久的妻子簡…… 科學家相對來說還不算“渣男”重災區,藝術家那就真是渣男集中營,高更、畢加索、梵高等等都是杰出代表……相比之下科學家們還算有點節cao,藝術家們簡直沒有下限。 原本白秀秀以為成默要跟自己辯解也會從這方面入手,結果成默卻選擇了一個看似渣男,實際上又不是渣男的克爾凱郭爾,告訴自己真正的愛是給予對方更大的自由,這話說的真是一點毛病都沒有,并且也在無限的接近愛的本質。白秀秀又想起了成默說的“真正的愛情是永不停息的相思”,這讓白秀秀又有些心亂如麻,因為她覺得自己這段時間想起成默的時候有點多,雖然并不是那種情侶之間“思念”的感覺,但總是會莫名其妙的就想起成默。 就像剛才,前奏里那空靈又沉悶的古典吉他聲,倏然就喚醒了關于成默的記憶。 白秀秀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想要將這些紛雜的思緒全部甩出腦海,她狠狠的踩了腳油門,大切諾基有些疲乏的嘶吼被小貝爾特海峽的海風吹向了南日德蘭半島的深處。 很快白秀秀就到了克里斯欽費爾德小鎮,夜幕籠罩下的小鎮像極了《權力的游戲》中的場景,讓人恍若置身中世紀的丹麥。小鎮之內沒有水泥路,全是石塊鋪成路,汽車也不被允許進入城鎮,白秀秀看了眼地圖,她要去的“摩拉維亞弟兄會”在一橫一縱像是十字架的橫向干道盡頭。因為汽車不能進入,她只能走城鎮外圍的公路繞到另一端,幸好克里斯欽費爾德實在不大,十多分鐘之后她就到了小鎮的另一端。 白秀秀隨意的將大切諾基停在路邊的草地上,重新換上了高筒靴,提起她的白色亞光鱷魚皮鉑金包下了車,白秀秀從包里拿出手機,脫掉右手手套開了導航,便跟著導航向鎮子里面走。石板街道空無一人,只有刷著黑漆的鐵藝古典樣式路燈灑下一圈一圈光暈。白秀秀沿著街道沒走多遠就看見了地圖上亮著紅點的建筑。 盡管她并沒有看見“摩拉維亞弟兄會”,但他確定眼前這座由米色磚石、白色門窗和黑色歐瓦組成的建筑就是“摩拉維亞弟兄會”,乍一看這座樓沒什么出奇的,但仔細看,北歐建筑有其獨特的魅力,就拿這座看似普通的雙層磚樓來說,在低沉的夜色里就散發著詭異的美,樓頂正中央的圓形鐘塔和前面的圓形噴泉巧妙的位于同一條中軸線上,走到中間就會發現噴泉里的銅柱也和鐘塔形形成了巧妙的對應,除此之外左右兩側所有的門窗,就連庭院里的樹木和椅子都嚴絲合縫的對稱,讓人想起了《潘神的迷宮》里的建筑,莊嚴又妖異,但這極其對稱的構圖又讓人不得不想起鬼才導演韋斯·安德森的電影。 白秀秀不由自主的提高了警惕,她屏息凝神的踩著鵝卵石鋪就的石子路走過寬敞的庭院,在到達磚樓右側的大門時,十一月的寒風呼嘯而過,鑲嵌著白色棉紙玻璃的白色木門兩側站著穿著深藍色宮廷套裝帶著熊皮高帽的衛士,像是《胡桃夾子》里的玩具兵的衛士沖著白秀秀揮手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用英文說道:“抱歉,這里不對游客開放?!?/br> 白秀秀停住腳步,雙手提著鉑金包優雅的說道:“我是應阿基姆王子的邀請,前來拜訪的?!?/br> 衛士畢恭畢敬的對白秀秀說了稍等,推門進了磚樓,片刻之后就出現了一個穿著歐宇制服的金發女郎站在了門口,笑著對白秀秀說道:“白女士,請跟我進來,王子殿下已經等候您許久了?!?/br> 白秀秀稍稍點頭,便跟著穿著歐宇制服的金發女郎進了前身是摩拉維亞弟兄會的磚樓,進門之后白秀秀不得不感嘆北歐人的想象力超凡脫俗,這長長的一條走廊竟一反常規的運用了正三角形的穹頂,想起來丹麥人似乎對于三角形格外偏執,許多教堂都是三角形尖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