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淡淡的說道：“作為一個斯多葛派的門徒，扶危濟困、救死扶傷、修橋補路……這些都不算善舉，就好比我現在面對這個無助的女孩，讓她脫離你們的控制，重獲自由并不是斯多葛學派的美德?！?/br>
    “哦？”成默的回答讓井醒十分的驚訝，這個答案實在太出乎井醒的意料。

    “對于我們這些信奉斯多葛學派的人來說，唯一的善舉就是傳播給人世間的人們，什么才是‘正確’的人生觀，放到此刻，也就是我得讓她明白，被拐賣和被打并不是絕對的壞事，她現在所經歷的遭遇不是她自己能掌控的事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調整好心態，保持靈魂的寧靜和喜悅，但不喜形于色的仰起頭，迎接死神的鐮刀……”

    成默的語氣有些沉重，忽然間他想起了李濟廷給他說過的在阿富汗經歷過的故事，成默原來不解宗教的生命力為什么會如此頑強，現在卻明白，對于許多人而言，宗教確實就是唯一的慰籍了。

    井醒笑了起來，“真是有意思，林掌門這樣的說法讓我也對斯多葛派充滿了興趣，我回去得詳細研究一下這個學派了?！?/br>
    成默想要知道蓬萊山更多的秘密，于是用一種略微不屑的語氣問道：“醒哥帶我來這里就是為了看這個？”

    井醒反問道：“林掌門想看到什么？”

    成默猶豫了一下說道：“說實話我對克隆人更感興趣?！?/br>
    井醒搖了搖頭說道：“克隆人連我都接觸不到，是……”井醒沒有繼續說下去，停住了之后反而指著那個被扒光了衣服正在拍照的泰國人說道：“看，居然還是個人妖，這個可以賣個大價錢?！?/br>
    接著井醒又嘆了口氣，“我們這里其實經常收到人妖，大都是貧困的泰國家庭出身，很多其實不是自愿成為人妖的，但原生家庭為了賣錢，在他們不懂事的時候就開始注射雌性激素，等到了一定的年紀就賣到人妖學校，然后有些人妖學校收的太多了，就挑選一些資質不夠好的賣給我們，我們在掛在影網上賣給全球各地的買家……”

    “說真的，他們挺可憐的，林掌門不打算拯救一下他嗎？如果你開口，我就叫人放了他，或者你還是打算踐行一下斯多葛派的宗旨，讓他明白只要依靠想象，自己的不幸就能夠完全消失？”井醒轉頭看向了身邊的林之諾。

    成默可以想象面前的這個男生背后有一個多么凄慘的故事，他稍稍低頭，看到被磨的十分平整的水泥地面上自己的身體被頭頂罩著鐵絲網格的礦燈照出了好幾個影子，和超人同款的紅披風在黑色的影子里棱角分明。

    “不是內褲外穿，披著紅披風就能夠成為超人，我不是，也不想?！背赡南?。

    成默朝著那個正背靠著墻壁的男生走了過去，赤裸著身體的男生站在鏡頭前面瑟瑟發抖，粗糙的水泥墻壁上還掛著一塊藍色的布，這樣能襯的他黝黑的肌膚白皙一點。

    聽到了動靜，兩個拿著槍的士兵立刻轉身看向了成默，并且把槍抓的更緊了，露出了戒備的姿態，正在按動快門的士兵也停止了拍照，看向了成默。

    那個男生也注意到了貼著銀箔，穿著奇怪服裝的成默，雙手遮住了隱私部位，低下了頭，一顆一顆豆大的眼淚就砸在了灰色的水泥地面上……

    成默轉頭對一旁的士兵說道：“你們會說中文嗎？”

    兩個拿槍的士兵和一個拍照的士兵面面相覷，顯然他們都能聽懂中文，須臾之后其中一個拿著槍的士兵才開口有些警惕的說道：“你是誰？如果需要交易，請找帶你進來的交易員……”

    開口的士兵講中文相當流利，只是帶著一點點口音，大概是馬來人，在馬來中文的普及程度相當的高。

    成默回頭看向了井醒，井醒走了過來，開口說道：“沒關系，是查理醫生叫我們過來的?！?/br>
    聽到查理醫生這個名字，三個士兵的表情一下就放松了下來，開始說話的那個士兵則看著成默和井醒恭敬的說道：“有什么需要幫助的？”

    成默心中猜測了一下“查理醫生”是井泉還是誰，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個正在無聲哭泣的小男生身上，成默看著他說道：“你們誰會泰文，麻煩幫我翻譯一下吧！我有幾句話想轉告他?！?/br>
    拿著相機的士兵說了聲“好”，成默便慢慢的說道：“孩子，不要害怕?！?/br>
    說完成默就停了下來，拿著相機的士兵立刻把話轉述給正低頭抽泣的泰國男生，泰國男生大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安慰他，抬起了頭先是看了看拿著相機的士兵，然后轉頭看向了成默，說了句泰文。

    相機男也轉頭看向了成默說道：“他說求求你救救他……”

    成默看著泰國男生，無視了他眼中的哀求，搖了搖頭說道：“我救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夠救你自己?！?/br>
    相機男把成默的話轉達給泰國男生，于是他哭泣的聲音更響了，有些渾濁的淚水很快就涂滿了他的臉頰。

    成默沒有安慰的意思，等男生哭泣的聲音漸漸變小之后才說道：“不要怨天尤人，也不要因為這些苦難而精神崩潰……”

    相機男再次跟泰國男生翻譯了成默的話，成默也不知道相機男翻譯的精準不精準，這些他控制不了，他只能給予這個可憐的男生一點力所能及的安慰和希望。

    “你之前的命運已經足夠不幸了，被賣掉，對你來說也許是另一個厄運的開端，但也給了你拯救自己命運的機會?！背赡粗﹪猩吐曊f道，聲音不大，但卻很有力量。

    雖然泰國男生聽不懂成默的話，卻不由自主的抬起了頭，他看向了相機男，等他翻譯完，又看向了成默，他抬起一只手抹了抹眼眶里的淚水，臉頰上浮現了疑惑的神色。

    成默繼續說道：“就像十六世紀的黑人貿易，站在歷史的維度上看，究竟是當時留在非洲大陸上的黑人更慘，還是被賣到美洲大陸的黑人更慘？”

    “如今時間已經給出了答案?！?/br>
    “對于你來說也是一樣，究竟是沒有被賣掉更好，還是被賣掉了更好？這個結果既取決于命運，也取決于你自己?！闭f到這里成默的語氣放松了起來，聽起來像是溫暖又和煦的風，泰國男生的哭泣也停止了，他甚至開口問成默什么是十六世紀的黑人貿易。

    成默十分耐心的給泰國男生大概解釋了一下，此刻他的臉上已經沒了淚水，只有一道道干涸的黑色印記，他的面容也平靜了下來，認真的聽著相機男的翻譯。

    成默說完了“黑三角貿易”，輕輕的說道：“哭泣和悲傷于事無補，這么多人和你一樣被圍困在這里，就算你沒有賣到這里來之前，你不一樣被圍困在人妖學校嗎？你得動腦子思考，在沒有自由的時候，你唯一能夠掌控的就是自己思想?！?/br>
    “讓自己的靈魂平靜下來，就算明天就會死……笑著死也會比哭著死幸福一些，不是嗎？”

    聽完相機男的翻譯，泰國男生不由自的點頭。

    成默稍稍弓著身子，伸手拭去泰國男生臉上的淚痕，用一種神圣的語氣說道：“忍受這些苦難，你所到達的地方肯定不是地獄，只有保持理智的狀態，才能看到和等到時機，當你到達彼岸有幸逃出去之后，這些經歷就會成為你的財富，命運就會青睞你?！?/br>
    擦掉那些黑色的淚痕，成默就直起了身子，泰國男生跪了下來，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舉在了額頭上，向著成默叩拜，這是泰國人拜佛的姿勢，成默沒有流連，回頭向著來時的路走。

    一路成默卻看見好些泰國人都跪在了欄桿邊，雙手合十向著他叩拜，成默的心卻愈發的沉重，身處絕境的人真是卑微，不過一點點虛無縹緲的語言安慰，就能讓他們獲得莫大的力量。

    成默卻覺得很悲哀，這種悲哀無法向他人解釋，他想很少人會懂，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搖擺，想要破壞一切的念頭開始萌芽，可他又深切的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井醒追上了成默，拍了拍成默的肩膀“哈哈”笑道：“林掌門不愧是林掌門，真有做神棍的潛質，你要開宗立派，一定能蠱惑不少人?！?/br>
    “可以離開這里了嗎？”成默用略有些不爽的口氣問。

    井醒笑道：“怎么？這里讓你感到不舒服？”

    成默冷笑：“我又不是變態，對這種事情毫無興趣，更何況這也不是我能染指的產業，我干嘛要待在這種陰氣森森又愁云慘霧的地方？”

    井醒對成默的不滿相當不以為意，笑著問道：“真不打算幫那個男生做點什么？”

    成默搖頭，“這個世界的不幸何其之多，全世界仍有13％的人口生活在極度貧困中。更糟糕的是最近5年，全世界貧困人口正以每年2500萬人口的速度遞增，已經從10億增加到13億。這種狀況在非洲更為嚴重，哪里有近1/3的人處于赤貧狀態，連飯都吃不飽，對于他們來說，能夠被賣掉或許還是一條生路……如果占據食物鏈頂端的發達國家不改變目前的政策，世界貧困人口將在2030年將達到20億。二十億！比他慘的大有人在，那個時候人koujiao易會更猖獗，只要饑餓和貧困還在，人koujiao易就永遠不會消失?！保O度貧困的標準是每天的生活費1.25美金，也就是8.6元華夏幣左右）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們也是在做善事，起碼保證了一部分人能活下去……對于那個男生來說，他被賣到發達地區的幾率很大，如果能夠逃掉，命運也許就能改寫?！?/br>
    井醒搖頭，“這不過是你一廂情愿的想法，被賣掉的人很少有能逃掉……”

    “那也與我無關，一切都只是命運的安排?！背赡恼f。

    井醒感嘆道：“林掌門還真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

    第115章 世界盡頭的冷酷仙境（下）

    從瀑布后的密道里出來之后，井醒帶著成默返回了最前面的“韶霽宮”坐了一陣，欣賞了好幾個克隆明星的歌聲，接著又去面朝大海的鹿臺看了一會克隆明星的舞蹈，半夜的時候露臺的中央燃起了篝火，舞會在不冷不熱的午夜海風中開場。

    中間的小舞臺被撤掉，于是整個鹿臺都變作舞臺，但這場面在成默看來有些詭異，精美別致的各國菜肴如流水一般的端了上來，穿著各種風格不一服裝的男人們和女人們摟在一起跳貼面舞，樂隊演奏著旋律曖昧的音樂，天空的星光和無邊的海浪讓這樣的氣氛顯得如夢似幻不真實起來。

    和成默并肩而坐的井醒說道：“不去找一個心儀的女明星跳支舞？錯過了這個機會，下次可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成默的視線在那些笑容燦爛的克隆人臉上轉了一圈，她們有些表情和動作都很公式化，有些卻熱情洋溢享受其中，但不管是誰，都有明顯的，被調教過的痕跡，像是沒有靈魂的人偶。成默心中并無太多的憐憫，也不想和這些“生產”出來的克隆人發生一點什么故事，他搖頭說道：“我對克隆人沒有興趣?！?/br>
    井醒聳了聳肩膀，表示遺憾，接著又帶著疑惑問道：“林掌門，我現在有些不明白你究竟喜歡什么？男人的終極夢想不就是‘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嗎？我看林掌門似乎對兩者都不在意！莫非林掌門有更崇高的理想？”

    成默淡淡的說道：“我要的是自由，我想做什么的時候，沒有人敢阻止；我不想做什么的時候，沒有人敢對我說三道四的自由……”

    井醒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笑了起來，舉起水晶酒杯對成默說道：“敬自由！”

    成默舉起了杯子和井醒輕輕碰了一下，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葡萄酒。

    井醒傾著身子將空杯子放在沙發前的大理石茶幾上，跟成默聊了一些關于鹿臺的奇聞軼事，過了一會說便道機會難得，他要去舞會里找下樂子，凡是多次進入鹿臺的，都能獲得一項權利，這種權利根據在鹿臺逗留的時間長短來決定，他不能浪費這次機會。

    成默沒有詢問井醒獲得的究竟是什么權利，井醒也沒有說，只是他走進擁擠的舞池之后，不知道從哪里拉來了如今正當紅的女演員迪麗熱巴的克隆人，將她按在沙發上囑咐她好好陪成默喝酒。

    迪力熱芭說了“好”，十分熟練的從大理石茶幾上拿了一個高腳杯，很自覺的給自己倒了半杯酒，然后敬了成默，她的動作很熟練，但是喝酒的儀態并不自然，很明顯她學過禮儀，但喝酒的次數并不算太多。

    成默對克隆人的生活并不好奇，也知道自己不能表現的好奇，更何況他也能夠想象的到她們從出生到現在，一直都生活在這片面積不大的懸崖宮殿上，絲毫接觸不到外界是什么狀況。

    剛開始兩個人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迪力熱芭不斷的說“將軍，我敬你”，成默也沒有拒絕對方的敬酒，兩個人一杯一杯的喝的很快。

    酒過三巡，不勝酒力的迪力熱芭就有些醉意，開始說起了話，雖然她的身體已經很成熟了，但心理年紀和智商大概還處在十歲左右的狀態，十分的天真懵懂。

    “對了，喝了這么多酒，還沒有問將軍，你叫什么名字？”穿著《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鳳九同款紅色紗衣的迪力熱芭睜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問成默。

    “林之諾?！背赡卮?。

    迪力熱芭向著成默伸出了手，“我叫迪力熱芭?！?/br>
    “嗯！我知道?！背赡笾狭岚诺闹讣廨p輕搖晃了兩下。

    “將軍是怎么知道的我叫迪力熱芭的？”迪力熱芭問，她的聲音中還帶著奶音。

    成默沉默了一下，說道：“我猜的?！?/br>
    “咦？將軍怎么猜到的？”

    “我會算命……”

    “算命是什么？”

    “算命就是推算一個人的命運?！?/br>
    “那么命運又是什么？”

    成默想了想說道：“所謂命運……大概就是某個人或者某個事物，過去、現在和將來的運行軌跡……”

    迪力熱芭將手擱著膝蓋上撐著下巴搖晃著腦袋說道：“將軍說話好難懂，就像偶爾會給我們上課的查理醫生?！?/br>
    成默沒有說話，只是轉頭認真的看著迪力熱芭，在很多的時候，人們只要裝成聆聽的樣子，無需說話，對方就自然而然的會自己說下去。

    果然，迪力熱芭注意到了成默在燭光掩映下的銀色面容和那一雙清澈的眼睛，迪力熱芭眨了眨那雙又大又長的眼睛，露出一個純真的笑容說道：“查理醫生是個好人，但是他總戴著一個像鳥嘴一樣的面具，我們原來還以為是海鷗，但是他告訴我們那是烏鴉，一種黑色的可怕的鳥……可是我們都只看見過白色的叫做海鷗的鳥，從來沒有看見過有什么鳥是黑色的……你有見過烏鴉么？就是那種很黑很嚇人的那種鳥？”

    “見過，雖然它長的很不好看，但是它們是最聰明的鳥?！?/br>
    “烏鴉長的不好看？難怪查理醫生說你們面具人喜歡戴著面具是因為太丑陋……”

    成默點頭，“查理醫生說的沒錯，你要相信他說的話?！?/br>
    迪力熱芭轉頭看著成默，兩個人并肩坐在長沙發上離的很近，一盞吊在金色弧形金屬桿上的紅色燈籠在成默的身側搖晃，紅色燭火在他輪廓分明的臉頰上投下了燃燒的霞光。

    迪力熱芭帶著一絲羞怯笑著說道：“可為什么我覺得你應該長的很好看呢？”

    “長的好看并不是一個人的全部，還得心靈好看?！?/br>
    “心靈？”迪麗熱巴摸了摸心臟的位置，突然將頭靠了過來，在成默耳邊說道：“心靈好看，是要這里長的好看嗎？難怪有些jiejie說，你們這些面具人最喜歡摸胸了……你要不要摸一下我的，看我的心靈好看不好看？”

    說完迪力熱芭抓住了成默的右手，扯了起來，成默卻輕輕的掙脫開，淡淡的說道：“心靈好看，并不是指的胸，而是靈魂?！?/br>
    迪力熱芭動作稍微有些僵硬，她看著成默疑惑的說道：“這里不是心嗎？”接著她有些惶恐的說道：“我怎么感覺你不高興，你喜歡什么？我們的任務就是陪你們開心，你現在只是將軍，目前來說除了不能陪你上床睡覺之外，其他的都可以……你想要做什么？”

    成默心中嘆息，端起杯子說道：“就說下話，喝會酒吧！”

    “你沒有不高興吧？”

    “沒有?！?/br>
    迪力熱芭笑了起來，和成默碰了一下杯子，又問：“那么我們說什么好呢？”

    “就說說你平時做些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