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被肢解的一小節車廂里氣氛卻很靜謐，仿佛外界發生什么事情都與這里無關一般。

    “那就好?！敝x旻韞仿佛松了一口氣，她抓著成默的手，有些無力，像是隨時都會垂下去，她努力的睜了睜眼，但只是一瞬，便又合上了。

    成默低頭看著謝旻韞的臉，她的唇角還帶著微笑，她一向很少笑，此時笑起來朦朧的像個夢一樣，應該是人在做了一個什么甜美的夢，發自內心的微笑。

    成默也不清楚謝旻韞看清楚他是誰沒有，這個時候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說道：“學姐，堅持一下，不要睡著，我送你去醫院?！?/br>
    謝旻韞輕輕的捏了捏握著成默的手，“真對不起?！?/br>
    “對不起？”成默有些不解。

    “應該是我保護你的，可卻變成了你保護我……你為我犧牲了那么多人……還真是糟糕??！我當時腦子一下就空了，不知道該怎么辦好，我不能轉過身去假裝看不見，更不能說服自己應該慶幸，我覺得你有些過分，我清楚你的棋力，我想我應該阻止你的，可我不清楚究竟怎么樣做才是對的，我不能拖累你??！都怪我不好……至少無論如何都要和你一起承擔……可我卻逃跑了……我是不是很膽??？”

    謝旻韞斷斷續續的說著，她的語句里蘊含著確定的、有力的懺悔，成默能感覺到她內心強大的內疚感，即便她已經為此做出了救贖，并付出了生命，可她還是為此遺憾。

    “不，你很勇敢，你是我見過最勇敢最善良的姑娘了?！背赡杏X到了謝旻韞掌心的溫度在緩慢的消失，像是陽光在慢慢的離開陰影，那是生命流逝的速度么？

    成默反過來把謝旻韞的手抓的很緊，他想傳遞一些溫暖給她，他想把陽光拉回來，他想把時鐘撥的慢一點，一種冷熱交加的心痛折磨著他。

    “真高興能和你一起旅行……我不后悔，只是有些難過我太沒用了……”她略有些沙啞的聲音里滿是歉意。

    “學姐，其實和你旅行我也很高興，不過你可以別說喪氣話了么？說的好像是生離死別一樣?！?/br>
    謝旻韞的嘴角又彎了一下，像是潛藏在深海的流光，“我知道我不行了……不過我不害怕，你上次不是說過嗎？死亡并不可怕……只要能夠冷靜的思考它，它就會升華……我現在正努力的把它升華一下……”

    成默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不是因為謝旻韞的冷笑話，而是因為她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依舊不肯放下她的驕傲，他看見她原本充滿光輝的面色暗淡了下去，她的身體也越來越軟，只有那驕傲的骨頭，支撐著她所剩無幾的生命。

    成默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只覺的自己很可笑，他沒有資格哭泣，更沒有資格怯懦，他只能嘲笑自己。

    就在沉默間，謝旻韞的呼吸急促起來，同時她恢復了一些些神采，“希望你以后會長胖一點，希望你的病會好起來，希望你能交到很多朋友……你會得到幸福的……所以答應我……將來一定要做個好人……”說到這里謝旻韞有些難以呼吸，她無力的喘息了一下，艱難的說道：“如果覺得太難的話，那我給你放寬一點要求，絕對不能當壞人……”

    “我不能保證，所以你一定要監督我，留下來看著我，要不然我很容易走歪的?！背赡÷暤恼f道。

    他說的很誠懇。

    可謝旻韞卻沒有回答。

    第112章 重生之日（下）

    “你們飛行員的水平下降的太厲害了！投彈偏差值居然這么高！”被丟在叢林深處的李濟廷遙望遠處的貝加爾湖忍不住吐槽。

    “你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不是飛機爆炸掀起了氣浪吹的，能飄這么遠？”張著一對機械羽翼正在李濟廷頭頂向前飛的向日葵旗幟的旗手園長鮑里斯回應。

    此刻兩個人一個在如海的樹蔭上奔跑，一個在稍高一點的空中飛行。

    飛在半空中的鮑里斯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前蘇聯風格，整個人被軍綠色的肌rou感十足的外骨骼包裹著，兩只手臂粗壯的相當不科學，看上去一點都不流線型，背后那一對鋼鐵羽翼不像是鳥類的翅膀，更像是飛機的機翼，鑲嵌在中間的渦輪扇上還有紅色五星標志。

    整體充滿了前蘇聯的暴力機械美學風格。

    和超級人類有些不一樣，半機械人的實力有國家科技樹攀升的加成，簡單的來說在現實中無法實現的機械裝備，只要有理論基礎和圖紙，可以忽略材料難度和制造難度予以實現。

    因此半機械人厲害不厲害，一定程度上要看國家實力，這也是大多數執法者都是半機械人的緣故。

    當然個人資質也是很重要的，理解不了技能原理，就無法提高技能熟練度，沒有熟練度就沒有辦法提升技能階位，技能階位不高，就算是sss技能也強的有限。

    總的來說，半機械人比超級人類有一點點優勢，但這種優勢排名越靠前就越能夠忽略不計，十二神將里有七個是超級人類，就足以說明問題。

    這時貝加爾湖畔正在前行的列車尾部爆發出劇烈的紅光，長蛇般的列車像一根火柴一般被點燃，并被高高的拋了起來，原本茂密的白樺林瞬間就缺了一大塊，淡淡的煙霧在陽光下蒸騰，這樣的場景李濟廷和鮑里斯都很熟悉。

    “撒旦之母??！我是多久沒有看見過這個技能了？原先它是在格奧爾基手里，后面蘇聯解體的時候，他被策反投入了‘星門’（美國天選者組織），這個技能我就在也沒見過了，轉眼快三十年了……”鮑里斯感嘆道。

    李濟廷看見列車尾部在烈焰的中心融化，像是被火烤著的蠟燭，他的心里稍稍沉了沉，雖然一切都是計劃中的事情，但他還是不希望得到最壞的結果，“現在可不是多愁善感的時候，我看對戰的兩個人應該快要處于暴走狀態了，要是不及時制止，你們向日葵旗幟的人可不好收場?！?/br>
    鮑里斯嗤之以鼻，“我其實無所謂，誰造成的后果誰買單，這可是我們俄羅斯人的原則，里世界也不是法外之地，倒是你，把謝家的人牽扯進來，不懷好意??！萬一別人掛了，我看你怎么收場！”

    李濟廷沒有說話，只是加快了速度向著列車奔馳狂飆，宛若一道黑色的流光，對于他來說，如今發生的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但他還是不希望出現最壞的結果。

    當然，即使出現最壞的結果，他也不會過于惋惜。

    想要成就一番偉大的事業必然會有犧牲，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項偉大的事業不是用尸骸鋪墊而成，從宗教到科學，從部落到民族，從王朝到國家……

    每個偉大背后都有陰暗面，就連偉大如太陽都有陰影。

    其實許多年前李濟廷也曾問自己，犧牲這么多值得嗎？

    但他想到弗洛伊德曾經說過：我堅信人類文明是以犧牲原始的本能為代價而創造出來的。

    自由的思想需要燃燒靈魂與庸?？範幉排鋼碛?，自由之路需要竭盡全力與得過且過戰斗才能獲得，這個世界的真相很殘酷，不經過浴血奮戰就贏不來平等。

    李濟廷知道這是一條通往太陽的路，就這樣不斷向上的話，或許能抵達盡頭，完成獻祭，但或許還在半路就被燒成了灰燼。

    他想起了希臘神話中代達羅斯的兒子伊卡洛斯，在與父親用蠟和羽毛造的翅膀逃離克里特島時，結果因為太過靠近太陽，不幸墜落，死在海中。

    李濟廷看著遠處再次盛大燃亮的璀璨火焰舔了舔嘴唇。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能夠飛到那么高的地方，伊卡洛斯難道不是幸福的嗎？

    ……

    “學姐？”成默輕輕搖晃了一下謝旻韞的身體。

    可謝旻韞毫無反應，她彎彎的睫毛不在顫動，沒有血色的嘴唇輕輕的合著，如同進入了沉眠，像是她的身體還在這里，但精神卻游離在了無法觸及的別處。

    陽光從窗戶外面灑了進來，在凌亂的房間里給成默和謝旻韞之間劃了一條清晰的界限。

    “學姐！”成默又叫了一聲，他的聲音有些暗淡，像是無力的呼喚，他再次握住了謝旻韞的手腕，并拼盡全力去傾聽她的心跳，那輕盈的脈搏像是隨時都會斷掉一般，值得慶幸的是起碼還未曾斷絕。

    成默第一次感受到了希望為何物，像是黑暗里射過來的一道光。

    他握著謝旻韞的手腕，感受著她如花瓣一樣正在慢慢凋謝的心跳，在死亡面前，人又是多么渺小，成默感覺到悲傷，他用力的說道：“你說過會在清華等我的……說過要帶我去后海，說過帶我去煙袋斜街，說過帶我去爆肚張吃肚仁，說過帶我去奶酪魏吃合碗酪和焦圈……還有景山、故宮、頤和園……你說過你請客的！我記性很好的，你不能騙我……”

    他看著她的眼睛，仿佛能夠看見那一雙晶瑩剔透的瞳孔。

    這一瞬間成默感受到了謝旻韞的注視，他的意識有些恍惚，好像這趟旅行是一場遙遠又疼痛的夢，他看著謝旻韞安靜的面容，一如抬頭仰望著梵蒂岡圣彼得大教堂穹頂上的《創世紀》時的安然。

    他們一起盤腿坐在地板上無聲注視著米開朗基羅的《創造亞當》，仿佛親眼目睹了上帝用指尖碰觸亞當傳遞給他靈魂，那動人心弦的神圣須臾。

    他多希望他能化身為上帝，將她的靈魂還給她，可惜他不是……他只能眼睜睜的感受著她的離開，飄向云端，無法觸碰。

    “上帝……”成默沉入黑暗的心里陡然間照進了一束光。

    他松開謝旻韞的手，飛快的爬出窗戶，從自己的身上搜出了那個金色的磨損痕跡很重的圓柱體打火機。

    “王八蛋李濟廷，要是學姐真過不了這一關，我遲早要殺了你……”

    守在成默身邊的尼古拉斯看著林之諾有些陰沉的臉色，聽到寒冷徹骨的聲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原本想問一句“發生了什么”，只能憋回了肚子里。

    成默用力的扭動打火機的底部，然而看上去確實是個螺絲蓋的底部卻紋絲不動，以載體的力量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成默仔細觀察了一下打火機，外殼不知道是什么金屬做的，圓形的螺絲蓋底部有凹槽，可能是需要特定的工具才能旋開。

    成默又反復嘗試了好幾下，還是沒有辦法把火機弄開，他又不敢太過暴力，只能開始細心的研究。

    成默在陽光下皺著眉頭翻來覆去的看，底部旋蓋上的花紋似乎有些不對，這些凹槽內外總共有12圈，中心的花紋則是玫瑰花狀，這很像是“沙特爾圣母大教堂迷宮”的圖形。

    關于沙特爾圣母大教堂，成默記得在《失落的約柜》里提到過：“在對圣殿山的七年大范圍挖掘期間，他們確實找到了某種東西。這些東西很可能是：真正的古物及手稿，它們包含著猶太教及古埃及那些秘密傳說的精華，其中一些可以追溯到摩西時代……毫無疑問，他們完成了這項特殊使命，他們從其發現中獲得的那些知識，被以口頭方式傳授給了圣殿騎士教的……秘密圈子?！?/br>
    在《失落的約柜》后文里，作者用肯定的語氣推斷：“圣殿騎士們的確有可能在圣殿山挖掘出土了古代某種圣品；圣殿騎士們還的確可能把自己學到的知識傳給了圣·伯爾納，以報答他的支持?！?/br>
    那么圣品會不會是上帝基因？

    成默不知道。

    但他知道“失落的約柜”是圣經史上最大的謎團之一。對于信徒們來說，約柜里裝有上帝親手書寫的“十誡”，隱藏著上帝與人類的終極鏈接。

    《圣經》里也多處記載了它的巨大威力：諸如夷平高山，摧毀軍隊，滅絕城市等等。然而，3000年前的某一天，約柜從所羅門圣殿里神秘地消失了，從此成為考古史最大的懸疑。

    成默又回憶了一下關于“沙特爾圣母大教堂迷宮”的相關信息，這個迷宮位于沙特爾教堂的中殿，迷宮的中心以前嵌有一塊銅板，上面的浮雕是希臘神話里的忒修斯戰勝牛頭人身的怪物米諾陶諾斯的場景。這塊銅板繼承了克諾索斯古迷宮、及埃及古迷宮的傳統，它們常常都在中心描繪同樣的故事。

    這個著名的希臘神話故事講述了克里特島國王米諾斯的妻子帕西法厄愛上一頭牛，生下一個牛頭人身的怪物米諾陶諾斯，國王米諾斯請著名建筑師代達羅斯在克里特島為它修建了一個迷宮，這個迷宮復雜到連代達羅斯自己在蓋好后都差點走不出。后來米諾斯為兒子報仇，就命令雅典人每九年向他進貢七對童男童女，他們將被關進米諾陶諾斯居住的迷宮里，由米諾陶諾斯把他們殺死。

    在第三次進貢的時候，雅典王埃勾斯的兒子，年輕的忒修斯帶著抽中簽的童男童女來到克里特，在克里特公主阿里阿德涅的幫助下，用一個線團破解了迷宮，又用她交給自己的一把利劍斬殺了米諾陶諾斯。

    很不幸地，這塊浮雕銅板在法國大革命時被撬走，拿去熔煉大炮了，現在地上只有幾個銅釘，估計是以前用來固定它的。

    在古希臘故事里，迷宮的道路通向死亡，當那些作為祭品的人進入迷宮大門，他們就一步步走向死亡。

    但在沙特爾，迷宮變得恰恰相反，它指向“重生”。

    在中世紀，“沙特爾圣母大教堂迷宮”的道路是朝圣的道路，叫做“耶路撒冷之路”。中世紀是朝圣的時期，在基督教的世界里，地上的耶路撒冷象征著天國的中心，天上的耶路撒冷。

    因為大多數人民不可能到耶路撒冷朝圣，所以他們會到重要的大教堂朝圣作為替代，沙特爾就是著名的朝圣教堂之一。

    當朝圣者們來到這里，他們將通過朝圣的道路走到迷宮中心，再慢慢地折回步伐回到“外界”，之后結束他們的朝圣回到自己的家。人們相信，如果走了迷宮，你會被轉換，過去的你會被凈化，純凈的你將出現，準備好應付人生旅途上新的方向。

    每一個朝圣者能到達迷宮中心，就能成為一個全新的人，能夠獲得第二次新生，而如果他值得，他會找到“雅各布的天梯”（圣經里描寫的從地上通往天上的梯子），直達天主跟前。

    因此這條迷宮的道路也叫“生命之路”，是耶穌基督給予的“阿里阿德涅之線”（阿里阿德涅之線，來源于古希臘神話，常用來比喻走出迷宮的方法和路徑，解決復雜問題的線索。）。

    想到這里成默的心跳快了起來，兩相對應小丑西斯說的話，眼前的這個東西似乎還真是個了不得的東西。

    成默看著螺絲蓋上這個微小的迷宮圖案，他記得“沙特爾圣母大教堂迷宮”的道路把整個圓分成四等份，每一份都有7個回轉，加上其它幾個轉彎，總共有34個轉折的步驟，朝圣者隨著這些曲折回環的路來感受、調整自己內心的節拍。

    最后第35個步驟被稱為“喜悅之跳”，在這條用膝蓋來走的道路盡頭，將你引向唯一的出口：向上。

    當然這種微縮形的迷宮自然不是用膝蓋走的，在迷宮的邊緣有個凸起的圓點，一般人還真很難注意到這樣的細節，成默輕輕的旋轉底蓋，果然圓點就開始在迷宮中移動，成默按照記憶中的走法來旋轉迷宮，凸起的原點順利的到達了中心，并彈了起來，恰好卡進了中心的凹槽。

    頓時成默就感到了輕微的震動，他毫不猶豫再輕輕的扭動螺絲蓋，輕松的就旋開了蓋子。

    他定睛一看，中空圓柱體里面有根玻璃針管，針管中有紅色的像是葡萄酒一樣的液體如同沸騰一般在鼓著氣泡。

    成默小心翼翼的將玻璃針管抽了出來，水晶一般的針管在陽光下泛著七彩的光暈，但里面還在流動的液體散著冰冷的色澤和凜冽的氣息，令人望而卻步。在光芒最是耀眼的正午時分，這紅色液體的表面還跳動著金色的光。

    成默不知道這個玩意救不救的了謝旻韞，但如果這真是小丑西斯所說的上帝基因的話，那一定能夠治好他的心臟病……

    第113章 王的盛宴（6）

    【本章bgm——《i》（instrumental）澤野弘之】

    夏天的貝加爾湖是西伯利亞藍色的瞳孔，蜿蜒的山脊是它的下眼瞼，絢爛的白樺林是它頎長的睫毛，油畫般的色彩，襯著漫山的白樺樹和山腳的木屋，美好得如同夢境一般！

    如果有人看見眼前這一幕，絕對不會懷疑自己身處夢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