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李濟廷

    “你剛才說到李善蘭（注1），我不否認李善蘭恒等式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應該說他能用傳統方式得出這樣的成就是很不容易的。但是我想你該清楚李善蘭十八世紀的清朝人，你在看看歐拉、拉格朗日、勒讓德、高斯、柯西、雅克比，從十七世紀到十八世紀，這些人在歐洲把數學已經發展到什么地步了？需要我多說嗎？這種差距就是小學生跟研究生的差距！我對華夏歷史沒有你想的那么不了解，我也敬佩那些華夏古代能做出研究的人，可說真心話，東方文明被儒家文化禁錮的幾乎廢掉了……”

    “成默，我怎么才發現你這人毫無民族自豪感？既然你了解華夏歷史，你應該知道在17，18世紀之前，華夏的技術處于全世界領先的水平。那個時候歐洲有什么？培根就說過：有三項技術讓歐洲走出黑暗時代，分別是火藥、指南針以及紙張和印刷術……這三項全都是從我們華夏傳過去的，沒有我們華夏文明，難道就會有現在的世界文明？”

    “學姐，請你不要這么激動，我不否認東方文明給這個世界所做的貢獻，但是我們現在討論的不是這個問題，我們討論的是：如果沒有西方文明，東方文明會發展成什么樣子！這一點毫無疑問，沒有西方文明，你說不定正裹著小腳準備嫁人，而我能正拿著鋤頭準備參加農民起義軍……華夏產生不了資本主義，就不會爆發工業革命，甚至至始至終華夏都沒有科學，只有技術，更別說什么科技樹了……假設地球上沒有西方文明，或者其他更先進的文明，而我們東方文明是最領先的，那么毫無疑問，這個世界還要在黑暗的封建社會停滯很久……”

    “我想你也看過李約瑟（注2）主編的《sd civilisation in 》（：《a的科學與文明》），確實按照假設來說，我們華夏玩封建制還能玩個幾百年，但幾百年出一個歐幾里得，出一個伽利略的概率還是很大的吧？”

    成默搖頭，“愛因斯坦都認為科學的出現是件極其巧合的事情，這是他的原話：‘科學的起源是個很不平常的事件，因此不必對古代華夏沒有出現科學而驚訝，值得驚訝的是西方居然會發展出科學?！鳖D了一下成默繼續說道：“你也清楚西方科學的發展是以兩個偉大的成就為基礎的：希臘哲學家在歐幾里得幾何學中發明了形式邏輯體系，以及在文藝復興時期發現通過系統的實驗有可能找出因果關系。自歐幾里得后，其他文明兩千年里未見再有歐幾里得式的公理化杰作；在伽利略前兩千余年里，包括歐洲在內，也未有第二個實驗科學的先驅出現。說是不世出的天才也好，說是歷史的進程也罷。終究，湊齊這兩個條件是要以千年為單位的。這還是歐洲，歐洲的發展方式是螺旋上升，而我們華夏的發展是斷代循環，光一個指南針就失傳了八次，然后又被發明了八次……”

    謝旻韞打斷成默的話，冰冷的說道：“是的，科技的出現是需要那兩個火種，而古代華夏確實沒有科學，只是隨機點技能，但清朝已經是封建制度的巔峰了，并且清朝已經完全打斷了漢族文化脊梁，這樣只要下一個朝代是漢族朝代的話，一定能重塑漢文明?；厮輾v史，從東漢滅亡，魏晉南北朝玄學崛起，我們漢族文化就一直在我反省儒家的問題在哪里，接著唐朝滅亡，宋朝三教合一，也是漢文化在自我修正。宋亡于元，經過一次大劫，朱元璋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復漢家衣冠，程朱理學成為顯學，接著心學出現，知行合一被提出、君王垂拱而治也被提出?？v觀歷史，儒家在每個朝代的內容都不一樣，每次改朝換代都會重塑一次儒家思想，既然西方人能從黑暗的中世紀走出來，沒有道理，我們華夏人就走不出來！”

    成默正待說話，這時門口傳來的清脆的敲門聲，“喲！你們這是在吵什么呢？我聽著相當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坐在床上的成默偏頭，坐在椅子上的謝旻韞回頭，都看見了穿著藍色西裝留著藝術家長發的李濟廷。

    謝旻韞和李濟廷看道對方都十分的驚訝。

    “李叔叔！”

    “小進！”

    李濟廷看了看謝旻韞，又看了看成默，用手指點了點成默，“我說你小子怎么來了歐洲不跟我打招呼，出了事就來找我……原來是這樣??！”

    成默既佩服李濟廷的演技，就連他都絲毫看不出破綻，又吃驚李濟廷居然會和謝旻韞認識，并且看樣子還很熟悉。

    謝旻韞更是完全沒有想到居然在這種情況下會遇到熟人，還是和父母關系不錯的長輩，臉上又一次泛起了淺淡的紅暈，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李濟廷一邊朝病房里面走，一邊問道：“你們兩個是同學？”

    成默和謝旻韞異口同聲的說：“校友?！?/br>
    李濟廷看了看默契的兩個人，面帶戲謔的說道：“我說小進，參加夏令營可不是你的風格??！你這是醉翁……”

    “李叔叔，我們多久沒見了？”謝旻韞知道李濟廷一向喜歡開玩笑，且屬于那種什么玩笑都敢開的，也顧不得禮貌不禮貌，當機立斷打斷了李濟廷的爆炸性的調侃，反正這個李叔叔在她面前一直沒個正行。

    “也沒多久吧？我記得過年的時候好像在京城還見過……你媽居然準你一個人出來玩，這還真是難得??！”李濟廷見謝旻韞臉皮薄，于是點到即止。

    “也不是一個人……”謝旻韞說。

    李濟廷點了點頭，他知道謝旻韞附近一定有保鏢在看不見的地方，笑了笑說道：“走！李叔叔請你們兩個喝早茶去……”

    “還要等我們張領隊過來，跟她交代一下吧？”成默猶豫了一說道。

    “我打個電話就行，你把你們旅行社的電話告訴我……”李濟廷揮了揮手隨意的說道。

    “成默，你今天不打算回去？”看情形不對，謝旻韞狐疑的問。

    成默輕輕的“嗯”了一聲。

    李濟廷看著謝旻韞笑道：“好不容易來次歐洲就回去做什么？我帶你們好好玩玩，小進你也別回去了?！?/br>
    謝旻韞低聲回道：“我……我今天還是得回去……”她昨天晚上沒有能走成，就被mama說了一頓，今天要還不回去的話，以后肯定會越來越不自由。

    “沒關系，你媽哪里我跟她說，她要知道我帶你玩，保證只會高興，不會拒絕……”李濟廷沖著謝旻韞眨了眨眼睛。

    “我不是怕我mama不同意，我只是覺得……歐洲沒什么好玩的……”謝旻韞連忙否認自己是因為母親的緣故所以不想要留下來。

    “小進你還不信你李叔叔？有我這個老司機帶你們玩，保證不一樣！”李濟廷繼續慫恿。

    謝旻韞看了看一言不發的成默，糾結了一下說：“還是算了?！?/br>
    李濟廷知道謝旻韞是拉不下面子，揮了揮手，“行了，行了！別啰嗦了，跟李叔叔走，我馬上就跟你媽打電話……還有成默，穿衣服，我們走了……”

    成默“哦”了一聲，掀開被子，把貼在身上的電極片扯掉，謝旻韞見成默赤裸著上身，皮膚白皙，骨瘦嶙峋，身上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見，立刻轉頭，“我去下洗手間……”

    見謝旻韞走出了病房，李濟廷一巴掌排在成默的肩膀上道：“小子，有眼光不說，你這泡妞水平甩你爹幾條街??！小進這丫頭出了名的驕傲，居然還在醫院守了你一晚上……嘖嘖！有前途，看來我的情圣衣缽可以放心的交給你了……”

    成默無奈的說道：“您想多了，她只是欠我點人情，所以借機還掉罷了！另外李叔叔，你不是說在歐洲我們要做任務嗎？帶上學姐，不太方便吧？”

    李濟廷“嘿嘿”一笑：“你的任務就是泡到學姐……”

    成默的臉頓時就垮了下來，“李叔叔，要是這樣我還不如自己研究，不需要你教我了?！?/br>
    “你這孩子，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這么簡單的道理你還不懂？零零七執行任務的時候還需要邦女郎協助呢！更何況你還是個小菜鳥……”李濟廷翻了個白眼，義正辭嚴的說。

    “可……學姐也幫不上什么忙吧？萬一她發現了什么更不好辦！”

    “這也是對你的一種鍛煉，你說你連小進都瞞不過去了，如何在陷阱遍布、爾虞我詐的里世界存活？再說了小進有什么不好的？”

    “沒什么不好，可就是因為什么都好，好的有些過分……”

    李濟廷摟住已經穿好衣服的成默的肩膀，“行了，行了，作為你的導師我要指導你如何走好的天選者之路，作為你父親的朋友，我要教你如何走好人生之路，青春飛揚的年紀干嘛不談戀愛……別擔心心臟病，我到時候幫你搞一種藥來……保證你沒啥問題……”

    聽道李濟廷的話，成默的臉都黑了，甩開李濟廷的手，一言不發。

    “喂！我幫你搞保護心臟的藥，讓你能跑下步，打下羽毛球，運動一下什么的？你還怪我？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不要算了！”李濟廷見成默生氣了，立刻一臉委屈表情夸張的說。

    成默咬了咬嘴唇，如果真有這種藥，對他誘惑可真是太大了，只能無奈的說道：“李叔叔，我用比特幣買?！?/br>
    “你覺得咱老人家是區區幾個比特幣就能收買的？”

    “李叔叔，對不起……我想要這個藥?！?/br>
    “說大聲點?！?/br>
    “李叔叔，對不起，我想要這個藥！”成默只能放大音量。

    “叫師傅??！”

    “師傅，對不起，我想要這個藥！”成默幾乎憋不住要吼出來了，要不是在醫院里，又還是早晨。

    “行！記得一切聽從為師的安排……”李濟廷背著手滿意的說到，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成默無語，也不知道為什么李濟廷看上去這樣文藝，這樣有涵養的一個大叔，居然是個老頑童一樣的人物，也許是心態實在太年輕吧！其實外表看上去也很年輕，看上去也就三十多歲。

    李濟廷的話剛落音，這時謝旻韞就從走廊那邊走了過來，問道：“成默你剛才說什么??？想要什么藥？”

    “速效救心丸……”成默嘴角抽搐了一下，面無表情的說。

    謝旻韞有些奇怪，她記得昨天成默的小背包里有“速效救心丸”的，怎么還要？但她也沒有多問，跟著李濟廷朝護士臺那邊走去。

    ……

    注1：李善蘭，原名李心蘭，字竟芳，號秋紉，別號壬叔。出生于1811年1月22日，逝世于1882年12月9日，zj海寧人，是中國近代著名的數學、天文學、力學和植物學家，創立了二次平方根的冪級數展開式，研究各種三角函數，反三角函數和對數函數的冪級數展開式（現稱“自然數冪求和公式”），這是李善蘭也是19世紀中國數學界最重大的成就。

    注2：李約瑟（joseph terence montgomery needham，1900年12月9日－1995年3月24日），英國近代生物化學家、科學技術史專家，其所著《中國的科學與文明》（即《中國科學技術史》）對現代中西文化交流影響深遠。

    李約瑟關于中國科技停滯的思考，即著名的“李約瑟難題”，引發了世界各界關注和討論。其對中國文化，科技做出了極為重要的研究，被中國媒體稱為“中國人民的老朋友”。

    第034章 旅途

    羅馬早晨的陽光微涼，李濟廷領著成默和謝旻韞走出圣喬瓦尼醫院的玻璃門，隨后李濟廷在門廊處停住了腳步，拿出手機撥通了謝旻韞mama王晉妍的電話。

    雖然成默的心臟不好，運動能力也低，但聽力十分敏銳，因此他能清楚的聽到李濟廷手機那邊傳過來的，威嚴又低沉的女性聲音，“喂！李濟廷同志，你怎么突然會跟我打電話？”

    “我說嫂子，雖然我極少跟你打電話，可也沒必要這么官腔吧？”

    “打住，打??！我可高攀不上，別叫我嫂子，等我們家老謝叫你老弟的時候，你在叫我嫂子也不遲……”

    “嫂子，你這就沒意思了，謝大哥受工作限制的原因，不能和別人稱兄道弟，但心里是承認我這個弟弟的，我喊聲嫂子沒毛??！”

    “敢情你都住到我們家老謝心里去了？你和他關系這么好，我怎么不知道？”

    “必須得好啊，你想想我們穿開襠褲的時候就打架，那可是拳拳到rou的無比深厚的革命情誼！”

    王晉妍輕笑了一聲說：“別追憶往昔了……打電話有什么事情，直說吧？”

    “您位高權重，貴人事忙，我長話短說……”

    “你要能把這貧嘴的毛病改掉，也不至于那么不招人待見！”

    “京城人要不貧，還叫京城人么？都要跟你們家老謝一樣，成天板著個臉，看誰都像個特務，想要抓回去拷問一番，這世界還有意思嗎？”

    “行了，行了，不和你閑扯了，有事快說！”

    李濟廷“嘿嘿”一笑，看了眼站的筆直的謝旻韞說道：“你女兒如今在我手上，我決定綁票！”

    “小進？她怎么在你哪里？”

    成默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陡然嚴肅了一些，于是瞥了一眼謝旻韞，此刻她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瞳孔有比較明顯的放大，屬于緊張又或者害怕的一種情緒表現。

    “她和我那不肖之徒正好參加了同一個夏令營，一起游歐洲，于是我們就在意大利碰上了，這不打算帶他們到處走走，長長見識?！?/br>
    謝旻韞聽見“不肖之徒”四個字，也轉頭看向成默，兩個人的目光隔著李濟廷不期而遇，稍稍觸碰了一下，立刻就都靈敏的收了回來，像是在海洋中不小心碰在一起的熱帶魚，拼命的甩了甩尾巴，轉身游開之后就若無其事了起來。

    “你徒弟？誰家的孩子？”王晉妍立刻警覺的問。

    “只要是我徒弟就行？誰家的孩子重要嗎？”李濟廷笑嘻嘻的反問，雖然語氣是帶著一絲調侃，但其中卻蘊含著強大的不容置疑的自信。

    “行，既然是你親自帶著小進，我放心?！?/br>
    “感謝嫂子信任！我真是要熱淚盈眶了?！?/br>
    “我該謝謝你才對，能跟著李大學者學習的機會不是那么輕易能獲得?！?/br>
    “嫂子，瞧你這把我給吹的！”

    “沒其他事情我掛了！”

    “要跟小進說兩句嗎？”

    “不用了?！?/br>
    “那行?！?/br>
    李濟廷將手機掛了塞進褲兜，轉頭對謝旻韞笑著說道：“你看，這不就輕易搞定了……走我們出發?！闭f完李濟廷就走下臺階，帶頭向停車場那邊走去，成默也一言不發的跟了上去。

    至于謝旻韞看著成默和李濟廷的背影發了一下呆，她也沒有想到事情忽然會變成這樣，成默莫名其妙的進了醫院，莫名其妙的變成了李叔叔的徒弟，而自己還莫名其妙的又要和他共度一段時光。

    這一切都是如此的莫名其妙，好像真的存在緣分和巧合這種事情一樣，謝旻韞也說不上來自己心里的感覺，心跳有些快，似乎是開心，似乎是緊張，可她有什么好緊張的？

    “楞著干什么？快過來??！”李濟廷回頭看著依舊站在臺階上的謝旻韞勾了勾手。

    謝旻韞見成默也回頭看著他，那兩道剛才一觸即轉的眼神里，少了平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防御感，多了一絲溫潤，她輕輕的咬了下嘴唇，心道：“我可不是因為你才留下的，我是因為李叔叔，李叔叔可是人文社會科學的大拿，對于藝術也很有研究，能夠跟隨他交流學習的機會，我可不能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