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邀人赴約,月下共飲。
蘊和坐于雅間內沒多久,門口響著幾聲清脆的敲門聲,“公主,魏小將軍來了?!绷舷霊菍ぬ規松狭巳龢?。 “進來吧?!碧N和淡聲而言。 隨后,尋桃推門進入廂房,身后跟著一位體型高大的男子,頭戴官帽,額前綴著鑲著翡翠玉石的帶子,墨發高高綰成扎著馬尾垂在腦后,劍眉星目,面如冠玉。定睛一看,此人正是魏西行。 他大步跨門而入,微微行禮,音色沉穩之余仍有一絲不解,“公主,不知找臣何事?!倍Y畢,他再次投去目光,只見女子身著嫁衣,頭上的紅綢已被取下。 蘊和唇邊噙著淡笑,輕聲道,“夜深找你,是本宮失禮。不過此事于毓蘭而言極為重大,還請魏小將軍一一相告?!?/br> “再有十幾日,本宮便要抵達漠北成婚。然而身為公主,毓蘭不曾了解塞外之事,今日邀你而來,便是為了知曉漠北風土人情的三三兩兩,也好讓本宮提前適應?!?/br> 這話說得雖然不算完好,卻也算得上是個通用的理由。魏西行聽著無甚在意,然而環視四周,身邊還有個宮女在,面上閃過一絲猶疑,“公主,此人也要在側伴聽?” 蘊和早料到他會說這話,覺得甚是好笑,輕輕挑眉,溫婉道,“魏小將軍,莫非是想與毓蘭獨處一室不成。本宮既為女子,又且時值出嫁,于情于理,都不能面見除夫君以外之人,更別提獨處了?!?/br> “不過在此無人,若是魏小將軍執意如此,本宮便是讓尋桃出去罷了,算不得打擾你談論漠北之事。你看,如何?”她輕笑幾聲。 魏西行聞此瞬間了然,扯了扯唇角,平靜應下,坐于蘊和對面的蒲團上,“是臣考慮不周,未曾想起禮數。也罷,只是漠北風土之事,論說一二讓與宮女聽聽也無妨?!?/br> “本宮聽說,夜半談事若是無酒,趣味便會少了一半。不知小和與你交談時,會不會也是如此?”蘊和淺淺一笑,“尋桃,去同掌柜的說一聲,讓人送上一壇好酒?!?/br> 音落,身邊的宮女便悄悄退下筵席,輕手輕腳地從門口離開,以至于魏西行都沒有注意到。 魏西行見她主動論起李浦和,心中放下了先前的芥蒂,聽了她的話有意阻攔,卻被她的一聲頓住,只淡淡道,“公主可是要同臣共飲?” “非也?!碧N和靠著軟枕,面色如常,不覺半分尷尬,“本宮素來擅長制茶,深居閨閣。論酒量,自是比不過魏小將軍。三問換三杯,毓蘭以茶代酒,這樣可好?” 魏西行眉頭微蹙,仍是覺得不妥,剛想出口勸說,宮女卻領人來到雅間,小二置下一壇酒,咧嘴笑道,“客官好,這是坊間名聲中最好的酒,叫做桃花釀??诟形⑻鸩豢?,便是女子也喝的慣。若是諸位還有事,只管叫人便好?!?/br> 等到小二關門而出,蘊和瞧了眼尋桃,后者頓時悟言,迅速醒茶潤差,她盈盈一拜,眉目含笑道,“魏小將軍,請?!?/br> “這第一件事,便是尋問本宮要嫁之人。圣旨上只論及漠北皇子四字,然而縱觀全書,竟是無從得知這人姓甚名誰?!碧N和將茶水一飲而盡,“到了今日,請魏小將軍明說便是,何必藏著掖著?!?/br> 魏西行愣了半分,猶有被騙之感。說好的談論漠北風土人情,瞧瞧這說的是何話。男子神色淡漠,唇角緊抿,“漠北非一國而是眾邦,以部族而居。其中以拓跋氏為首,其下皇子僅有三位?!?/br> “公主要嫁之人便是其中?;樘系男彰峭匕贤?,他是拓跋部年紀最小的皇子,但因年幼高燒,如今智識相當于幾歲頑童?!?/br> 好,很好。她李蘊和要出嫁漠北不說,要嫁的人居然還是個腦子有病的人。 難怪皇帝偏偏選擇她,若是讓李凌蘭和親,以她的脾性,到了那邊指不定鬧得天翻地覆。真是以為她怯懦無言、不敢抗旨,才如此輕視低賤她! 言罷,魏西行端起酒盞飲完,桃花原本的苦味被酒曲和白糯米覆蓋,舌尖上縈繞著nongnong的甘醇清甜,口齒中冰涼的花香酒氣漫漫四溢。 “這桃花釀果真濃醇,聞著甚是香甜,倒是龍井茶嘗著有些苦澀?!碧N和淺笑,頃刻茶杯又是斟滿,“這第二個問題,便是想問漠北的飲食風俗如何?!?/br> 魏西行詫異她的轉變,雖未細想,卻也還是如實相告,“漠北風沙大,夜晚會舉辦篝火會,那里吃的都是羊rou牛rou,喝的是新鮮羊奶,與中原風俗自是兩般別有風味。且有一尊貴的節日,名為花神日,是最古老的節日之一?!?/br> “最后一問,毓蘭想知道漠北前線戰事如何?!碧N和迎著他攸然變冷的眼神,非但不懼,反是直視道,“這很重要,事關本宮的性命?!?/br> 此話一出,魏西行立馬起身,高大的身影罩下來,壓得蘊和前面一片暗色,仿佛一座山似的壓迫感襲來。他冷冷說道,“恕臣無法回答公主的問題。為表賠罪,魏某自罰三杯,請公主見諒?!毖粤T,連喝三杯桃花釀,壇內酒水已然見空。 蘊和不惱,靜靜看著他。 半晌,這人撫摸著額頭,口中喃喃自語,眼里不見清明,走路時搖搖晃晃,似是隨時便會倒下,看樣子倒像是喝醉了。 “均實,你這是什么酒,竟比宮中的醉春生還要甘甜。我早就說過那酒不好喝,口中覺苦,舌根發澀,偏偏你還甘之如飴,說我是不是喝慣了漠北的酒才如此不喜?!?/br> 魏西行伸手攬著酒壇子,往空中一拋,接住時還轉了個圈,來來回回摸著酒壇,眼睛半瞇著,好似在分辨這是什么酒。 然而上面未刻字,他仍是不解,“你可知漠北的酒都是烈酒,又辣又醉人,喝上一小口就失了魂,哪能喝的慣?!?/br> 蘊和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慢慢回神才知他這是錯認成了李浦和,還以為是在跟好哥倆談天論地。 “這桃花釀是果酒吧?!碧N和笑道,“都說‘酒不醉人人自醉’,原來魏小將軍酒量這么差,連果酒都能品得意興闌珊。尋桃,送他回廂房吧?!?/br> 她將茶具一一擺好,起身再把窗柩關上。 然而不過一刻,尋桃便慌慌張張地跑回來,神色無主,指著推門而入的魏西行叫道,“公、公主,魏小將軍他他他當真是醉迷糊了,說什么要同七皇子殿下比試摔跤!” 蘊和輕笑,淡淡而言,“怕他作甚。不過一吃了酒的醉人,左右也鬧不出什么大事?!?/br> 不待她說完,魏西行徑直向她走來,竟是一下把她摟入懷中,擎著她的腕骨,手臂圈著她的腰肢。蘊和愣了分神,身旁的尋桃卻是嚇得半死,身子打著寒顫。 “均實,你身上怎的如此香?”魏西行輕輕嗅著她的熏香,轉而笑道,“該不會是學其他女子般涂抹了什么胭脂俗粉吧,讓你皇姐知曉豈不得笑罵你?!?/br> 蘊和無言,只覺得這人貼的未免有些太近了,抱得她簡直要喘不過氣了。 幸而尋桃機靈,拿了本厚重的書猛地砸向魏西行的腦袋。不消片刻,他就倒在地上昏迷過去。尋桃望著他一動不動的身體,唯恐自己殺了人,頓時一陣心驚,慌忙丟了手中的書。 “你這么點力氣還不至于錯殺了他。若要真出了命案,算在本宮頭上便是?!碧N和見她面露駭色,嘆了口氣,緩緩笑道,“不過還算不錯,知道見機行事。今夜所談之事你可都記住了?索性嫁的那人是個傻子,料想也不會生什么麻煩事?!?/br> 她側身回看,卻見尋桃已跪在地上俯身,低聲道,“是魏小將軍冒犯公主在先,失了禮數,奴婢不怕受刑。漠北之事,尋桃已記下了?!?/br> “叫人把魏西行拖出去。你且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天光之時穿上嫁衣。帶出宮的都是些啞女,只管裝病不出車轎便是?!彼ǘǖ乜粗鴮m女,“從今以后,你便是大周的公主,尊號毓蘭,殿前禮儀不得有失?!?/br> 尋桃跪在地上俯首,一言一行恭敬有度,她輕聲輕語道,“奴婢知曉。天色已深,公主請好生歇息?!?/br> 蘊和攏了攏衣襟,緩緩坐回原處。直至后半夜才推門離開廂房,手中提著一罐油燈,靜靜從旋梯下階,沿著漆黑的小道走遠。 此處寂靜無聲,身后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