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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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陽謝絕了婆婆的好意,攙著粗條般的拐杖,一步一步向東邊走去。 快到時,他看到從人堆里出來的許宗景,忙問:“那邊出什么事了?” 許宗景收回剛才的情緒,把他向外拉,“沒啥事,你別去了,你身體虛,先回家再說?!?/br> 章之陽倔強著不肯離開,他搖頭,盯著看許宗景未干的半行眼淚,再次開口問,“許宗景,我們是朋友,你不能騙我,你別攔我?!?/br> 許宗景擋在他面前,強忍著情緒,“章之陽,別去?!?/br> “我只過去看看?!?/br> 章之陽往前硬擠,他推拉著許宗景,吼著叫著咬著,想把他趕走,探頭去看里面的人。 “章之陽…”許宗景看到他這副樣子,聲音都在顫抖。 章之陽身子顫顫巍巍,咳嗽著,懇求著, “我求求你了,許宗景,你讓我過去看看吧,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走?!?/br> 許宗景神情悲涼,死死拽著章之陽,低頭去看章之陽那痛苦的樣子,不忍心,緩緩松開手,他跪在原地,嗓音帶著哭腔,向章之陽爬去的地方喊道:“章之陽,是阿姨,里面是阿姨?!?/br> -------------------- 第50章 50 晚上河邊的風好涼,涼到能刺進人的骨頭里,生疼。 章之陽已經沒有力氣,他身體軟綿綿的,像一團棉花,本來爬在地上,周圍過來看的警察見他這個樣子,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也這般年紀,跑過來,去攙他, “孩子,孩子,你慢點,你別傷心,你還年輕,以后的路還長著呢?!?/br> 章之陽哽咽的話塞在口中,他想說我活不了多久,我也快死了,可他又覺得不該說,沒人會心疼自己,連自己最后的親媽也死了,沒人管自己。 他默默無言,看到河邊的蓋著涼蒲葦席的人,連哭也忘記了。 周邊堆在一群看熱鬧的人說,這孩子不會傻了吧,被嚇傻了吧。 他們都看在章之陽,看著章之陽跪在地上,看他一動不動盯著平躺在地上的人看,睜大的眼睛像個活生生瞪出來的彈珠,有點嚇人。 一位年輕警察走過來問他:“你是不是她的家屬,你認不認識她?!?/br> 他說完就去掀蒲葦席,一掀開,泡腫后的尸臭味開始彌漫,周圍人都被這味道熏得捂上嘴鼻,有些人甚至惡心到反胃,只有章之陽,他就像一個僵尸木偶一樣,眼神還直勾勾的盯著地面的人,走也不肯走,話也不肯說。 年老警察見他不肯開口,就問后面的許宗景,“你們這尸體這么處理,埋了還是火化?!?/br> 許宗景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章之陽怎么想的,他搖搖頭,從兜里掏出幾根煙來,分發給那幾個警察, “叔,我們再等會兒,辛苦您了?!?/br> 警察跟他招呼一聲,幾個人聚在一起商量,走向警車,準備離開。 這個時候,尸體旁突然出現了嗚咽聲,起初是小小的,很低沉,后來聲音越來越大,那聲音像是身體從震出來一樣,讓人聽得耳朵直鳴。 章之陽爬在那具浮腫的尸體旁邊痛哭不止,他流著淚,痛苦、委屈、不甘…各種情緒夾雜在他悲愴的哭聲中,如此凄涼 他為了給她治病,自己也得了病,因為她的插手,自己失去了去北京上學的機會,他人生中的變故都是因為她的存在,可現在她輕輕一跳,什么事都不管了,她太自私了,她怎么可以那么自私,扔下自己一個人,要怎么辦。 周圍人看到他哭得稀里嘩啦,都覺得他們母子有些慘,有人唏噓,有人遺憾好好一個人為什么會想不開要跳河。 李珍娟是自殺的,她無意中看到了章之陽遺落在房間里的診斷證明書,開始發瘋,她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沖出門后沒有片刻的猶豫,奮身跳進了冰冷的河水中。 李珍娟的一生,幼時跟著母親漂泊無定,好不容易上了大學,在即將和結識的男友要結婚時,又被壞人劫走,懷上了殺人犯的兒子,精神失常后,好在男友并沒離開,還不容易過了幾年幸福安定的生活,丈夫出軌背叛,她被小三指著鼻子罵瘋女人…… 這個坎坷不平的一輩子,到街上人的口中,只是被稱為“可憐的女人?!?/br> 章之陽哭著哭著就沒了力氣,只感覺胸腔像被堵住,他用力咳嗽,想把那些病痛咳出來,一陣烈火涌入心間,章之陽捂著肚子,感覺到自己身體里的器官都想像被倒置,大口大口的鮮血像剛開墾的泉水,都從身體涌了出來。 章之陽被送進了醫院,進到了病監護室,醒來時,時間也過了一個星期。 李珍娟的遺體被送到殯儀館,是土葬還是火化,還要等章之陽定奪。 “跟姥姥一樣,火化吧?!?/br> 章之陽氣若游絲,眼里沒有生機。 又是那個殯儀館,還是那個小黑盒子,和姥姥的那個一模一樣,一前一后,兩個苦命的人,都死在了章之陽眼前。 在這個世界上他已經沒有親人了,在住院等待合適腎源時,只有許宗景偶爾會來看他。 醫院的環境太壓抑,一切都是黑白死寂的,半夜被吵醒的疼痛喊聲,還有不知何時不見的鄰床,死亡在這里有跡可循,苦難也并不罕見。 章之陽在經歷過母親去世的哀痛以后,人一直都是悶悶不樂的,除卻每日的輸液喝藥外,他經常就是一個人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的天空發呆,經常一坐就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