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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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峋牙根緊咬,一字一句幾乎從齒縫里蹦出來:“你現在恨我是嗎?覺得我冤枉了他,侮辱了他,我是心狠手辣的小人,他才是品性高潔的君子,是不是?” 姜漁連眼珠子都沒有轉動一下:“是?!?/br> 聞峋冷笑一聲,將一塊冰冷的東西強硬地塞進少年手里:“那你就睜開眼好好看看,你口中清風峻節,對你沒有半點兒心思的聞淙,在背地里到底做了什么腌臜事?!?/br> 聞言,一直不動彈的少年終于有了些動作,他低下頭,看著手里的東西。 那是一個被切割開的鐵盒子,約有一個手掌那么大,觸感堅硬冰涼。 他猶豫一會兒,揭開頂部的蓋子,兩綹打結的頭發驀然出現在視線中。 姜漁握著盒子的手驟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怎會認不出這兩綹頭發,一綹烏黑柔順,是他自己的,一綹黑中帶著亞麻棕,有些干燥,是聞淙的。 結發...結發... 過往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上腦海。 姜漁想起來了,那年他十七歲,在古裝劇里看見男女主成親,要把各自的頭發剪下一小撮,打個結束在一起,意為“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那時候他看了,就鬧著非要剪聞淙的頭發,聞淙不知緣由,便無奈地任他動作。 直到他把自己的頭發也剪下來一小撮,和聞淙的那一束綁在一起,說他們也要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男人的臉色才漸漸變了。 姜漁說不出當時聞淙臉上是什么神色,凝重有之,赧然有之,回避有之,總之,就是沒有看到一絲高興。 姜漁覺得聞淙不喜歡他,一個人跑到樹林里偷偷地哭,好不容易才被親自找來的男人哄出來。只是,聞淙嘴上溫柔地說著哄他的話,卻依然沒有給他任何一句明確的回應。 到了晚上,姜漁學著電視劇里的樣子,找了一個錦囊式樣的小布袋子,把那束頭發小心翼翼地放進去,生怕漏了一根出來,然后藏在自己的枕頭下面,每天晚上就枕著它睡覺。 少年心大,今天玩兒這個,明天玩那個,沒幾天就把此事拋諸腦后。 可等有一天他想起來,打開小袋子想看看里面的東西時,卻發現那一綹被他當作寶貝的頭發不翼而飛。 姜漁急得哇哇大哭,把整個床上床下都翻遍了,卻連根頭發絲兒都沒找著。 聞淙的臉色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靜,男人把他抱進懷里,輕撫著背安慰:“或許是袋子散了,里面的東西調出來,被打掃的傭人收拾走了呢?!?/br> 姜漁傷心了好久,但到底是少年心性,沒多久就又被聞淙送給他的新禮物吸引了注意,把這件事給忘了。 沒想到...沒想到這束頭發居然會出現在這里,出現在作為聞淙陪葬品的鐵盒子中。 他記得聞峋說,這是聞淙最重要的東西... “看清楚了嗎?”陷入回憶的思緒被男人冷不丁打斷。 聞峋看著姜漁緊緊握著頭發,神色怔忡的模樣,只是恨不得將那撮纏在一起的頭發給燒了。 他聲音冰冷又陰狠地提醒:“看清楚了,就看看盒子里剩下的東西?!?/br> 姜漁完全沒注意到男人語氣中的冷意和嘲諷,如夢初醒般,拾起剩下那張被疊起來的宣紙。 大紅底色,漆了金紋,上面的字體疏朗清雋,似淙淙流水,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字跡。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br>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br> 姜漁怔怔地望著那熟悉的字跡,目光像是穿過那紅紙黑字,看見了什么人。 聞淙...聞淙是...喜歡他的? 這一認知如同一道驚雷,將姜漁的大腦劈得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幾乎在短時間內喪失了思考能力。 可是...為什么從來都不告訴他?為什么從來都不肯給他一絲回音? “這些東西,先生在您來香山小筑的第一年,就已經準備好了?!?/br> 簽署資產轉讓書時,老管家說的話驟然浮現在腦海。 早在許多年前,聞淙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所剩無幾。 他知道自己陪伴不了姜漁太久,知道這具孱弱的身體無法支撐他刻骨的愛意。 少年生性至純,最是重情,一段注定不會有結果的愛情,只會在他的生命中留下難以抹去的傷痕。 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斷了少年的念想,待他過世后,姜漁總有一天會放下過去,獲得真正的自由與幸福。 姜漁不記得是什么時候,只知道那是一個溫暖的午后,繁盛的紫藤花從頭頂垂下來。 他正蹲在地上,饒有興趣地逗弄玻璃缸里新買來的幾條小金魚,聞淙的手掌忽然覆上他的腦袋,很輕地摸了摸。 男人的聲音,也如同這午后的風一樣輕。 他說:“小漁,你是自由的?!?/br> 直到此刻,姜漁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聞淙并非不愛他,相反,從始至終,聞淙都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 姜漁沒有察覺淚水是如何涌出眼眶的,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哭得撕心裂肺,淚水仿佛流不完一般,一串串砸落在手中的紙頁上。 少年抱著那個鐵盒子,如同抱著世間最珍貴的事物。 這個鐵盒子讓姜漁從一個不會說話的木偶,變得重新擁有了活生生的靈魂,仿佛他的所有思緒,他的整個生命,全都依附于聞淙這個詞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