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會有現實按照計劃按部就班的進行的事情發生。

    總會有微小到平日里你忽略不計的、更甚者本身與計劃無關的事物，影響到計劃的某一環，導致所有事情脫離掌控。

    這并不罕見。

    哪怕多智近妖的歷代智將，因為一些未曾料到的微小因素，導致計劃脫離掌控的事情也屢見不鮮。更何況是一向認為自己不擅長謀略的鄭鳴。

    他無法保證自己的計劃會囊括全部因素。他所能做的只是不斷鍛煉自己在危急時刻的判斷力，在向著計劃的總方向努力時，即使遇到波瀾也能在最短的時間做出最合適的判斷。

    值得慶幸的是多年來的臨敵經驗和生死間的廝殺，讓他在這一方面有著一定的優勢。這也是他能夠活到現在的依靠之一。

    另一方面，他總是會考慮到最壞的情況，并且以此為前提留下一些后手。

    鄭鳴十分慶幸自己堅持了一貫以來的行事風格。也正是因為這種宛如被迫害妄想癥一般的思考模式，飛行速度不如綠龍艾博菲斯的鄭鳴，才沒有跟丟被邊境預留軍阻攔的綠龍。

    同理，也正是因為鄭鳴事先疏散了邊境數個小鎮、村莊的居民，這才避免了他們被盡數屠戮的命運，最大限度的降低了損失。

    一路行來，數次被綠龍擺脫，又再度順著痕跡追蹤而至的鄭鳴，終于在臨近奇亞山脈和蘭斯洛特家領地的一處森林之中，發現了綠龍的蹤影。

    此時的綠龍艾博菲斯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他深可見骨的傷口，在一路行來激烈的對抗和逃跑之中變得越發猙獰。幾乎流進的龍血在傷口表面凝固成了黑紅之色。

    本就不完整的龍翼，因為其從半空中摔落的沖勢，更是被地面上的巖石切割的破爛不堪。

    綠龍艾博菲斯注意到了從天空降下化作人形的鄭鳴。

    他想要撐起身體，努力過后卻發現身體紋絲未動。他只能勉強的轉動龍頸，望向了站在他龍首前的鄭鳴。

    你應該笑才對。這是勝利者對失敗者起碼的尊重。

    一路行來肆意噴吐龍息的舉動，已經徹底損壞了他的喉嚨。導致他的龍吟像是渾濁的風吹過破敗的風箱一般，嘶啞又無力。

    你口口聲聲說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隨意更換契約者?？墒菫槭裁茨銜幢M剩余的最后一絲力量，四處破壞？難道你不知道你造成的損失越大，阿瑟越不可能接納你？你做這一切難道就是因為卓戈middot;瑞恩的那一句命令？

    從多恩王國腹地，一路追殺到了凱爾特王國邊境，身受重傷的綠龍不顧自身近乎瘋狂地報復行為，還有其頑強的生命力都帶給了鄭鳴不小的沖擊。

    此時望著已經油盡燈枯的綠龍艾博菲斯，占據鄭鳴內心的，不是勝利的喜悅，而是無邊無盡地疑惑。

    鄭鳴的疑問同樣讓綠龍艾博菲斯微微一愣。

    是啊。我進入這個世界不就是因為受夠了族群的弱勢，想要取得勝利，做出改變嗎？

    思緒回轉，似乎回到了他年幼的時候，備受其余龍種排擠的時期。本就是弱小的綠龍一族，更是因為一些數百年前的陳年舊賬被大多數龍仇視，龍族的傳承沒有他的份，那些天才地寶的味道更是只能停留在別人的描述中。

    就是因為不堪忍受欺壓，還有看不慣已經認命，默默承受的同族，所以才費盡心機得到名額，加入這場廝殺角逐的不是嗎？

    那你又是為了什么？你受的傷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沒能得出結論的綠龍艾博菲斯神情略顯茫然，他希冀著可以從對方的回答中得出答案。

    我？因為阿瑟啊。我不僅要讓他獲得勝利，更要讓他成為唯一的王。這是他的理想，也是我目前的目標。這些是我欠他的。倒是你，口口聲聲將契約者視作寵物家畜，如今卻愿意為了他而死嗎？

    只一瞬間十數年來的點點滴滴流過綠龍艾博菲斯心間。

    從最初的殺死第一位契約者后向他拋出橄欖枝的強勢身影。還有之后并肩作戰呼嘯戰場的快意。

    獨處時撫摸他的傷勢流露出心疼之色的眼眸。夜深人靜之時獨自賞月時那道令人心疼的側臉。

    卓戈middot;瑞恩有著綠龍艾博菲斯向往的強勢自信，也有著和他相似的孤獨無助。與他在一起時的快意和安心是綠龍不曾擁有過的。

    他憧憬著那位汗王。如果連如烈日一般熾熱、如草原上的狂風一般猛烈地他還不能稱為王的話，那誰又有資格稱王？

    又有誰能夠成為比他還要優秀的契約者？

    不，只有卓戈才配成為王。他本應該站在巔峰俯視整個世界的。要不是因為我太弱...

    鄭鳴眼見認真反駁自己的綠龍艾博菲斯，沒有多做爭執。反而露出了***笑容。

    你看，就算是相看兩厭，十多年的時間也會培養出感情的。哪怕是寵物，十多年來的羈絆和情感累積，也會讓人甘愿為其拼命的。

    這邊鄭鳴還在為自己堅信的東西再度被證實而心生喜悅的時候，已經在彌留之際的綠龍艾博菲斯卻是依稀想起了父母的教誨，和他們臨行前的囑托。

    人類是一種可怕的生物。他們會構想出各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概念，并深信不疑。其中以愛情、友情、親情最是典型。當你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小心人類。他們的東西固然會很美好，讓龍心生向往。但是卻比詛咒更加深入骨髓、比瘟疫更加容易傳染、比毒素更加的使龍虛弱。這些會讓你的龍魂、精神受到傷害，比起身體上的痛苦，這些疼痛劇烈千倍萬倍。

    綠龍艾博菲斯的龍瞳越發黯淡，失血過多滿是傷口的龍身開始變得僵硬了起來。

    吶，人類真是可怕啊~。我好像被傳染了。

    綠龍艾博菲斯最后留下一句話后與世長辭。

    而鄭鳴注意到了他的龍瞳中滴下的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

    是因為恨嗎？不是！是因為悔嗎？不像！這一滴眼淚到底是因為什么？鄭鳴并不清楚，也許連綠龍本身才都說不出所以然來。

    一直以來除了上陣廝殺，幾乎大部分時間將自己關在王宮外的府邸深處，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的鄭鳴，撿起了地上迅速結成水滴狀晶石的綠龍之淚，神情略顯茫然。

    震撼嗎？有之。

    一個表現得十分自私兇惡的龍，為了他口中的寵物家畜而力竭死去。最后更是打破了鄭鳴的認知，流出了本該只有人類的眼淚。

    這與之前冰龍的死不同，帶給鄭鳴的又是另一種震動。

    人類確實很可怕！

    擁有人類靈魂的鄭鳴感慨了一句之后，伸手按住了綠龍艾博菲斯的頭顱，緊接著發動了吞噬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