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擁堵的車隊終于有了“歷史性”的進程，估摸是交警清理完路障后，撤掉了“禁止通行”的路牌。

    唐靈踩動油門，徐徐前進。

    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把這三人送回去后?；勖襞滤蜍嚥环奖?，就讓她把車開了回去。

    路上。

    雪又下得更大了些，冬風仿佛長出了手掌，怒號嘶叫，狠狠拍打車窗玻璃，雨刮器的速度提到最快。

    唐靈看著前面打濕的車輛開一截，停一截。莫名心里有點發怵。

    路燈的昏暗光暈，把每一朵在黑彩中飄飛的雪花點亮。

    唐靈手緊著方向盤，屏著呼吸慢慢地開。尤其當載著危險燃料的大貨車從她的小車邊駛過時，心里更加緊縮緊張。

    就在她要開出路口，朝左轉彎時。一個沒打方向燈的小轎車猛地躥出來，速度很快。

    唐靈牙一咬沒忍住，噴了幾句臟話，立馬踩了一腳剎車往旁邊甩方向盤，小轎車是堪堪躲過了。

    后面的面包車卻沒來得及剎停，加上路面濕滑加了把力。

    車輛撞在一起時。

    唐靈被巨大的力道沖得整個人往前撞。慣性的力，她的頭不受控制，重重砸在方向盤上，脆痛的一聲。

    力度劇烈，就像在她的座椅下安了炸彈，引爆的那一霎那，會直接被爆飛出去的程度。

    緊接著，她就被安全帶繃回椅背。

    眼前漆黑一片。腦袋里所有的神經組織都像被炸成了煙灰，軟趴趴的，又稀碎。

    她埋著頭，沒有一點動作地緩了好久，連痛都感覺不到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宕機的視覺神經重新運作，她眼前才看見一點點模糊的光。

    從小小的一個圈，越變越大，越來越清晰，到照在她身上的明晃晃的幾個車燈。

    “這里還有一個…”

    “120到了…”

    “后面還撞了四五輛…”

    “快點…”

    救護車的鳴笛時遠時近，像在迷幻的夢境里。

    到聲音無限逼近的那一瞬，她的耳膜被戳破窗戶紙的某人的聲音一震。

    半昏迷狀態下的夢，便醒來了。

    由于，醫院病房的墻壁實在白得過分，兩側又有淡藍色的床簾隔開。旁邊不知道是哪位大哥，很有閑心地用手機外放鋼琴曲。

    高雅得讓唐靈以為自己已經上了天堂。

    她捂著頭，手指摸到了額頭上纏著的繃帶，慢慢坐起來。

    斷片的時間長得好像過去了幾天，可她一瞄時間，距離她出事，也不過才一個小時而已。

    有人從病床前經過，穿著拖鞋，一副急著要去上廁所的樣。

    鋼琴的樂曲演奏到高潮，那人甚至興起得跟著一起唱了起來。

    鑒于這間病房內懶散又無序的氛圍。唐靈斷定，自己應該沒啥大事。估計也就是磕了下腦袋，給磕暈過去了，破點皮rou。

    她這樣想。

    摸起手機一邊看，一邊在暗暗活動自己身上的各個關節，以確定自己并沒有別的大礙。

    通訊錄里，刺銘已經打了七八個電話。這么長時間沒有聯系，他肯定要急瘋了。

    唐靈趕緊撥了回去，電話鈴聲才響一聲不到，他就接了。

    “喂？你去哪兒了？電話也打不通？”

    他語氣兇巴巴的，聽聲音應該是氣得要命。

    唐靈被聽筒的聲音震得腦子里又開始迷迷瞪瞪的，她自動把手機拉遠了幾厘米，說：“我…路上出了點事，現在在醫院，不過…”

    “…在哪？”

    他掐了她的話，聲音里壓不住的慌亂，而后是一陣急亂的腳步聲。

    刺銘保護欲太強，平常她出一點兒小事，他都容易情緒失控。

    唐靈也怕他讓他擔心，連忙說，“我現在給你發定位，沒事，我真沒什么事，就是腦袋撞了下?！?/br>
    刺銘收到定位，鞋都沒換。穿著她買的小熊拖鞋就直接去車庫開車。

    手轉著方向盤，面容冷沉，嘴里還在不住地念叨她，“…叫你下雪天別亂出去非要去?！?/br>
    “還不用我送，這么滑的路，就你那點車技?！?/br>
    唐靈手指捏著被子，牙齒在咯吱咯吱地磨。

    他就這樣，講個話，心疼她，也不能好好說嗎？就喜歡陰陽怪氣？

    “…我今天出去的時候，你跟我說，雪天別出門了嗎？你明明沒說好嗎？”

    “還有，我車技沒問題，是那個傻逼他沒打方向燈，我開的沒錯…你個…”

    頻譜上，平緩的橫線猛地凸起一截。疼痛的感覺從腦仁里往外撞，鼻腔，眼眶，牙齒都在承受著一波抽搐帶來的極度刺痛。

    唐靈閉緊眼，臉色慘白，嘴里忍不住冒出細細的哼叫，就像小獸受傷后的細弱嘶叫。

    刺銘聽得心頭一緊。十字路口上他差點開錯了路。

    “怎么了？疼了？”他問，嗓音不由地溫柔又心疼。

    唐靈偏著頭，忍了好片刻，“疼死了，你還兇我…”

    刺銘：“…”

    我他媽急得。

    唐靈：“…你慢點來啊，路上很滑，開快了，剎車都停不下來?！?/br>
    刺銘瞄一眼表，“十分鐘?！?/br>
    唐靈看著定位地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時間。

    如果道路不擁擠，路面也不滑的情況，十分鐘車程姑且還算合理，一點點偏快。

    但現在是深夜，外頭還飄著雪，路況也不好。唐靈覺得十分鐘讓他過來，風險太高。

    別回頭，人是來了。就是橫著進來的…說不定還躺她旁邊。

    唐靈：“不行，你十五分鐘到，早到了，我就不告訴你房間號?！?/br>
    刺銘知道她是擔心他，變相得想讓他開慢點注意安全。

    他還是煩躁地嘖了一聲，妥協嘆息說，“行，十五分鐘?！?/br>
    “你先休息，我馬上來?！?/br>
    唐靈：“嗯…”

    ——

    刺銘到醫院的時候，家里穿的小熊拖鞋沒換，頭發亂糟糟的，就連褲子口都一邊高一邊低。

    配上他那張擔憂到擰眉黑臉的神情，整個人像逃難過來的。

    唐靈上下看了他兩眼，瞬間弓著腰，捂著腦袋一抽一抽的，笑得頭疼。

    刺銘還以為她跟電影里演的那種頭部受到重創的患者，不能經受任何刺激的反應一樣。

    他荒唐地以為自己驚到了她，二話不說，就出去叫醫生。

    唐靈隱約聽見他在走廊急切的呼喊聲音，更是笑得止不住。

    他怎么那么傻啊…？

    沒一會兒。

    幾個身穿白大褂，拿著文件夾的，口袋別鋼筆的醫生走到唐靈的床前。

    她已經笑過一茬了。懶懶地靠著枕頭，跟著左右床的大爺一起看電視，舌尖上的中國。

    刺銘后一步到，有點氣喘吁吁的，他掃了一眼唐靈的葛優躺姿態，再眼瞳疑惑飄忽地看向盯著他的幾位醫生。

    他頓了片刻，用手指了下腦袋，直直道：“她剛抽風了，挺嚴重的?！?/br>
    唐靈：“……”

    誰抽風了？

    一個梳著低發髻的中年女醫生走到床邊，“剛有哪里不舒服嗎？”

    唐靈搖頭：“沒，沒有不舒服。我老公誤會了，我剛沒事?！?/br>
    那醫生又問了幾個別的問題。是否出現幻聽，幻視，腦部是否有抽疼現象，具體在哪個位置等等。

    問了將近三四分鐘，女醫生回身和刺銘說，“她暫時沒什么事，ct也照過了，沒有大問題?！?/br>
    “就是額頭有一點外傷，頭部輕微震蕩，需要好好休息。今晚上出院也可以的?！?/br>
    刺銘眼睛盯著唐靈，心不在焉地回了醫生一聲，“嗯?！?/br>
    醫生交代完，就離開了病房。

    刺銘慢慢坐在她床邊的凳子上，垂著腦袋，不知是喟嘆還是安心地松了一口大氣，“…”

    唐靈拿眼睛偷偷瞄他。

    只要一弄傷自己惹他擔心，她就會莫名心虛，像沒有好好照顧好他重視的寶貝一般。

    她捏著他的袖口，撒嬌地搖了搖，“醫生說我能出院了，老公?！?/br>
    醫院的空氣森冷可怖，刺銘出門的時候外套都沒顧上穿，陰風溜進來的時候刺著他的脊背脖頸，讓人心里驀地一陣發寒。

    幸好，這次沒有出事。再有下一次，真的出事故怎么辦？

    他不敢想，冰冷的指尖開始不住地顫。

    唐靈看見他抖，以為他凍到了。她用溫熱的小手緊緊包住他在顫抖的十指，輕言細語嗔惱他：“你出門這么急干嘛？都跟你說了沒事，衣服也不好好穿，鞋也不換，回頭我好了，你得重感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