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他有病 第68節
二人相顧無言,傅沉硯的捉摸不定不是一日兩日,她也不知此刻該說些什么,傅沉硯卻反將她一步步逼至宮墻根。 “殿下這里、這里人多口雜,您莫要在此做……做……” 傅沉硯眼中晦澀,仿佛掂量著如何開口,卻又不敢貿然開口。像幼稚的孩童有最卑微的訴求,卻不敢放下身段訴說。 他從不曾這樣卑微過,也不允許自己卑微。 故而他換上那副帶有攻擊性的面容,唇微微抿起,凜聲道:“不要相信旁人的話?!?/br> “除了孤親口同你說的?!?/br> 意外的,她竟從不可反駁的霸道里聽出幾分懇求。 溫泠月只當是自己聽錯了罷。 而他幾乎生硬地扳過她的手腕往來時的方向走,察覺到她步調慌亂才稍放緩了些速度。 直到回了碧瀾閣那片幽暗……不對。 他記得碧瀾閣不被外人踏足,燈籠里的芯早已枯了才是??蔀楹嗡姷搅艘粓F微小的光暈? 帶著好奇和不可置信,他發現了被插在碧瀾閣門旁的提燈。 “不用怕,這里沒有那么黑的?!睖劂鲈孪乱庾R歪頭看著他的神情,確認他雙臂并未發抖,也就知道自己留下的燈是有用的。 “誰叫你這樣做的?”他語調更為生硬,一字一句,只對她說。 “沒人?!?/br> 她晃晃頭,羽睫掃過雙眸,默默道:“來時我覺得好黑,險些跌了一跤,我怕晚上這里更不好走,故而……” 沒有說真正的緣由,大抵是怕直截了當說出口傅沉硯那極強的自尊心受挫,讓他知自己丟了面子只會更加不討好。 他握著她的手松了松,借著燈籠見她腳下一瘸一拐的,方才他百感交集,加之她站在那里才不曾注意到,此刻傅沉硯蹙起眉頭,不假思索地將她打橫抱起。 “晚膳同孤一起用,無需去別院?!?/br> 她“哦”了一聲,心底有自己的思量。 溫泠月不知方才對傅沉璨說的那句……那句話有沒有被他聽去。 倘若被聽見了那可真是…… 太好了。 這死閻王最好知道以后再也不敢對她造次,以為她是什么召之即來呼之即去的人嗎?她、她…… 她還是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呢。 傅沉硯大抵有些怪癖,比如他素來不喜與旁人一同用膳,甚至布完菜后都不允許有旁人在桌子邊站著。 而此刻他卻將溫泠月的木凳擺的很近。 離他很近。 他們坐在一張桌上用膳的時刻少之又少,連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 其實很早以前傅沉硯就習慣了自己一個人,若尋根問源,上一次私下用膳同別人一起,還是很多年前。 筷子夾起一顆蝦仁,他的余光不自覺瞥向那個像是餓壞了吃得頗為起勁的姑娘。 她絲毫不在乎身旁坐著的是太子還是皇子,只顧自己大快朵頤地享用,而他竟不覺間定定的看了好幾眼。 興許察覺到灼熱的注視,她也趁著匆匆嚼菜的空隙鼓著兩邊圓鼓鼓的腮幫子偷偷打量傅沉硯。 他今日真的十分不對勁。 還以為他不會留在宮中,要連夜趕回東宮呢。 畢竟往昔來宮里時幾乎不曾在宮中小住哪怕一日。 也不知宮中有什么洪水猛獸。 “孤不會和你搶?!?/br> 他不自然地瞥著她隨嚼的動作雙頰變得圓嘟嘟的兩團軟rou,好半天才憋出這樣一句話。 而她卻被嚇得狠狠噎了一口,忙不迭四處找水。 “……”傅沉硯無奈地將茶杯塞入她來回摸索的手中,當下寂靜得只有她“咕嘟”喝水的聲音。 “我、臣妾不是,沒以為殿下要搶?!睖劂鲈履笃鹋磷与S手抹了一把,誰知他并不買賬,又恢復一向冷冽的神態。 待到湯飯用畢,最后一盞茶也下肚,傅沉硯慢條斯理地擦拭唇邊沾染的水珠,默默道:“明日孤要去一趟刑部,將沈隋一案后續親自審查?!?/br> “明日?從東宮嗎?”她一怔。 “嗯?!?/br> 她溫溫吞吞地捧著茶杯,沿著茶杯邊緣輕輕吮了一口,疑惑他為何忽然要同她說這種事。 莫非……他回不來了? 一口茶的功夫溫泠月已經順著這句話擴展到十年以后,若傅沉硯平白無故冒出這樣一句話只可能是…… “明日你跟孤一起去?!?/br> “?” 茶杯險些沒有捧穩,但她扣在桌邊的杯蓋卻一不當心打翻在地,清脆的在地上滾了一圈才罷休。 “???”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樣的要求會從傅沉硯口中說出來,而他卻氣定神閑,仿若只是喝茶一樣尋常的事。 “太子妃有事要忙?” “沒、沒有?!?/br> “那邊隨孤一同去?!表暱?,他又補充道:“年前孤還有十四樁要事,六個地方,以及你喜歡的北山,孤都要因事前往?!?/br> 他說著,目光緩緩定格在溫泠月呆滯的眸子上,堅定道:“勞煩太子妃同孤共往?!?/br> 說這話時他所看到的她只有滿目的不可置信,一陣陣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瞧著不由得想要發笑。 擱下茶杯的短短一瞬里,他做了個決定。 他要時時刻刻都能看見她。 傅沉硯恍然想起那個近日時常被喚起的問題。他愛她嗎? 他不知道。 他也不知愛一個人是什么模樣。他不知自己這樣做是為何。 如果看見她同那個人站在一起時的心慌叫在意,那么他的確在意她。 如果只是因公無法相見而思念瘋長叫喜歡,那么他的確喜歡她。 為數不多的記憶里,他從未見過母妃被愛的模樣。 可母妃會愛人,愛人的結果是葬身火海。 假若他暫且不相信這樣殘敗的結局一瞬。 那么他……他能不能有個例外? 更早以前,母妃說,愛人使自己變得笨拙。 他不承認。 他還是一向高傲,一向無懈可擊。 所以只能用鋒利的外殼,強勢地將認定屬于自己的,自己心愛的,全部掠奪作為己有。 或許她并沒有那么厭惡他?沒有如每一個看見他之人那樣的畏懼。 那么…… 她只能同他在一起,只能看著他一個人。 可以嗎,我的太子妃? * 次日清晨駛離宮中時,溫泠月還沒有徹底清醒。 她嗅著從始至終縈繞著的淡淡雪松香差點入睡,那味道莫名令她安心。 晨起未褪的倦意彌漫在冬日薄霧里的皇宮,只有緩步輕言輕語的宮婢有些樂事彼此分享。 她倚靠在馬車珠簾旁,恰巧就將這段細碎的話悉數聽入耳中。 談論的也不是甚陌生人,她耳熟,甚至昨日剛認識。 “容妃娘娘與陛下不和?你說真的?不應該呀,陛下待娘娘可不薄,盡管鮮少寵幸,也不至于這樣吧?” “那你說容妃成日不高興個什么?跟容妃一塊陪嫁過來的那個小婢子都透露過,容妃娘娘當初本無意入宮,在外頭都有芳心暗許的小公子了。若不是丞相一意孤行,以斷了那公子的前程作要挾,她才不來?!?/br> “還真有人不想入宮?” “你還不知道嗎,容妃心性兒高,可唯獨拗不過裴丞相,倘若真將公子的前程毀了,后半輩子都不安心,現在這成日冷言冷語的是在慪氣呢。昨日聽說裴侍郎入宮面圣后還去寬慰了容妃良久,那才安定了一會兒?!?/br> 馬車悠悠遠去,同這段談話背道而馳,也不曾聽到后續。 她好似忽然明白昨日裴鈺所說重蹈覆轍是什么意思了。 想必浣衣局小宮娥因扯壞了珍珠被責備的原因不出其二。 她抱著的那唯一一件繡了珍珠的外裳上有陳舊的磨損痕跡,珍珠光澤黯淡,布料也不珍貴,當時溫泠月還在疑惑,宮中賞賜怎有這等的材料? 如今想必那件外裳大有來頭。 她對容妃沒有印象,但對裴家大jiejie有印象。 那是個和裴晚模樣相當,卻又截然不同的jiejie。 若說溫泠月幼時三憾,除了冰糖葫蘆不能暢吃,雪不能常見,便是想要一個jiejie。 最好像裴家阿姐一樣貌美,有傾國傾城的容貌,還那樣溫和。 對,她記憶中的裴家大jiejie性子溫和,清冷但從不為難人,甚至裴晚對她甩臉子時還會責備親meimei。 可她還是從裴大jiejie變成了容妃。 成了宮人口中人人皆知的那個跋扈妃子,意中人怕是永生不得見最后一面。 透過馬車珠簾,她不經意的抬眸卻剛巧和宮門旁掉落的枯葉打了個照面,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