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僥杳說送給周琦的生日禮物在電腦里。

    他臨出門前把自己的電腦放在了周琦家的茶幾上，于是周琦一進家門便牽著他的手來到茶幾旁坐下來。

    那束花被放在玄關旁的小桌上。

    “我打開？”周琦指著靜靜躺在茶幾上的筆記本電腦問。

    “嗯?！北R僥杳點點頭。

    小狗湊過去，正襟危坐地守在周琦旁邊。

    即使檢查了一萬次，他還是忍不住擔心驚喜會出錯。

    他有點緊張起來了。手心淌了一點汗，被他篡在拳眼里。

    周琦側過頭去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帶了點遲疑去看電腦。

    本來手已經蓋在平板電腦上，猶豫了一瞬，周琦又側過頭去看他，還是傾身倚到了他身上，親昵地啄吻他的嘴唇和臉頰，笑著拍他的肩膀勸他放輕松。

    直到盧僥杳被親得臉紅透了，軟軟地催她快點，周琦才終于回過頭把盧僥杳的電腦打開。

    沒有設置密碼，一打開電腦屏幕就亮了起來。

    像是經典游戲開始的界面，效果音響起，一個神似周琦的像素小人從屏幕外跳了進來。

    背景也是像素風，小簇代表星星的黃色藍色星點灑在全黑的夜空，像梵高的那幅畫。

    像周琦的那個像素小人在畫面中央不停蹦跶。

    “這是我呀？”周琦笑了。

    “這是…游戲？”因為她看到界面里升起了“開始”鍵。

    “是游戲?！北R僥杳點點頭，“玩家只有你一個，是做給你的?！?/br>
    他上大學后就一直在挑戰各種不同的新事物。換專業，選雙專業，周琦估計這也是他積極做出的一種嘗試。

    小狗應該是很不熟悉制作過程中很多復雜cao作的。但還是馬不停蹄要做好展示給周琦看，所以才這么緊張。

    好可愛哦，盧僥杳。

    周琦簡直想把他揉成小小一團，然后緊緊抱住他，直到融進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臟里。

    但是現實中的盧僥杳很大一只，在她旁邊忍不住湊近了她觀察她的反應。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意和好聞味道幾乎全方位地環繞著她，周琦干脆向后一倒，半躺進他的懷里，按下開始鍵。

    “盧僥杳，為什么你是刺猬頭？”周琦指著畫面里出現的另一個像素小人。

    這個角色比周琦高一點，衣服是一團黑色，很精神抖擻的幾根黑色頭發直挺挺立在腦殼上。制作比周琦的那個小人粗糙很多，動作幾乎是靜止的，像是漂移一樣挪到了周琦身邊。

    完全不像現實中的盧僥杳，但周琦推理出來了。

    這就是他自己做的，代表他的角色。

    “我不是那么有藝術細胞……”盧僥杳小小聲辯解。

    像素風的美術風格，意味著盧僥杳只能一點一點設計角色的樣子。他在光頭和刺猬頭之間糾結了一下，還是姑且選擇給自己的角色加上了頭發。

    他不重要，所以沒有多加修飾。

    在衣冠齊整的像素小人周琦旁邊，刺猬頭確實顯得過于詼諧了。

    盧僥杳自己也覺得搞笑，但還是瞥了周琦一眼，輕聲求饒道：“別笑我嘛……”

    “好好，不笑你?！敝茜€是哼哼笑了兩聲才停下，拍拍小狗的臉以示安慰，她繼續點擊畫面。

    兩個像素小人牽起了手，開始沿著爛漫的星空往前漫步。周圍的星點轉動起來，逐漸變成幾個零落的英文字母緩緩滑出屏幕外。

    “嗯……”周琦猜到他喜歡隱晦曖昧的表達，一邊cao作著小人去接那些散落的星星，一邊試著在腦海里拼了一下連起來的字母串，“…………書…書架？”

    “嗯?！北R僥杳點頭。

    她的反應速度好快。

    其實在這之后他又做了一個循環，以免她第一次玩沒來得及看清所有字母。

    看來周琦完全不需要。

    兩個小人并肩走出了星空，畫面赫然出現一座彩虹橋。

    彩虹的顏色在不停變化，并不是一般常見的那七種顏色，而是低飽和的莫蘭迪色系。周琦覺得那幾種顏色搭配很眼熟，拼命回憶了一下，突然靈光一現，“是那時候你穿——”

    周琦講到一半突然失笑了。

    小狗怎么這么熱衷于制造這種浪漫啊。

    他和周琦初遇的時候穿的是校服。但校服底下是她和他都喜歡的樂隊歌手的紀念T恤。

    那件T恤上胸前有一小片正方形的印花設計，就是這幾個顏色組成的。

    后來她們其實沒有一起去看過演唱會，盧僥杳現在也很少再穿那件T恤了。但他一直在隨身的包上掛著同款設計的黑膠鑰匙扣，似乎很執著于把這些事物和周琦聯系到一起。

    周琦還是忍不住要笑。

    不過她看起來好高興。不是在笑他，只是覺得這一切很可愛。

    于是盧僥杳唔了一聲，手掌摁在她的腰側扶穩，讓周琦不至于徹底笑倒在他懷里。

    等兩個小人像過獨木橋一樣并肩走過彩虹橋后，色塊突然分裂開來，變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雌饋硪馑际且雌磮D。

    盧僥杳眼睜睜看著周琦不到一分鐘就把拼圖拼好了。

    他好像……第一次自己嘗試拼的時候都沒有這么快。

    這還是他自己做的拼圖呢……

    周琦很沉迷于其中，興致勃勃去看拼好的拼圖上浮現的兩個數字。

    “七，二十八?！?/br>
    書架，七，二十八。

    這是她目前獲得的線索。

    然后畫面中的兩個小人突然一起轉向畫面左側，邁著正步走出了畫面。留下一片初始的黑色星空。一點點的像素星光若隱若現。

    “盧僥杳，我猜到了?！?/br>
    沒等盧僥杳給提示，周琦便率先開了口。

    周琦在他懷里抬頭看他，輕笑了兩聲后便支起身體，朝書架走去。

    在盧僥杳佩服的目光下，周琦從上到下數到書架的第七排，從左到右數到了第二十八本書，將一本英文原版的《瓦爾登湖》抽了出來。

    她猜對了。

    不需要盧僥杳補充，她記得七月二十八日是她們初遇那天的日子。

    “嗯？”周琦端詳了兩眼，便發現了不對勁。

    “這是你的書吧，盧僥杳?！痹谒业臅窭镌瓉硪灿幸槐就耆嗤臅?，但是周琦能感覺得出這本書是他的。因為書脊周身留下的痕跡不同，隱約有違和感。

    “是我的?！北R僥杳今晚一直在給出肯定的答案。

    “打開看看吧，jiejie?！?/br>
    周琦走回來重新躺進他的懷里，才翻開手里的書。

    她在他家的時候，曾經看過一遍這本書，所以上面應該也有她的批注。

    這次再看，里面已經綴滿了盧僥杳給她批注的回應。

    每一條她的碎碎念盧僥杳都寫了回復。她的隨想，她的提問，全部都有盧僥杳細致的作答。他會回復她提出的疑問，會應答她天馬行空的幻想。甚至包括她簡單地寫上“lol”表示這里好笑的地方，盧僥杳也畫了一個笑臉在旁邊。

    好可愛。整本書都好可愛。

    之前周琦和他討論過他的書要是寫了她的批注又再借出去要怎么辦，這下周琦是覺得這本書不能被別人看見了。

    這太膩歪了，簡直就是一整本書的情話。

    ——這是他要把這本書送給自己的原因嗎？

    周琦看向盧僥杳。

    盧僥杳溫軟地笑了一下，環過周琦的肩膀，伸手將書頁翻到中間一頁。

    頁碼是周琦的生日。

    頁縫中夾著一張菲林片。

    周琦拿起那半透明的玲瓏薄片，上面是她自己。

    是她蜷在盧僥杳家的沙發上慵懶地看書的模樣。

    手里正是這本《瓦爾登湖》。

    “就是這個瞬間，周琦?！北R僥杳開口了。

    “就是這個瞬間，我覺得……”他的聲線很低，語氣很虔誠，句尾卻隱隱顫抖。

    “我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br>
    在那一瞬間，太蕪雜的情緒擊中了他。

    周琦在陪伴他，周琦把他的家當成兩個人共同的家。

    不是什么很特別的瞬間，只是兩個人日常生活中很稀松平常的一刻。但太頻繁地發生，也不代表盧僥杳會覺得這一切理所當然。

    周琦愿意和他一起的時刻，他都不想認作是理所當然。

    明明不是那種愛拍照的人，盧僥杳卻太想太想留住這一刻。背德感很重地偷偷按下快門，制成留住回憶的菲林片，夾在書里，藏在書柜一角。

    像是極盡隱晦的秘密。

    現在他把潛藏在心底里最馥郁的那份情感都剖出來，呈現給周琦看。

    這算是……求婚嗎？周琦凝望他。

    他用這樣鄭重的方式說，想一直一直在一起。

    ——并不算是。

    周琦知道，盧僥杳也知道。

    她們的關系可以用婚姻關系定義。

    但，好像又不足以用現實的婚姻關系定義。

    是戀人，是摯友，是彼此靈魂里最信任最牽掛的存在。

    落到那一紙契約上，反而顯得……輕飄飄了。

    所以，這不是求婚。

    這只是盧僥杳在周琦26歲的最后一天，想要向她剖白自己。

    他所有為她而組建的愛，所有他的未來都堅決地規劃了她的存在。

    壽星周琦溫柔地捧起小狗的臉，他望向她的眼神太繾綣，仿佛要將她旋進深不見底的黑洞里。

    他做的像素小游戲，兩個人總是在宇宙里漫步。

    整個世界里除了彼此，不再有她人。

    他不擅長用言語表達，但是這一切都十足染上了盧僥杳的味道。

    她明白的呀。她一直明白的。

    禮物好好地被她摟在懷里，心臟抵上了書的一角，很有厚度的觸感。

    “謝謝你，盧僥杳?！?/br>
    今天她向他第三次道謝。

    “嗯?！北R僥杳的吻落在她的額發間，她笑著闔上眼，于是他細碎的吻落在了她顫動的睫毛上，微微潮熱的眼角上，最后才珍重至極地含住她微張的柔軟唇瓣。

    他的未來都和她有關。

    正如她在27歲即將到來的這一天，也由衷許愿往后的每一個生日，都能像這樣再感受他的體溫，和他說各種沒什么很深意義的小話，和他一起回憶過去相伴的每一個微小的細節。

    然后，即使摸不清楚也談不明白，她們也還是要一起不斷地討論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