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喉結滾動,他嘬了一口茶,從容的面具出現一絲裂縫。鄭放安垂首,從那盞余剩茶水中看見自己的表情。 哭笑兩不是,很難看。 “你不欠我什么,”鄭放安頓了頓,說,“但是澤哥……” 幾年前雨中的那把傘寧江澤留給了他,鄭放安保留到現在,他放進定制的保存箱里,不看,不用。 鄭放安其實一開始就看出對方心軟,母親下葬的時候,他抱著骨灰盒去找寧江澤借回家的路費。 對方當時在籃球場和朋友打球,朝他走來時,身后夕陽垂暮,寧江澤飛揚的發絲都囂張肆意。 說句俗的,鄭放安真的覺得他像是從光里走來,來拯救他。 他自小跟著母親長大,與母親的感情并不深厚。母親常年打罵打壓,致使鄭放安格外自卑,他性格寡郁,在學校也常被人霸凌。 站在雨中的時候,鄭放安想的不是親人離世的悲痛,而是家里的債務。 難過的也只是以后難挨的日子,螻蟻般的生活。 寧江澤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卑劣地緊攥在手中,后來甚至想要連根拔起,養在自己擁有的肥沃土地。 視線從巨大的落地窗眺望出去,鄭放安看見林立的高樓與湖泊,眺望始終漂亮的景色。 所謂美景不過是因為自己站得高,鄭放安清楚這座城市的角落是什么樣子,他不想再回去了。 目光像是透過眼前的一切望回到幾年前的場景,鄭放安的神色動容而落寞。 “我想不通?!彼焖僬A藘上卵劬?,緩慢道,“你為什么這么軸呢?” “澤哥,”鄭放安看向他,說,“你知道葉青章有多看重你嗎?你為什么非得和他對著干,他一句話就能捧紅你,為什么非要自己闖呢?” “不累么?”鄭放安輕聲問。 別人都以為他想做演員,這不怪鄭放安,寧江澤有時候也快忘記自己原來的夢想是做編導俱佳的導演了。 他沉默不語,垂眼看見自己手腕上淡淡的紅痕,將襯衣衣袖往下扯了一下。 寧江澤也往外看了眼,說:“所以你累了就偷走我的東西獻給葉青章當做通行證,你累了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給我使絆子?” 鄭放安蹙眉,眼淚將墜。他偏過頭,用力抹了下眼睛,轉過臉時眼神多了一絲委屈。鄭放安反過來質問寧江澤,道:“我做錯了嗎?” “葉青章開高價找你買下劇本,你不愿賣,他后來找到我,讓我勸勸你?!编嵎虐餐侣兑磺?,“你的學業不被父母支持,你又那么喜歡,我擔心……” 他之前并不知道寧江澤家庭情況,只知道每次寧江澤和他爸通話就會吵架,有時候還夾雜著一句“餓死也不會找你”的氣話。 兩個人開支會很大,就算沒日沒夜地做兼職,也很難供寧江澤讀書,何況他也要生活,家里還有債務。 處境艱難的時候,鄭放安動了歪心思,偷偷將寧江澤的手稿給了葉青章,賣得高價,也因此正式踏進娛樂圈。 他外形條件不錯,機緣巧合下出演寧江澤的處 女座,葉青章有意捧他,就此一炮而紅。 后來發現寧江澤家富足,鄭放安更不理解為什么。 不理解寧江澤為什么非要吃苦。 他停頓幾秒,繼續道:“你家那么有錢,你不會懂我的?!?/br> 寧江澤聽完,深深看著了他一眼,起身離開:“我確實不懂你,也并不想共情你的感受?!?/br> “狗在哪?”他問。 鄭放安深吸一口氣,倏地展笑,他笑著,眼淚卻從眼角落下。 仿佛失了力,鄭放安輕聲說:“我沒帶過來,明天還給你?!?/br> 鄭放安狀態不對,寧江澤懷疑他心理出現了問題。但想了想,什么都沒說,直接走了。 好幾天沒回家,寧江澤的車修好了被溫景宴扣在他家車庫,短時間內禁止他自己獨自出行。 打車到青山別居,寧江澤戴上墨鏡,到安保處秋后算賬。誰知一進去全是生臉,之前認識的幾個保安全沒在。 要不是已經進了小區,他差點以為自己走錯地方。 “您好,請問有什么需要幫助嗎?”值班人員從辦公桌后迎上來。 寧江澤摘下墨鏡,問:“之前的負責人呢?” 男人認出他是誰,忙往門外看了眼,請寧江澤到辦公室里面說話:“原來是寧先生,您好,歡迎回家?!?/br> 他給接了杯水,沒說上家物業公司被追究賠償了一筆巨款,簡單概括道:“之前的公司和甲方解約了,我們是新接手的公司?!?/br> 寧江澤挑了下眉。 男人態度嚴肅,認真保證道:“您放心,之前車庫出現的情況絕不會在我們的監管下發生,我們極力保證業主居住安全,您要是有什么問題隨時聯系我?!?/br> “怎么解約了?”寧江澤狐疑道。 負責人扯了一個最無足輕重的理由,悄聲說:“被業主集體投訴到房管局了?!?/br> 人都跑了,成了爛賬。 寧江澤想起什么,拿出昨晚鄭放安發給他的照片及聊天記錄給負責人看,說:“我記得這個人不住這里,我想問問,他是怎么站在我家樓下拍下這張照片,知道我沒回家的?” 剛出那么大的事不久,且剛接手青山別居的項目,在出入管理方面不知道嚴格到哪里去。負責人忙解釋道:“最近出入都有記錄,連進去了幾只狗我們都登記在冊,絕不可能有外人溜進去的情況?!?/br> “我認為可能是這里的住戶?!必撠熑俗诫娔X后,說,“方便透露給您發信息的人的姓名嗎?我幫您查查有沒有業主信息?!?/br> 青山別居并沒有鄭放安的住戶信息。寧江澤一路漫步到樓下,現在照片中的視角往上看了看。 既然不是他,那會是誰呢? 他媽別跟蹤也有代拍吧?寧江澤心想。 家里干干凈凈,冰箱里物資充足,像是備戰世界末日。下層貼著便簽的盒子里還裝有談舒文昨天放過來的芋泥麻薯。 感動的淚水離淚腺還有十萬八千里,他笑了笑,剛想給談舒文打個電話,突然聽到臥室響起一陣腳步聲。 急促的鈴聲響起一秒便被藏在屋里的人掛斷。 寧江澤轉頭,附在耳邊的電話接通—— “我草兄弟,”談舒文聲音壓著,低聲道,“你家進賊了!” 與此同時,寧江澤已經走到臥室門口,他推開門,看傻子似的看向手提一臺筆記本電腦,似乎想拿這與歹徒搏斗的談舒文。 “沒賊?!睂幗瓭蔁o語,“我?!?/br> 目光掃過懶散靠在衣柜邊,忍笑看談舒文比賊還像賊的人。蔣邵行抬抬手:“嗨,兄弟?!?/br> 嗨個屁。 “你倆在我這兒干嘛呢?”寧江澤問。 談舒文猛松一口氣,扔了筆記本,劫后余生似的擁抱他的好兄弟:“剛嚇死我了?!?/br> “我倆來給你打掃衛生?!?/br> 寧江澤看著他。 談舒文看懂了,揚眉道:“那不行,萬一家政公司的混入心懷不軌的人,給你廁所安攝像頭怎么辦?” 周末談舒文休息,三人就在家拉著窗簾聚聚,一頓飯從中午吃到下午兩點。他們都邊聊邊喝了點酒,最后三個人全部橫歪豎斜倒沙發上。 醒來在半夜,家里窗簾拉著看不見天日,寧江澤頭暈目眩地摸去廁所,以為還是下午。 扶著墻壁準備回臥室再睡睡,客廳不知是誰的手機乍然響鈴。蔣邵行趴著,談舒文被他壓在下面,像是已經斷氣了,這么大聲動都沒動一下。 蔣邵行被吵醒,眼睛虛睜,到處亂摸找手機,最后在談舒文肚子下摸出來一部。 “喂,哪位?”蔣邵行閉著眼,“誰?溫景宴?” 擰開臥室門鎖的人忽地身形一頓,寧江澤瞬間酒醒了一半,忙跑回來客廳。 “找你?!笔Y邵行把電話扔給他,給談舒文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寧江澤拿著手機到陽臺去接,拉開窗簾發現天色黑得沒有盡頭,已然是深夜。 “………”冷風一吹,渾身打了個激靈。寧江澤無端有點忐忑,他小聲開口:“溫景宴?” 下班回來沒看見人,打電話不接,發消息不回。等到凌晨近三點,溫景宴緘默片刻,聽不出語氣地說:“在哪兒?” 寧江澤最怕他冷臉,老實答道:“……在家?!?/br> 溫景宴說:“在家?” 察覺到不同尋常的語氣,寧江澤忙找補:“在青山別居那個家?!?/br> 聽筒傳來一聲沉重地呼吸聲,他像挨訓一樣站得筆直,不敢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幾分鐘,也可能就十幾秒。 溫景宴說:“我來接你?!?/br> 寧江澤才注意到時間,青山別居與溫景宴家之間來回一趟要一個多小時,對方明天還得值班。 “不用?!睂幗瓭删芙^。 又是一陣沉默,溫景宴冷聲重復:“不用?” 寧江澤猶豫幾秒,堅持道:“嗯,真不用,你別來回折騰?!?/br> “好?!睖鼐把缯f,“早點休息?!?/br> 第48章 我是家屬??? 聽出溫景宴可能生氣了,但寧江澤不可能放談舒文他倆在這兒四仰八叉的睡著,他深更半夜跑回去。 再者打擾溫景宴休息。 室內開著空調,他到衣柜里取了一床薄毯給客廳倆醉鬼蓋上,腦袋昏沉致使他想不了太多,眼皮重得睜不開,倒床上一覺睡到翌日晌午。 他起床時蔣邵行已經把家里收拾干凈,還點了份清淡點的外賣。 “醒了?”蔣邵行說,“你昨晚也沒喝多少,怎么睡這么沉?!?/br> 寧江澤搓了把臉,到餐桌前坐下,做一晚上夢沒怎么睡好,精神疲勞。 “不知道?!闭勈嫖牟辉?,他問道,“文兒呢?” “送回家了,還在睡?!贝藭r此刻蔣邵行又當爹又當媽,顧完這個顧那個。他剛把談舒文背回對門弄躺下,擦手擦臉換睡衣,外賣到了又趕緊取了過來伺候寧江澤。 正午日光強烈,萬里無云。寧江澤頷首,沒醒過神,看上去六神無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