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節
溫寒煙:“你一早便知道他沒死?” 裴燼眼也沒抬,聲音蘊著點困倦的沙?。骸斑??!?/br> 一個活到今日的人,總該有點保命的底牌。 溫寒煙擰眉思索片刻:“是分身?” 歸仙境修士可御分身,神識越強大的,便能夠分神cao控越多的分身。 只不過,分身越多,修為便被分散得越多。 那日于東幽露面的“云風”分明已有歸仙境修為。 云風本體的修為,莫非已近乎證道飛升? 溫寒煙心底劃過一瞬即逝的微妙感。 她總覺得有何處不對。 溫寒煙看向即云寺門。 “你當真不去?” “為何要去?” 裴燼懶洋洋撐起半邊眼瞼。 “既然是前來拜訪,難道不應當是他入內來尋我?” 他語氣稀松平常,宛若即云寺門前的當真是千年舊友。 溫寒煙一時尋不到反駁的理由,又向即云寺正門望去。 之間天幕低垂,濃云卷集。 高階修士動輒可呼風喚雨引天地異象,儼然是大戰一觸即發的危局。 她心頭微跳,又轉回頭來看向裴燼。 “若他當真出手,冥慧住持絕非他對手?!?/br> 溫寒煙沉聲道,“到時即云寺因你我而生靈涂炭,這樣大宗大族的氣運沒落,如此沉重的因果,我們如何才能還得起?” 她字字句句皆言“我們”,裴燼睜開眼睛。 溫寒煙被樹影攏在其中,離他很近,在昏暗陰翳之間,那雙眼睛顯得愈發明亮。 她向來是這樣一個人,愛恨喜惡都分明。 他有幸都都體會了一遍。 不遠處靈風呼嘯,灰云壓境,遠遠近近皆是此起彼伏的轟鳴悶響。 而這片方寸大小的空間里,萬籟俱寂。 溫寒煙忍受不了這一刻的寂靜,她雖事先請冥慧住持做主,卻也從未想過躲在旁人身后,看別人為她廝殺,而她坐享其成。 她剛一起身,便被一只手扯了回去。 裴燼一把將她按在懷中。 “誰說即云寺會因我們生靈涂炭了?” 溫寒煙眸光微凝,心念微微一動,小心將神識隱匿于風中,又向即云寺門前探查而去。 恰在這時,一道悠長的鐘鳴聲響起。 予禧寶殿之上佛光大盛,門窗被一股沖天而起的靈風震開。 與此同時,虛空之中靈光閃躍,巨大威嚴的法相憑虛而生,將冥慧住持包攏在內。 六臂法相一半金剛怒目,另一半慈悲含笑。 它一只手將聞思幾人溫和托起,微低下頭來,那一半唇畔若有似無的弧度,似是悲憫。 下一瞬,它側眸抬頭,怒目金剛不偏不倚看向云風,五只手化而為掌,罡風拔地而起,飛劍被劇烈的氣流桎梏釘在原地,寸步不得進。 云風似是一早便預料到,指尖一勾,飛劍化作數道流光,叮當作響重新攏回掌心。 他手腕翻轉,“刷”一聲展開扇面,動作行云流水。 “原來是一塵禪師?!痹骑L笑道,“別來無恙?!?/br> 一人自上而下緩慢落于即云寺正門飛檐之上,身姿清俊挺拔,白衣外罩一件金色佛蓮袈裟,眉心一點紅痣,襯得膚色愈發冷白。 他雙眸低垂,踏空御風而行,衣袂獵獵飛揚。 所過之處,即云寺弟子紛紛匍匐跪拜而下。 冥慧住持被法相輕柔放回地面,法相在一陣金光中破碎散入虛空。 他勉強平復了一下翻涌的血氣,轉過身來俯身行禮。 “多謝師祖救命之恩?!?/br> 一塵禪師長袖一掃,一道溫柔的靈風托住冥慧住持的雙膝,將他扶起。 “今日即云寺不暇見客?!币粔m禪師緩聲道,“云施主,請回吧?!?/br> 云風笑意未變,看向一塵禪師。他身周佛光波動,顯然強行出關靈力激蕩,修為不穩。 “我似乎從未說過,我要入寺?!?/br> 云風掀起唇角,“先前我已言明,今日來此,不過是順道見一見老朋友。但既然無人得空,敘舊寒暄之事,還是留給下一次更好?!?/br> 說罷,他掐了個劍訣,扇骨破碎虛空。 他一卷袖擺,將一地“千里迢迢而來”的弟子卷起來,盡數送入裂縫之中。 云風身體沐浴于靈光之中,他看向冥慧住持,視線微轉又看向一塵禪師,頓了頓,轉向一片綠意蔥郁的樹影。 “擇日再會?!?/br> 虛空之中的靈光猝然被擠壓成一片薄薄的光帶,下一刻,散入風中。 冥慧住持看向一塵禪師唇畔的血痕:“一塵師祖,您強行出關,又動了靈力,傷勢恐怕……” “無礙?!币粔m禪師看一眼掙扎爬起的聞思五人,眸光微頓,又看向寺門前傾倒的古木。 他語氣平靜,“萬物皆有靈,今日所造業,他日必受果,你們無需為此事介懷?!?/br> 下一刻他身形微動,散作萬點金光。 溫寒煙還未來得及收回神識,便望見一道身影陡然出現在身前。 一塵禪師膚色蒼白,并非是冷玉般的白皙,反倒透著一種久未見光的慘白,眉心一點紅痣被襯得愈發濃烈。 他的長相極俊美,雙目是標準的丹鳳眼,又因微垂而顯得愈發上揚,眼瞼很薄,垂下的眼神漾著一種堪破紅塵的慈悲憫人。 溫寒煙下意識同他對上視線。 只一瞬間,她渾身汗毛都似過電般立起。 她仿佛認識這雙眼睛,這種眼神。 往事于她腦海中倏然擠壓,又炸開,溫寒煙霍然抬起眼。 她回想起來曾經在何處見到過此人了。 溫寒煙抿抿唇角,將幾乎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 她挪開視線。 一塵禪師卻似是注意到她片刻的異樣,目光依舊落在她身上,無悲無喜。 “施主可是有話想說?” 溫寒煙靜默片刻,搖頭道:“只是久仰一塵禪師大名,今日得見,一時心緒激蕩,讓您見笑了?!?/br> 她話聲剛落,一塵禪師還未開口,斜地里冷不丁傳來一聲冷嗤。 溫寒煙轉過頭,對上裴燼似笑非笑的視線。 她腦海中瞬間回想起他半真半假那些揶揄,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她并非對一塵禪師有何好感,只是有些話,她此刻絕不該說。 不只是溫寒煙,一塵禪師也轉開視線,循聲望去。 “裴施主?!彼麊问中辛藗€佛禮,只一聲便不再開口。 裴燼依舊松散靠在樹上,并無半點起身的意思,聞言只輕抬了下頜算作招呼。 他半邊身體都陷在陰影之中,眸光更顯深晦,分辨不清。 溫寒煙不動聲色打量著兩人。 裴燼同一塵禪師并不熱絡,但她并不因此認為,他們一定并不熟識。 畢竟,云風同裴燼雖千年重逢之后彼此敬候多句,到頭來也不過是血海深仇,殺的你死我活。 她將心思暫且壓下,聽見不遠處匆匆而來的腳步聲。 冥慧住持身后跟著重傷的五名長老,走到樹下,目光掠過裴燼之時,皆有些欲言又止。 一塵禪師若有所感:“想說便說?!?/br> 聞思條件反射便要開口,只是他心脈受傷,剛一開口,吸入的空氣便刺得他心口一陣刺痛,撕心裂肺咳了起來。 冥慧住持嘆息一聲,低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近日寺中有一面鬼鏡作亂,多虧有溫施主從旁相助,才得以尋得元兇。但依據溫施主所言,此事多半為歸仙境修士所為?!?/br> 冥慧住持道,“依您所見,可否會是方才那位云風尊者所為?” 一塵禪師眼眸微闔,并未直接回應,靜默片刻道,“知曉了?!?/br> 須臾,他語調平淡問起另一件事,“裴施主為何在寺中?” 一塵禪師語氣太過無波無瀾,令人摸不透喜怒。 冥慧住持停頓須臾:“此事是弟子自作主張,只是您曾教導過,受人之托,必終人之事。溫施主相助良多,故弟子應允二位施主予以庇護,若您不允——” 一塵禪師抬手打斷:“你行事并無錯處?!?/br> “他們一日留宿即云寺,便一日待他們如寺中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