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片刻后,司槐序追上來,咬牙切齒:“裴燼!” 下一瞬,一條濕濕滑滑的東西直撲面門,漾著點淡淡的腥氣。 被扔了一臉的紅鯉。 …… 裴燼看著空蕩的池中。 分明前日他還見此處鯉魚成群,如今池水里竟然空落落的,零星一兩條瘦弱的紅鯉漫無目的地亂逛,清水幾乎倒映出池底。 他臉色微沉,轉身疾步便走。 沒走出幾步,遠遠便碰上三五名東幽家仆,人人手中都捧著個大桶,看他們緊繃的手臂便知道分量不輕。 視野里出現一雙玄色靴面。 家仆懵逼地抬起頭,看向攔住他們的不速之客:“您這是——” 裴燼垂眸瞥一眼他們懷中的大桶,桶中清水漣漣,幾條小魚苗歡快地撲騰著。 他瞳眸微轉,示意池中:“魚呢?” “魚……” 家仆們兩兩對視一眼,這個時候出現在東幽的生面孔,應當是來參加少主宴席的來客。 但這人此刻卻出現在此,看不出究竟身份來歷,氣場卻極盛,令人下意識臣服,不敢拒絕。 可是他攔住他們,竟然只是為了問觀賞魚的事。 家仆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那池中是老祖親手養的靈魚紅鯉,已經有將近上千年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幾天竟然幾乎全都死了?!?/br> 裴燼劍眉微皺:“死了?” 家仆點點頭,說到這個話題,他很難避免回憶起當時那個場景,不自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是專門負責照料看顧這些靈魚的,差事并不繁瑣,只需要定期來喂一喂食。 結果沒想到,前兩日竟然會看到那樣的畫面。 家仆抖了一下:“死狀極其詭異恐怖,像是被什么撐爛了肚子,爆開了來,可肚子里什么都沒了,連骨rou都仿佛被抽干了?!?/br> 裴燼烏沉沉的眼睫壓下去,掩住眸底的情緒。 片刻后,他猛然抬起眼,趕回東幽正殿。 就在紅鯉死前,他將香囊碾碎,擲入池中。 香囊。 司召南果然有問題。 裴燼已經走出幾步,識海中系統音才姍姍來遲。 [叮!白月光被當眾退婚,昔日未婚夫在大庭廣眾之下將新歡摟入懷中,給她的賠禮,更像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施舍!] [請沖冠一怒為紅顏,懷著三分慍怒三分心疼四分終于輪到我了的復雜心情,手刃渣男,抱得美人歸,扣住她細白的手腕,陰鷙著臉:“除了我,你還想嫁給誰?”] 裴燼眼底微凜:[退婚?] 片刻后,腳步變得更快。 綠江虐文系統故意暗戳戳點他:[聽到白月光退婚的消息,你好像很開心?] 裴燼嗤笑一聲,薄唇卻稍揚。 怎么可—— 裴燼臉色驟然一變。 他眼尾rou眼可見地蔓延上一種說不上的紅意,那抹不祥的丹紅宛若血色般,迅速在他眼尾連成一串古樸繁復的印跡,緊接著,血色逐漸變淡,無聲沒入他皮膚里。 裴燼身形一晃,他猛然抬手扶住一旁樹干,手指用力嵌進樹干中,因用力而泛白的指尖被灰褐色的樹干襯得更顯蒼白。 一抹血痕緩緩自他唇畔滑落下來,秾艷的血色襯得裴燼唇色臉色都更淡。 綠江虐文系統一怔,緊接著抑制不住地尖叫起來。 [你怎么了?!] 裴燼以指腹拭去唇角的血,他心臟鼓噪得仿佛要炸裂開來,能夠令他產生這種感覺的—— “她在哪?!彼?息一聲抬起眼。 “蠱被人催動了?!?/br> * 熱茶清香裊裊,白霧氤氳,茶水注入杯中,碰撞出叮當作響的清脆聲。 司玨臉色慘白勉強坐在位置上,與其說是坐,倒不如說是癱。 方才退婚宴上同溫寒煙過招,他傷了根本,此刻右手根本動彈不得。 方才東幽的大夫來看過,臨走時臉色凝重,直言若他尋不到續骨之物,恐怕這只手今生都未必能用了。 續骨之物啊。 司玨艱難地抬起身,以還尚且能動彈的左手指尖按著杯底,將茶杯推到對面。 “這是東幽特有的桑葉茶,寒煙,嘗嘗?!?/br> 溫寒煙坐在對面,垂眼看著茶盞上騰挪繚繞的輕煙,沒有動作。 司玨待她態度如此和煦,在方才發生的一切襯托下,更顯得反常。 方才還在大打出手、碎婚書退婚約的兩個人,竟然坐在一個房間里如此平靜地喝茶。 這畫面怎么看怎么離奇。 溫寒煙沒喝,也少了虛與委蛇的心,撩起眼睫直言道:“你想說什么?!?/br> 司玨指尖搭在桌案上,房間里只有他們兩人。 在天花板上懸垂下的鏤空燈盞掩映下,那張面如白玉的臉因為失血過多而更加蒼白,襯得那雙眉眼色澤更深,顯出幾分深晦的情緒。 此地畢竟是東幽,是他的地盤,更是司鶴引的地盤。 更何況溫寒煙大庭廣眾下近乎廢了東幽少主右臂,方才變故沒過多久,直屬東幽家主的精銳便魚貫而入,將溫寒煙和兆宜府眾人團團圍住。 在場大多都是人精,此次說白了也不過是溫寒煙和司玨二人之間的紛爭,說得最大,也最多牽扯進東幽和瀟湘劍宗。 大多仙門世家都只護住門下弟子,作壁上觀,并未像葉凝陽那樣腦子一熱便插手進來。 但他們卻親眼見著上首劍光翻涌,天尊像在劍網中被絞得破碎。 那是司玨少時成名的絕技,碎剎陣法,就憑這一手,司玨幾乎穩坐同輩翹楚,就連瀟湘劍宗季青林都不是他的對手。 而這樣的司玨,竟敗給了一個昏迷了五百年的溫寒煙。 而且看上去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陸鴻雪驚疑不定地看著不遠處,半晌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溫寒煙此刻靈力虛空,大勢已去,快拿下她!雖然她如今已是瀟湘劍宗棄徒,但畢竟方才出手皆用瀟湘劍宗劍法,我愿將這棄徒帶回處置?!?/br> 就在東幽精銳一擁而上之際,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司玨冷不丁動了動。 “退下?!?/br> 司玨臉色稍有點蒼白,碎剎陣法被破,他也受了反噬,此刻渾身氣血翻涌,太陽xue突突地跳著疼。 更令他恐慌的是,在一陣劇烈到幾乎絞碎他神智的痛楚后,他開始漸漸感受不到自己的右手。 若他失去了右手……他對于東幽,對于家主,對于老祖,還有什么用處? 在東幽,無用之人只有一個下場。 司玨勉強克制住心底紛亂的思緒,在求死不得的劇痛和令人膽寒的麻木中,一點點地抬起眼。 他長這么大起,還從來沒有受過這么大的羞辱。 不僅拿手的招式被幾劍斬碎,貽笑大方,此刻身上也都是實打實的內傷,就連睜一下眼睛都費勁。 司玨看著溫寒煙的眼神繁雜,說不上什么情緒,卻似是蘊著沉甸甸的分量,只一眼就收回。 “看住她。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動她?!?/br> 司玨話音落地,圍攏上來的東幽精銳卻并未立即退去。 幾人略微猶豫地看了眼溫寒煙,又看一眼司玨,為難道,“可家主說……” 司玨冷笑一聲:“怎么,我這個東幽少主,使喚不動你們了是嗎?” “……自然不是?!?/br> 司玨緩了口氣,冷淡道,“我自會親自去面見父親?!彼鹧?,“現在,退下?!?/br> 東幽精銳頓了頓,不再猶豫,轉身退讓開。 司玨最后看了一眼溫寒煙,整個人便被一抹靈光包裹住,在無數東幽精銳的簇擁下被抬走了。 來時有多意氣風發,離開時就有多狼狽不堪。 紀宛晴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 她想破頭都沒想到,溫寒煙竟然能打得贏司玨,這也太逆天了。 如果溫寒煙要殺她,誰能護她?這些臭男人? 季青林早就指望不上了,連御劍都能昏頭自己摔下來,現在來看,司玨也沒戲了。 只剩下云瀾劍尊了,作為原著男主,他肯定能護得住她。只是他待她冷漠,不太好接近,紀宛晴條件反射不太想靠近他。 但現在說什么也沒用,云瀾劍尊此刻根本不在東幽。 紀宛晴將身體又往角落里縮了縮,離溫寒煙的方向更遠了一點。 溫寒煙卻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視線,在周遭意味不明的打量目光下,安安靜靜坐回原位閉目養神。 那眼神說不上喜歡,卻也沒有憎惡。 難不成溫寒煙身上的劇情真的已經崩得面目全非,她根本就沒有黑化? 紀宛晴盯著她的側臉,驚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