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其實不重要,真的一點都不重要。 不能用的傳訊符,充其量就是一個漂亮精致的擺設。 可是又拿起來硌手,擺起來不起眼。 她不需要這種東西。 溫寒煙坐在原處沒有動。 她能夠用在司玨身上的力氣,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經用完了。 現在看見他,她連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來人卻似乎并不這么認為,高大的身影緩步而來,逐漸同記憶中那個英俊的少年嚴絲合縫的重合。 “寒煙?!?/br> 司玨站在她身前,秾艷而冷銳的五官陷在陰影里,聲音很輕。 “你來東幽,怎么不告訴我?” 第57章 東幽(五) 在聽見這句話的那個瞬間,溫寒煙的條件反射逸出一抹冷笑。 這一次,司玨該不會還要再質問她,說她不在意他吧? 溫寒煙淡淡撩起眼睫:“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是否要來東幽,你好像也沒有問過我?!?/br> 她語氣不算重,似乎像是五百年前那種青澀的安靜,卻又仿佛什么都變了。 司玨唇畔笑意微凝,片刻,他大步如風而來,再次若無其事地靠近她。 “寒煙,我的確太忙碌,東幽事務繁多,總有瑣事令我脫身不得,一時間沒能顧得上你?!?/br> 他像是五百年前無數次那樣哄她,仿佛她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那個人,“可現在剛一得了空,我就打聽你的消息。聽說你竟然來了東幽,這不就立刻來找你了嗎?” 溫寒煙:“是么?!?/br> 時隔五百年,再次看見這個人,望見這張臉,她甚至就連一點同他交談的興趣都沒有,平淡道,“不過,我要休息了。司少主,不知你是想自己走,還是我送你走?!?/br> 司玨并未抬步離開。 他盯著她看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臉上不僅沒有多少不悅的情緒,反倒像是受用。 “寒煙,你這是在怨我?” 司玨伸手要去抓溫寒煙的手腕,聲線更緩和,像是在安撫鬧脾氣的情人。 一邊說,他一邊打量溫寒煙房中的陳設,見這里簡簡單單,不過是個尋??头?,聲線微冷朝著門外道,“來人,傳我命令把這房間收拾一下。此處陳設如此簡陋,豈不是虧待了未來東幽的女主人?傳出去,簡直要讓人笑掉大牙?!?/br> 說著,他又轉頭看溫寒煙一眼,“聽說你還有朋友同行。若他們不介意我自作主張,此番便順帶將他們房中一并收拾妥帖,如何?” 然而,下一瞬,一道劍意自他手邊震蕩開來,并不過分具有攻擊性,卻不偏不倚將他的手震開。 司玨指節微蜷。 方才幾乎觸碰到溫寒煙的手指無聲發麻,此刻竟然就連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他眼眸微瞇低下頭,看見溫寒煙面無波瀾的神情。 “此處很好?!卑滓屡勇龡l斯理收回手,“不必勞煩少主費心?!?/br> 她姿態透著一股子疏離的客氣。 出手倒是絲毫不含糊。 幾名家仆站在門外,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低著頭努力縮小存在感。 他們方才聞訊而來,聽見司玨的吩咐,雖然面上不顯,心里已是一陣驚濤駭浪。 不是說少主夫人的人選已變?真正的那位,此刻已經住進了臨深閣。 怎么少主卻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南和閣,還親口要他們將溫寒煙當作“未來的東幽女主人”。 但主人家的事情,不是他們有資格指手畫腳的。 正欲順著司玨的意思,將房中布置一番,他們便緊接著聽見溫寒煙冷淡的拒絕。 幾名家仆面面相覷,叫苦不迭。 溫寒煙面不改色地注視著司玨的眼睛。 她何嘗不知道,她以這樣冷淡疏離的態度面對他時,司玨或許會動怒。 司玨生來便是天之驕子,眾星捧月長大,從未有人對他紅過臉急過眼。 他身邊的所有人向來都是恭恭敬敬的,恨不得把他捧到天上去,摘月亮摘星星送給他討好。 但她著實覺得自己沒什么必要,在他面前順著他的心意,表現出他喜歡的樣子。 良久,溫寒煙聽見司玨語調平淡地吐出幾個字,“都下去?!?/br> 不是對她說的。 幾乎是他語調落地的一瞬間,四周躬身行禮不敢抬頭的家仆,便登時散了個干凈。 仿佛一秒鐘都不想多停留,生怕聽到什么要命的話,最后被殃及池魚。 司玨垂眼看了看落空的手,笑了笑:“你還像以前一樣,認生。我不讓他們來,換我親自幫你,好不好?” 親自。 幫她? 溫寒煙心底忍不住想笑。 她先前怎么就沒發覺,司玨哪怕是在面對她的時候,骨子里也是高高在上的。 好端端的示好,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 她沒回應,司玨眼睫低垂,神色莫名。 他唇角笑意淡了點,伸手去摸她的頭發,“寒煙,別鬧了?!?/br> 溫寒煙偏頭避開他的手,腳步不停,徑直繞過他往門外走。 “既然少主喜歡這間房,那我便將它讓給你?!彼?,“借過?!?/br> 她還沒走出幾步,一只手便往她小臂處探過來。 溫寒煙眼神微冷,抬手便要躲開他,可司玨似乎早有預料,手腕一轉,指尖便搭在了她袖擺上。 溫寒煙下意識抬手按上流云劍柄,頓了頓,還是緩緩放開。 眼下東幽的秘密還沒有查探清楚,她必須要留在這里,不能橫生枝節。 只一個瞬息,落在她袖擺上的手指便攥緊了。 “你想上哪去?” 司玨負手站在原地,眼睛黑沉沉的,“這里一花一草一木,沒有什么不是屬于東幽的。即便你走出東幽,放眼整個辰州,也都是東幽說了算?!?/br> 他低頭看她,指尖一寸寸收緊,“你若想躲開我,便不該來?!?/br> 如果溫寒煙不想見他,她為什么要來東幽。 她并無拜帖,卻不惜借著兆宜府的拜帖也要混進來,如此勞心耗神,還說不是為了他? 回應他的是一道凌厲蕩開的劍光。 流云劍自發出鞘半寸,嗡嗡錚鳴,劍風浮動溫寒煙臉側碎發,她抬起眼。 “原本不想這么做的,但是方才我仔細想了想,東幽既對我有所圖,事到如今,實在未必會因為區區一個你,而同我撕破臉皮?!?/br> 溫寒煙唇角扯起一抹涼意,“少主,既然今日遇見,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我趁此機會重新認識一番?!?/br> 她輕輕轉了轉手腕,流云劍身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劍芒。 “我今日希望你記住的第一點,便是我不太喜歡被外人觸碰?!?/br> 司玨一時不察,被溫寒煙劍意逼退半步。 他皺眉抬起眼,落了空的指尖微微摩挲一下。 他指腹上本便有傷,此刻被溫寒煙毫不客氣地逼退,傷口隱隱又有崩裂的趨勢。 司玨沒想到,溫寒煙的劍意竟然這么強橫。 畢竟,他如今也是煉虛境的修士,即便是一時不察,也不該被這樣簡單輕松地逼退。 溫寒煙蘇醒過來的時候,不是一個經脈盡斷,丹田破碎的廢人嗎? 司玨定定盯著溫寒煙看了一會,忽地一笑置之。 他抬起右臂,寬袖搖曳。 司玨根本不相信溫寒煙會對他如此冷待。 五百年前,溫寒煙是瀟湘劍宗首席,名聲鵲起,驚才絕艷。 五百年后的如今,她大鬧朱雀臺,被逐出瀟湘劍宗,無枝可依,無人庇護。 她怎么可能會放棄他這位東幽少主帶給她的便利? 眼下這等作派,恐怕也只是怨極了他。 但她即便脾性再冷,也到底是個女人。 哄女人,又有什么難。 司玨輕笑:“五百年不見,不僅修為見長,脾氣也見長?!?/br> “你就這樣對待自己的未婚夫?” 溫寒煙挽了個劍花,收劍歸鞘。 她像是在看一個不同于自己的新物種:“未婚夫?” 清潤日光灑滿她肩頭,滿頭墨發都似是染上金光,膚色被映得極其通透,柔和了幾分清冷的疏淡感,眉眼顯出幾分驚心動魄的美。 司玨眼神不自覺凝固了一瞬,心臟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染上久遠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