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雖然摸不清緣由,但她心底卻蔓延起一種冰冷的直覺。 不對勁。 司鶴引在懷疑她。 溫寒煙很清楚自己暴露的下場,選擇將【形神和】用在葉凝陽身上,對于她來說是一場豪賭。 司鶴引在東幽家主的位置上坐了幾百年,而東幽自乾元裴氏盡滅之后,便穩居世家之首已近千年,哪怕表面上看起來如何溫和如何體恤,他也絕非善茬。 東幽在她體內的蠱動過手腳,對她的惡意幾乎未加掩飾。 若是司鶴引察覺她的真實身份,他會殺了她。 司鶴引已是煉虛境的高手,他若是動手,自己又能有幾分勝算? 溫寒煙剛走出幾步,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家仆便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出來。 “葉家主,還請留步?!?/br> 幾人客氣地攔下她,動作卻強勢,“家主吩咐了,請您在此稍候,還希望您別讓我等為難?!?/br> 溫寒煙指節搭在赤影刀鞘上,微微一蜷。 果然。 這種時候再想走,難免顯得刻意,溫寒煙知道自己不能露怯。 她無聲捏緊了袖擺,面上卻不動聲色,順勢重新坐回去,語氣不太愉悅。 “兆宜府雖不比東幽事務繁多,但我也沒那么多時間耗在這里喝茶?!?/br> 溫寒煙學著葉凝陽的語氣抱怨一句,心底問龍傲天系統:【還有多久?】 【形神和】一旦使用,便是一炷香的時間。 她無法在葉凝陽的身體里停留超過一炷香的時間。 但一炷香之內,她也沒有辦法抽離神魂,回到自己的身體里。 龍傲天系統算了算:【大約還有一盞茶的時間?!?/br> 她需要拖住一盞茶的時間。 就在這時,一串腳步聲從內間傳來。 “凝陽,你果然還是老樣子,性子急得很?!?/br> 司鶴引去而復返,臉上掛著得體的笑意坐回原位,“久等了。老祖已經知曉此事,特地命我鼎力相助?!?/br> 溫寒煙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神情,臉上卻沒顯出多少情緒,佯裝驚喜道:“此話當真?” 司鶴引和緩點點頭,眼睛卻一直盯在她身上:“只不過,除了將方才沒說完的話盡數告知我之外,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br> 溫寒煙似是有點興趣地抬起眼。 窗外起了一陣風,枝頭一片槐葉顫巍巍飄落而下,輕飄飄落向她肩頭。 幾乎只是一瞬間,隱在暗處的家仆,甚至沒有看清紅衣女子是如何出手的。 只見一道赤紅刀光撕裂空氣,墜落的槐葉猛然一顫,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托舉著生生截停了落勢。 鋒銳的刀風掃蕩而過,一只小飛蟲被震下來,柔軟的葉片卻分毫未損,片刻后才重新向下落去。 落入一只白皙的手心。 溫寒煙將槐葉捏在指尖,示意了一下方才飛蟲停留過的位置。 “抱歉,我不太喜歡被這種東西落在身上?!彼鸦比~輕輕放回桌面,“請您恕罪?!?/br> 司鶴引盯著她,靜默了半晌,神情辨不清喜怒。 片刻,他才緩緩一笑:“怎么會怪罪?凝陽的刀法,倒是日漸精進了?!?/br> 這的的確確就是葉凝陽兩百年前悟道,自創的紅葉刀法。 司鶴引表情有點怪異。 他起先以為面前的這個“葉凝陽”,是旁人易容假扮而成。 但如今看來,他或許想錯了。 溫寒煙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平靜地看著他:“多謝世伯盛贊。不知您想要我幫什么忙?” 在司鶴引看不見的虛空之中,技能欄中【莫辨楮葉】悄無聲息地閃爍著。 半炷香之前,南和閣。 葉凝陽看著溫寒煙慢條斯理收刀,直到刀柄重新落入掌心,才回過神來。 “簡直一模一樣?!彼y以置信道,“我只演示了一次,你竟然就這樣學會了,就連刀意也半分不差——這可是我悟了兩百多年的刀法?!?/br> 葉凝陽從來沒覺得自己輸給誰,甚至在第一次見到溫寒煙時,她還躍躍欲試與對方切磋一番,看看究竟誰的天資更勝一籌。 但在這一瞬間,她突然間就覺得,這切磋還是不切為好。 她簡直對溫寒煙的悟性佩服得五體投地。 溫寒煙稍有點不自在,葉凝陽一心向道,心思磊落。 她不愿意在這種地方占葉凝陽的便宜。 只是,她又不能直說自己身負系統,只好抿抿唇轉移話題。 “待會你的神魂會短暫離體,順利的話,一炷香后便能歸位。但若我遇上麻煩,導致你的rou.身惹上禍事,令你神魂無法歸位,你的境地會十分危險?!?/br> 溫寒煙正色提醒她,確認道,“你確定要幫我?” 葉凝陽看著她:“當時你在兆宜府奮不顧身救我一命時,難道就沒有危險嗎?” 溫寒煙愣了愣。 她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舍棄安危生死去救旁人,幾乎貫穿了她的前半生。 從前那么多年,也從未有人意識到,她實際上次次將生死懸于斷崖邊,稍不留神便萬劫不復。 所有人都習以為常,仿佛這并非什么犧牲付出,不過是她的本分。 “沒有辦法反駁吧?要知道,你當時也并無半分猶豫?!?/br> 葉凝陽挑眉道,“雖然你寒煙仙子名聲響亮,但我葉凝陽也不是怕事之輩,自認膽色義氣都不輸你?!?/br> 她大大方方一拍溫寒煙肩膀,“再說了,有我的身份擺在這里。你相信我,哪怕是東幽家主,也絕對不敢隨隨便便殺我?!?/br> “我這副身體,你隨意拿去用?!?/br> 似是回想起一開始聽見這句話時的烏龍,葉凝陽眨眨眼睛,曖昧道: “不必憐惜我?!?/br> …… 司鶴引望著近在咫尺這張俏麗瑰艷的臉,沒有在上面發現絲毫心虛的情緒。 他心里有點猶豫。 司鶴引并不想出手殺葉凝陽。 雖然老祖性情高傲,目中無人,并不在意后果。 但畢竟,如今的東幽,他才是家主。 身為家主,便意味著不僅是聲譽,責任他也比旁人承擔的多得多。 ——至少,若是兆宜府家主死在東幽,前來問責的人都會沖著他來,而不是閉關隱世多年的老祖。 司鶴引已經幾乎記不起,老祖上一次出關是什么時候。 五百年前?還是更早? 雖然礙于老祖的威懾,其他仙門世家并不能奈何東幽。 但這不妨礙日后他肆意打破平衡之后,面見旁人時束手束腳地難做。 不過,他也不能當真放走漏網之魚。 蠱和昆吾刀的事情,若當真是葉凝陽無意間打探得知,倒還好辦。 可旁人是萬萬不可知曉的。 還是再試一試的好。 司鶴引指尖微抬,朝著身后做了個手勢。 幾名家仆瞥見他手勢,安靜地退了出去。 走到門外時,腳步稍稍加快,吩咐周遭候著的眾人:“快些,家主要結逐陰陣?!?/br> “逐陰陣?”一名家仆訝然道,“那不是辨析rou.身神魂是否合一才會用到的陣法嗎?” 逐陰陣霸道至極,但凡察覺到生魂與rou.身離析,便會立即入侵rou.身,將異位入侵的生魂擠出去。 生魂無rou.身保護,落入陣中,連彈指間的時間都不需要,便會立即被絞碎,飛灰湮滅,永不入輪回。 家仆驚疑不定地扭頭看內間的方向。 方才進去的分明是兆宜府的家主,莫非她被人奪舍了? “多嘴?!逼鹣饶敲移屠渎暤?,“家主這樣安排,自有家主的道理在。我等只需要聽命行事便是?!?/br> 話音落地,家仆們不再開口,訓練有素地走到自己應該在的位置,咬破指腹于墻角各處繪上陣法符文,低頭安靜布陣。 一墻之隔的房中,司鶴引笑意挑不出半點錯漏。 他注視著溫寒煙,伸出右手,掌心躺著一根金針。 溫寒煙抬起眼,沒有接。 “可否借給我一滴指尖血?” 【還有十息,堅持??!】龍傲天系統語氣染上焦急。 見溫寒煙只看著他不動作,司鶴引又將金針向前遞了遞,微笑道,“別緊張,我沒有什么別的用意?!?/br> 他耐著性子解釋道,“不過是此事隱秘,我需要確保你不會把辛秘說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