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是誰? 當真有這個人存在嗎? 溫寒煙驚疑不定。 ——若有人能夠將浮屠塔中發生過的一切,如此精準地復刻出來。 那裴燼呢。 她臉色沉凝。 裴燼的身份本便敏感,皮影上甚至精確地繪制了猩紅的刀柄。 有心之人但凡察覺—— 溫寒煙平靜地抬起眼,掃視一圈。 這間暗室中來往人數不算多,周遭一片喧擾。 人聲鼎沸,桌邊的人似乎對戲臺上的免費消息并不熱衷,三三兩兩湊在一起閑聊,依舊對東幽少主的婚事爭執不下。 在她的神識籠罩之下,一切無關緊要的色澤都褪去,唯有桌邊幾人身上閃爍著靈光。 卻像是有一層薄霧覆于其上,辨不清,摸不透。 ——在場中人,大多修為都在她之上。 尤其是角落中坐著的那人。 溫寒煙微微瞇起眼睛,不著痕跡用余光投去一瞥。 角落那人頭上戴著斗笠,身上披著黑色的長袍,從頭到腳都遮的嚴嚴實實,一根頭發絲都沒露出來。 他是那么不起眼,泯于眾人之間,仿佛融在空氣里。 若非她方才有心查探旁人修為,幾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溫寒煙垂下眼睫,心中默默考量。 此人修為定在羽化境之上。 甚至他身上那種返璞歸真的氣息,就連云瀾劍尊身上,她都未曾感受過。 ——或許是歸仙境。 溫寒煙還未收回視線,便聽見有人困惑地“咦”了一聲。 “我分明聽聞是溫寒煙一劍斬殺了巫陽舟,這另外兩張皮影是什么人?” “喂,你們這里的消息不會有錯吧?” 幾人無意間瞥一眼戲臺上翻飛的皮影,卻像是發現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等等,你們看——”一人指著墨發玄衣的皮影,“是不是看著有點熟悉?” 自始至終懶散靠著的裴燼緩緩撩起眼睫。 他原本以為一千年過去,修仙界中人也應當學得聰明了些,卻沒想到依舊只是一群蠢貨。 說話不中聽之人,殺了便好。 他指尖微微一動,卻有人比他更快,像是早已預料到他的動作一般,伸手用力按住他手腕。 溫寒煙唇角微抿,眼下敵暗我明,裴燼的身份絕不可以在這里暴露。 她猛地甩袖屈指彈出一道劍氣。 劍風剛烈迅猛,不偏不倚直直砸向戲臺。 轟—— 劍意將戲臺攔腰斬斷,纖薄的皮影登時被撕了個粉碎化作齏粉,色澤和形狀混雜在一起,再也辨不清。 “你——” 溫寒煙冷不丁一出手,周遭陡然一靜,無數道驚愕視線凝集在她身上。 “她瘋了嗎?” “敢砸東幽司氏的場子,真是不要命了?!?/br> 一名距離戲臺最近的修士更是直接拍案而起。 他好端端坐在這,卻險些被戲臺崩出來的渣子劃破眼皮。 手中長劍鏗然出鞘,劍刃直至溫寒煙。 “閣下這是何意?” 空青和葉含煜也是一愣,摸不清溫寒煙突然出手的用意。 此刻見旁人劍指她,又什么都顧不上了,不約而同地上前一步,將她護在身后。 空青:“拿開你的手?!?/br> 葉含煜:“放肆!” 白衣青年俊秀,紅衣青年英氣,兩人皆是護短至極,語氣絲毫沒收斂,一點都不客氣。 這一幕似乎格外唬人,怒氣沖沖那名修士手腕一抖,竟當真將劍尖向后撤了撤。 片刻后,他才察覺這兩人修為不算高,一個天靈境一個合道境。 大庭廣眾之下被兩個黃口小兒嚇退,簡直太沒面子。 “這位道友,你這是何意?” “沒什么別的意思?!?/br> 溫寒煙慢條斯理收回手,淡淡道,“不過是不太喜歡這個故事?!?/br> “不喜歡便要胡亂打砸,出手傷人?未免太霸道!” 出聲那人皺眉打量她半天,卻見她戴著幕籬看不清五官,只穿著一身樸素的雪色長裙,通身沒有多余裝飾。 看不出身份,氣度卻極其清華沉冷。 溫寒煙不偏不倚直視著他,云淡風輕道:“出手傷人?我怎么不知道我打的是你?!?/br> 她垂下眼睫,隨意瞥一眼地上碎屑,“若是這種東西都能傷到你,閣下還是回去多練練。出門在外,省得一不小心丟了性命,貽笑大方?!?/br> 敢在這里動輒出手,如果不是個蠢蛋愣頭青,那就肯定是一方大能。 這女子顯然不像前者。 況且這戲臺可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就連尋常合道境修士全力一擊,都未必能在它上面留下痕跡。 這女子卻不過是用了一抹劍意,便將它攔腰切斷。 他甚至看不出這劍意的深淺,更辨不清何門何派。 “……”修士氣焰莫名就弱了不少,在無數道視線的注視下咬牙重新坐了回去。 卻又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回過頭惡狠狠找補了一句,“往后小心些!” 溫寒煙扯了下唇角。 【劍覆山河】在技能欄中狂閃的頻率逐漸放緩,她若無其事地挪開視線。 空青常年生活在落云峰,只習得瀟湘劍宗劍法,葉含煜一芥子的法寶更是幾乎寫著兆宜府三個大字。 唯獨她有系統給的技能心法偽裝。 由她出手最合適不過。 溫寒煙不再理會身側眾人的反應,不動聲色打量角落中那人。 她出手砸了戲臺,幾乎所有人都陷入一種茫然的混亂之中。 唯獨角落里那人,八風不動坐在原地,幾乎和墻面融為一體,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 但莫名地,溫寒煙感覺到一道視線自始至終粘附在身上,如影隨形。 起先并不那么明顯,卻在她打量角落中那人時,像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逐漸清晰起來。 仿佛一種算不上惡意,卻也并不善意的威懾。 那人這時似乎也察覺到溫寒煙的打量,大大方方微揚起頭,兩人視線隔著一層薄薄的紗幕相接。 “菩薩妖精,總是一念。若論本來,皆屬無有?!苯锹淠侨藫u頭輕嘆一聲,手里捏著一朵白玉蓮花。 他指尖輕捻一下,蓮花化作齏粉裊裊散入虛空。 “萬物皆有靈,喜則來,不喜則去,何必出手中傷呢?” 這人音色清朗,分明聲音不算大,在嘈雜的暗室之中卻清晰得擲地有聲。 這顯然是話里有話,溫寒煙蹙眉看他。 隔著一層幕籬薄紗,還有一頂斗笠,她似乎感覺到那人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 溫寒煙并未回應,視線在他空空如也的掌心一掃而過。 “白玉佛蓮?!彼磫?,“閣下是即云寺中人?” 那人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拱手行了一禮。 溫寒煙感覺那種被窺視感淡了幾分,似乎是那人挪開了視線。 裴燼掌心把玩著一盞空杯,動作卻在聽見“即云寺”和“白玉佛蓮”時緩緩停下來。 他抬起眼。 角落那人自顧自斟了一杯茶,對著他們的方向遙遙一敬。 溫寒煙手中沒有茶杯,有茶杯的人一動不動,半點也沒給面子。 那人卻似乎并不在意,從容一飲而盡,起身離開。 裴燼倚在桌邊,他坐的位置恰好無光,身后陷落在一片黑暗之中,仿佛在某一瞬間彌漫起無盡黑霧。 隨著那人的離去,這種莫名的危險感漸漸散去。 裴燼抬起頭,看向溫寒煙。 “原來被‘英雄救美’是這種感覺?!迸釥a支著額角,像是反復品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