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 溫寒煙不自覺輕撫著掌心的昆吾刀柄。 這刀柄的觸感和裴燼給人的感覺一樣,入手冰冷,暗紋凹凸起伏,像極了他刻在靈魂里的反骨和桀驁。 就在這時,珠簾輕晃,一道沉穩輕盈的腳步聲伴隨著清脆悅耳的珠玉碰撞聲響傳來。 溫寒煙倏地睜開眼睛。 錚—— 一道清脆刀鳴聲中,溫寒煙身形幾乎化作一道殘影,融化于彌散而開的猩紅刀光之中。 幾乎是瞬間,刀光便逼至來人頸間。 分明命門受制,來人卻絲毫不見慌亂,回應時語氣甚至顯得很平淡:“道友好精神?!?/br> 他垂了垂眼,卻還未來得及看清這抹刀光,溫寒煙便迅速收回手。 她冷冷抬眸,將刀柄重新攏于袖擺之中:“你就是巫陽舟?” 與此同時,【莫辨楮葉】在她技能欄中狂亂地閃爍著。 托裴燼方才一刀劈出玄羅殿來的福,溫寒煙短暫地模仿了他方才出刀的動作。 巫陽舟此人生性多疑,她即便是借著“裴燼故人”的身份進來,也難保不受懷疑。 這種時候,以攻代守是收效最高的做法。 但昆吾刀畢竟并未認她為主,無法受她驅用。 方才瞬息之間,她不過是拿著昆吾刀柄借著【莫辨楮葉】的效果,佯裝使用昆吾刀逼上了對方命門。 不過,這一招根本經不起細細琢磨推敲。 在巫陽舟看清她動作之前,溫寒煙便迅速將昆吾刀柄收了回來。 她打量著眼前人。 巫陽舟一身黑衣,款式并不復雜,看上去甚至比她見過的祁曄還要樸素,仿佛不過是粗布麻衣隨意一穿。 然而他身形卻極其清瘦挺拔,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哪怕一身布衣也難以遮掩鋒芒,反倒更顯得不顯山露水,沉默之中盡是暗藏的危險感。 在溫寒煙打量巫陽舟的時候,巫陽舟也在觀察她。 他品了品方才一閃即逝的刀光,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少頃,才微微扯起唇角:“是我?!?/br> 溫寒煙語氣不算客氣,巫陽舟臉上卻沒有顯露出半點不悅的神色。 他五官平凡,一雙黑眸卻極其明亮,似秋日沉潭般死寂無瀾。 但定定地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巫陽舟垂眼瞥一眼她袖擺,“兆宜府的那塊昆吾殘刀?” 溫寒煙指尖無聲地收攏了幾分,面上卻不動聲色,不偏不倚地回視著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巫陽舟才收回視線,了然道,“原來在你這里?!?/br> “既然是他的東西,自然要攥在我手里?!睖睾疅熋娌桓纳鼗貞?。 這一個“他”字雖然并未明說,但在場二人心知肚明,指的只能是裴燼一人。 溫寒煙這話半真半假,算不得說謊,無論是語氣還是情緒都讓人挑不出錯漏來。 巫陽舟盯著她看了片刻,一擺手:“坐?!?/br> 他率先在溫寒煙身側空位上坐下,余光瞥見她身后立著的人時,視線微微一頓。 “這位是?” “我的隨從?!?/br> 溫寒煙落座,狀似無意地擋住巫陽舟窺探的視線,“客套便不必了,你既然認得出我手中的昆吾刀,就該知道我今日是為何而來?!?/br> 巫陽舟抬了抬手,一名魔修自發上前為他添茶。 他慢條斯理抿了一口,才緩聲開口,卻并未正面回應她,而是道:“便是你自稱裴燼的故人?” 溫寒煙應了聲:“不錯?!?/br> “既然如此,何必藏頭露尾?!?/br> 巫陽舟放下茶杯,“閣下不如以真面目示人?” 溫寒煙猛然抬眸。 “幻形丹,不才湊巧曾經見識過?!蔽钻栔郾乔焕镆莩鲆坏罋饴?,長袖一揮,猛然朝她屈指抓來,“讓我看看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在此故弄玄虛!” 煉虛境修士的動作實在太快,溫寒煙條件反射向后仰,肩頭卻被一只手按在原地。 幾乎是同時,她墨發無風自動,露出眉心光暈大盛的那抹印跡。 巫陽舟的攻勢幾乎只差一寸便要撕裂她面門,然而動作卻生生止歇在了那一瞬間。 “騰龍紋……” 他臉色一變,“你竟然真的是?!?/br> 況且他方才已動殺心,她卻不閃不避,仿佛絲毫不放在眼里。 ——若非對自己實力修為自信到能夠輕而易舉地化解他攻勢,她怎么能如此大膽。 袖擺隨風而落,墜在身側。 巫陽舟重新坐回原位勾起唇角,仿佛方才一切都未發生過。 “失禮了。這些年打著裴燼名號招搖撞騙之人實在太多,即便你身負昆吾刀,我也不能全信?!?/br> 他主動按住杯身,將溫寒煙那杯茶推到她手邊,“謹慎些總是沒錯的,你說是嗎?” 溫寒煙接過茶杯,又聽巫陽舟不著痕跡地開口。 “但據我所知,裴燼從未收過弟子?!?/br> “……”溫寒煙攥著杯身的手指陡然收緊。 還真被裴燼說中了。 ——“若他說起你身份,你只需要記得,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br> 溫寒煙緩緩抬起眼睫。 巫陽舟臉上表情淡漠,似是不經意間隨口一提,并不在意她的答案。 但她知道,他一定在觀察著她的每一絲反應。 溫寒煙重新把茶杯放回去,泰然自若道:“誰說我是他的弟子了?” 她面不改色道,“他是我未過門的妻子?!?/br> “咳咳?!蔽钻栔垭U些驚得被口中茶水嗆死,飛快地低下頭。 以至于在這一瞬間,他忽略了溫寒煙身后的隨從身體一僵。 片刻之后,巫陽舟才抬起頭來,表情古怪:“……還有這種事?” 巫陽舟很難想象,以裴燼那樣的性格,有朝一日自己竟能聽說他跑去做旁人的“壓寨夫人”。 溫寒煙一臉理所應當的神情:“裴燼是我手下敗將,自然要任憑我差遣?!?/br> 與裴燼相處久了,她竟然也學會睜著眼睛說瞎話,“我的臉也只有他見過,其他看過我真面目的人已經死了?!?/br> 話音微頓,她冷笑一聲,“還是說,你也想做個死人?” 溫寒煙話音剛落,空蕩的殿中倏地顯出無數道身形來。 魔修們一擁而上,面露不善地一點點將她包圍在內。 巫陽舟眸色沉沉盯住溫寒煙,強行將那種幾乎洶涌而出的殺意克制下去,示意身側魔修退下。 頓了頓,他沉聲朝著身后魔修們補充吩咐道:“去將我保存的那塊昆吾殘刀拿來?!?/br> 此話一出,幾名魔修面露異色。 另外幾人互相使了個眼色,整齊劃一地退了下去,很快又折返回來,手中捧著一鼎狹長的刀匣。 巫陽舟八風不動坐在位置上,刀匣被捧到了跟前來,他卻連看都沒看一眼,擺擺手示意手下送到溫寒煙那邊去。 “一千年前寂燼淵一戰,昆吾刀四散零落,浮屠塔也不過湊巧尋得這一片。這些年來,我便為故友妥帖保管著?!?/br> 巫陽舟也不喝茶了,見溫寒煙沒有動作,便陪著她一同看著這刀匣,“既然你是裴燼的……夫人,此物也該物歸原主了?!?/br> 溫寒煙一只手放在刀匣上,沉眸不語。 先前她在兆宜府靠近昆吾刀之前,體內魔氣便隱隱有躁動之勢。 然而這一次,她竟然什么都沒有感受到。 經脈丹田之中一派靜謐,唯有靈力無聲流淌。溫寒煙沒有打開刀匣,不動聲色收回手,像是隨口一提一般問:“還有一件事?!?/br> 巫陽舟一攤手:“請說?!?/br> “聽說你給一名瀟湘劍宗的弟子種下了那種效用的蠱?!彼首鞑粣偟?,“此舉,你是打算將我置于何地?” “原來這件事你也知道?!蔽钻栔鄢读顺洞浇?,似乎試圖向她露出個笑來。 但他常年沒有什么表情,這抹弧度看上去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僵硬得近乎詭異。 “只是你千年來從未現身,我不知道有你的存在,這才無意間冒犯了?!?/br> 溫寒煙攥緊衣擺:“你只需要告訴我,這蠱是能解還是不能解?!?/br> “自然能解,而且極其簡單?!蔽钻栔厶痤^來,平靜道,“若你想知道,我這便演示給你看?!?/br> 溫寒煙心頭一跳,一股冰冷的預感陡然順著脊柱攀爬而上。 下一秒,巫陽舟黑眸陡然一沉,周身殺氣四溢,一震袖擺抬起手,指節撕裂空氣,裹挾著滔天威壓轟然朝著她抓來! “裴燼的道侶怎么可能來找我?你可知道他當年究竟是如何被封印的?” 虛偽的面具被打碎,他的聲線里漾著一股刺骨的冷意,“是我站在他身后,騙取了他的信任,奪了他心頭血,然后親手將他打落深淵?!?/br> “你可知道他最后看向我的那一眼,究竟是什么樣的眼神——” 溫寒煙瞬息間運轉起【踏云登仙步】,千鈞一發之際險險躲開這一擊,肩膀卻被魔氣啃噬出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