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陳魯說,我從來都不著急,著急的是你。我已經找累了。 高媽也不希望兒子將就:那女孩模樣不算俊,看著不待親,而且她媽一看就是個小市民,你要跟她結婚,將來肯定鬧心。 高木說,你和我爸也是小市民,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于是沒過多久,兩人便在一個飄著霧霾的日子去民政局登了記,又在一個陰雨天辦了婚禮。 新婚當晚,喜氣由濃轉淡。兩人躺在床上,一個望著吊頂,一個看著吊燈。 陳魯說:我一直覺得婚禮很麻煩,但沒想到這么麻煩。 高木說:結完婚更麻煩。 陳魯問:那你為啥還結? 高木說:不結也挺麻煩。 陳魯說:還真是。 高木說:其實問題不在于為啥結婚,而在于為啥是咱倆結婚。 陳魯問:這個問題不應該在結婚前就搞明白嗎? 高木說:我想聽聽你的答案。 陳魯說:因為咱倆價值觀相同,目標一致,都怕麻煩。 高木問:反正和愛情無關。 陳魯說:我受過情傷,對愛情不抱希望。 高木說:我也一樣。 陳魯問:你也有過情傷? 高木說:我現在也有情商。 陳魯笑:所以你的答案應該也和愛情無關。 高木說:但既然咱倆搭了伙,這日子就算不往好了奔,至少也不能往差了過。 陳魯說:不錯。 然后他們就自然而然地完成了結合。雖說當初他們是和各自的原生家庭賭氣,將就著走到一起,但沒準兒假以時日,彼此之間也能磨合出親情和愛意。 結婚那年,陳魯三十四,高木三十三。 婚后頭兩年,兩人的生活比較平淡,大部分時間都是各忙各事、各上各班。雖然獨處時間有限,卻無礙彼此之間提升默契、增進好感。高木心細,便負責刷碗擦地洗衣,也不勞陳魯cao心檢車繳費之類的雞毛蒜皮;陳魯愛吃,便負責三餐,一周煮七次面條,一個月做三十回炒飯,高木不但不挑,腰圍還粗了兩圈。 轉折出現在婚后第三年。 早在與陳魯結婚前,高木就已經對他那份體制內的工作產生了厭煩。他與陳魯討論過辭職創業的想法,陳魯不僅理解,還給他提供了不少寶貴意見。那一年高木感到時機已經成熟,便毅然丟掉了鐵飯碗。陳媽知道后,自然要和女兒抱怨一番,說本以為他是個穩當人兒,沒想到竟看走了眼,這么大事兒不跟老人商量,簡直無法無天。陳魯說這是我們兩口子的事兒,我同意就行,不用你們拍板。陳媽一聽更來氣,說不用我管,好,等他創業不成,掙不著錢還賠錢,看你咋辦。陳魯笑,說那怕啥,畢竟我收入穩定,且數額可觀。陳媽氣得直跳腳,說他要是賠得大,你那點兒收入哪夠填?陳魯翻翻白眼,說顯然我沒有遺傳你的悲觀。 陳魯并非只是嘴硬,她打心眼兒里覺得高木的創業一定能成。 一開始,高木的創業的確很順利,與人合伙成立的公司在短時間內就取得了不錯的業績??墒请S著時間的推移,外部環境出現變化,公司的收入和利潤增速逐步放緩,有兩個月還呈現小幅下降。 高木認為這樣的浮動很正常,他主張穩扎穩打,只要各項經營指標還處在合理區間,就繼續以不變應萬變??伤暮匣锶藗儏s不這么想,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出調整,以適應無法預測的外部環境。 于是就有了分歧,有了叛離。 那一年正好是高木的本命年,他第一次覺得,本命年犯小人,這話很有道理。 公司的框架崩散,投資銳減,業務中斷,穩定不變的只有房租和貸款。 還不到年底,高木就將公司關了門,躲在家里,籌劃著東山再起。 這期間,陳魯也承受著巨大壓力,但她沒有說——這對于一向嘴快的她很難得。她只是默默收斂了花錢大手大腳的習慣,不再計較吃穿,不再講究妝扮。 高木在家一待就是倆月,他的事業一直沒有重啟的跡象。 他越來越消極,無論對什么事都消極。創業初期,即便比辭職前更忙碌,他也能做到內外兼顧,一點兒也沒撂下分內的家務??蛇@倆月,他得了閑,卻開始犯懶,家務活越干越少,精細程度也不如從前。 陳魯幾次話到嘴邊,又咽回肚里,怕對高木形成刺激。 都是暫時的,她想,很快就會好起來。 然而現實卻像是故意和她的愿望作對,沒過多久,她便在一次外出中遭遇了意外。由于下雪結冰,她在下過街天橋時滑倒,從高高的臺階上跌落,頭上磕了一個大口子,右臂和右腿都嚴重骨折。 單純從經濟的角度看,這次意外并未給她和高木造成損失。因公外出,又有保險,再加上親戚朋友的禮品和紅包,不僅醫藥費一分未掏,還多得了不少。 從身體健康的角度看,盡管傷勢嚴重,但好在醫學發達,陳魯的自身體質也不差,因此雖然要忍受很長一段時間的疼痛和不便,倒也不會留下任何后遺癥,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只是經此一事,高木的情緒變得愈加煩躁。最開始,他對陳魯當然是心疼的,恨不能替她承受那些疼痛??墒菚r間一長,陪床的辛苦和單調,以及對事業的擔憂和焦慮,便紛紛將他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