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急促的腳步聲后,頭發灰白的黑塞博士滿頭大汗,拿著注射器匆忙蹲下——細微的刺痛從大腿上傳來,我還在不知疲倦的喃喃道:“救救他吧,快救救他······” 頭頂一聲嘆息,我被擁入弗拉基米爾懷里,嘴唇觸碰到他的鎖骨,然后是脖頸,無處不在的血腥味也不能使我清醒,我疲倦地合上眼。 “對不起?!?/br> 也許是幻聽,因為我苦苦支撐的精神即將消散,我不安地扯住他衣服的下擺,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什么。 “睡吧,弗洛夏,睡吧?!?/br> 冰冷的充斥著腥氣的世界,弗拉基米爾把我勒在他懷里,他是那么的用力,我恍惚覺得自己的肋骨快要斷掉。 他久久的抱著我,直到我殘留的精神熔斷,黑暗將我包圍。 “嘩嘩嘩——” 是什么聲音? 雨水的聲音? 我側耳傾聽,我大膽地猜測,這又一場夢。 沒有盡頭的雨水是這個世界的背景音,我看到雨水灌滿河道,河流洶涌地在林間奔騰。 霧氣濃郁,在厚重的綠色中散發彌漫,擴散在連綿起伏的青色山脈里,濕潤腐朽的,不見天日的森林深處,雨水冰涼地濺落在我的眼珠里。 “咔吱——”踩斷了腐爛的樹枝,我穿過林間,是一塊熟悉的土地。 “嘿!弗洛夏,快來看看這株花!”馬克西姆從泥濘的濕地站起身,朝我揮揮手,“你撿回來的時候差點救不活了,沒想到現在又開花了?!?/br> 我微笑著也朝他揮揮手,但我沒有走上前去,肥厚的梅魯克斯草隨風浮動,像盛滿春意的河流,碧波蕩漾。 馬克西姆沒有繼續邀請我,他只是用相同的笑容望著我,沒等到我,他就重新蹲回去侍弄花花草草,他哼著不知名的小調,陽光越過細密的霧氣,灑落在午后的靜謐。 我一步步向后退,盧布廖夫的風吹開薄霧,我最后看了一眼,轉頭離去。 再見,盧布廖夫。 默默告別,我最后一次放任思念撐開心房,我必須離開了。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隨意走入的一條路,陽光穿不透遮天蔽日的樹枝,盤亙繁多的枝丫長勢怪異,我偏頭躲過橫著生長出來的刺藤,可皮膚還是劃破了。我有些厭倦,但我不曾有過放棄的念頭。潮濕在呼吸里凝聚,過多的水汽侵入肺部,我有種溺水的錯覺。 抹了把臉,濕漉漉的還混合了一絲鮮紅,我抬起沉重的步伐,扶著西伯利亞冷杉堅硬的樹皮向前走,樹皮上偶有倒刺,靜悄悄地伺機而動。 我沒有目的地行走,將疲憊埋入西伯利亞平原肥沃的土中,我似乎感覺不到累。 撥開傾倒的樹杈,我一個跨步踩在了堅硬的水泥店面,沉重的濕氣變得稀薄,我渾身的潮濕被抽離,明亮溫和的陽光從稀疏的云層中凋謝,落在腳尖前。 我看到弗拉基米爾,居高臨下地遞過來手絹,他不曾掩飾的冷漠和充滿侵略性的探究。 女孩瞪大的眼睛里有著悄然無聲的憧憬,她小心翼翼地接過手帕,然后小聲地道謝。 笨蛋!這個時候你應該給他一拳,如果你知道日后因為他要吃不少苦頭的話,現在正是好機會。 好姑娘,狠狠揍他一拳吧! 我暗地里加油鼓勁,可作用不大,暴力因子沒能從我這里傳遞出去,我一臉可惜地看著弗拉基米爾離去。 別走!我忽然不想看到他的背影,我雙手抱胸,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追上去。 憤怒一晃而逝,我搖搖頭,遺憾地后退一步,只這一步,世界再次翻轉。 我被呼嘯的風吹離地面,天空向我逼近,我低頭看到壯麗奔涌的奧卡河截斷山脈,水浪潔白地翻滾,高唱生命之歌,綿延交錯的伏爾加河,流向天空盡頭,試圖觸摸神秘而遙遠的北極冰蓋······ 我飛到天空中。 陽光繁盛地將我裹住,我擁抱云層,親吻太陽的余暉,垂眼間,我看到了巴甫契特,乳白色的石質浮雕圍繞著根根恢弘的圓形石柱撐起的碩大穹頂,色彩絢麗的壁畫,為主事的列柱大廳賦予最后的圣潔,雅米色環繞的石造支撐,是高高在上的冠冕,水波狀的光芒,為凝聚萬千閃耀的圣殿填上每一絲空白。 我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阿爾忒彌斯神廟的古希臘建筑風格的城堡時,那種被公元前四百七十年的歷史震蕩,在這片古代西方文明建筑史的奇跡中渾渾噩噩的發呆,傻乎乎的表情,似乎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晃著腳,趴在柔軟的云朵上,我歪歪頭,就看見弗拉基米爾站在正庭前,逐漸暗淡的光從他腳下撤離,他在昏黃的余暉中消去滿身冰霜,不得不感嘆,神嫉妒偏愛他,被太陽眷顧的臉龐和那雙眼眸,讓月亮都顯得暗淡與疲憊,他是奧林匹克山上的芬布爾之冬,又是萬物與諸神的寵兒光明之神巴爾德,我想要靠近他,這個念頭讓我從天空跳下。 狂風與氣流形成漩渦,發絲仿佛有了生命,狂亂地飛舞,我忘記了閉緊嘴巴,風洶涌地灌進來。眼睛刺激地張不開,淚水擠出來,漂浮起來,我艱難地看向巴甫契特的少年,我伸直了手,卻怎么也夠不到。 「弗拉基米爾」 我發不出聲音的喉嚨,無力地喊叫。 墜落帶來強烈的失重,我頭暈目漲迷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