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不會的,我立刻否認,如果安德廖沙不愿意,馬爾金沒有必要強迫家族繼承人,就算排除佛奧洛夫家族,馬爾金多得是可供挑選的聯姻對象。 我察覺到自己距離真相很近了,但缺失了關鍵的一塊拼圖,我不安地咬咬嘴唇,不好的預感迎面而來,我不自覺繃緊了神經。 “恭喜你?!?/br> 我換上真誠的笑容,她喜歡安德廖沙,少女的心事最是藏無可藏,昨天她在郵件里隱晦地提及了一個會讓她一會苦惱,一會開心,大多數時間她凝視著背影的男人。 我當時只覺得離奇,能把阿納斯塔西婭變得患得患失,喪失自信的人會是誰——原來是安德廖沙,是他就不奇怪,不是我偏袒自己的哥哥,不說出身,外貌,哪怕是性格,頭腦,品格,安德廖沙在貴族少年之間也稱得上出類拔萃。 天之驕子的傾心珍貴而難得,阿納斯塔西婭如愿以償了,只是,沒人能比我更能憐惜安德廖沙的處境,被迫走進一段婚約的滋味簡直是折磨,何況那個人是驕傲而向往自由的安德廖沙。 “謝謝你,弗洛夏,所有人中我最希望得到的就是你的祝福?!卑⒓{斯塔西婭語氣誠懇,她似乎極其期待著,但這份期待中包含了許多其他的情緒,她的表情變得很復雜。 “我會幸福的?!?/br> 阿納斯塔西婭說出的這句像是誓言一般的希望,成為了縈繞在我腦海里的話,根深蒂固的,像是美好的詛咒,當她把車子順利地停到初級部樓下,我還一直在想著這句話。 阿納斯塔西婭和我交換了手機號碼,并約好一起回家后,她獨自驅車前往高級部,我沿著上次的路線尋找教室。 把雨傘放進樓門前的雨具箱里,我拍了拍肩上霧蒙蒙的水汽,圣尼亞學院與盧布廖夫很近,但我一時半會還無法回去,我揉揉鼻子,小聲地咳嗽兩聲,黏連不斷的濕氣包裹了全身,好像衣服吸滿了水,沉甸甸的重量。 四面八方的視線已經不能讓我難受,那些目光和竊竊私語的議論對我不再構成實質的壓力,我很吃驚自己能適應得這么快,但最近的我出格的舉動不止一兩件,我越來越看不清這到底是是好事還是壞事。 第210章 chapter 209.沖突(一) 我掀下兜帽,脫下防雨外套掛在后門,路上阿納斯塔西婭講述了許多,從她那里我知道了更多細節:比如她和安德廖沙的童年,有關于堪稱大型災難的初戀故事。 可知道的越多,我越苦惱,拉開椅子,我學著艾勒那樣一頭癱在課桌上。 因為從頭到尾阿納斯塔西婭的敘述中只有“我”第一人稱,這不奇怪,可她根本沒有試圖去描述安德廖沙,一個詞也沒有,像是被高高架起的神像,安德廖沙作為戀慕的客體,他的感情阿納斯塔西婭似乎并不在意。 我換個方向繼續趴著,瞇起眼睛,霧氣沾在窗戶上,雨水也渾濁不清,仿佛在純白中滴入墨水,沉悶的灰色永久而不可改變,哪怕只有一小滴。 “可你也沒有資格對他人的情感指手畫腳吧···自己的都沒完全弄明白?!?/br> 臉枕在胳膊上壓變形了,我口齒不清地咕噥,濃重的陰沉天空,是模糊不清的世界,沉重的讓人喘不上氣。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朝著糟糕的方向發展,變化在潛移默化中發生著,每個人在這場局面中都有合適的位置,發揮著作用,沒人能讓這一切停下來,它是所有人的希望與渴求,形成了勢不可擋的力量。 文學課照例是一部讓·拉辛經典的戲劇電影《費德爾》,阿咖達女士摔傷了腿,她坐在輪椅里臉色蠟白,據說她踩到濕滑的青苔從臺階上滾下來了,搞不好是骨折這種嚴重的傷勢,因為說需要半年的時間才能康復。 ——以上來自消息靈通的阿列姆,他雙手環胸,背后靠著我的桌子,蓋伊的位子上空空如也,他請了病休,錯過了大半個測驗周,下個學期估計要重修,留一級的蓋伊不會和我們一個班了——同樣來自一臉感嘆的阿列姆。 泛黃褪色的畫質看得人眼睛酸澀,我打了個哈欠,有些百無聊賴地托著下巴發呆,《費德爾》對我而言實在不能說有趣——希臘戲劇中的宿命感與詹森主義的人類原罪論、命定論相互糾纏、結合,讓·拉辛的劇作有一種幽閉感,一種危機遍布的氣氛,整體設置像監獄一樣不透風。 室內的空氣很悶,我忍不住又開始小聲咳嗽,而隨著情節的展開,劇情緊張感一路攀升,沒有緩沖余地——少量的人物被幽閉在一個不斷惡化的世界中,被迫直面自己的欲望和追逐欲望所帶來的沖突,逐步地走向毀滅,不得喘息。 ——命定論(predestination),貫穿始終,我捂住嘴,把咳嗽的聲音壓在舌根下,人物的自我分裂,內在沖突,一種深刻的人性深處的無力和無助,沖出幕布把我包圍。 仿佛是不祥的預兆,濃郁的不安如同陰雨綿綿,再不肯離去。 艾勒則完全不受影響,她在文學課上睡得很熟,湊近了還能聽到她小小的鼾聲。 到了音樂素養課,課程的內容是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主要音樂流派風格演變史:晚期浪漫主義與現代主義的過渡階段,艾勒睡足了覺,精神飽滿,但她顯然對音樂史更不感興趣。 于是,她神秘兮兮地從抽屜里翻出一張棋盤格,又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大堆切成小塊的橡皮,分給我十二塊,我聽著她仔細地介紹俄羅斯跳棋的玩法和規則——又稱國際跳棋,一種始于 956 年奧加爾公主訪問君士坦丁堡的古老棋盤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