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起初,她還保有警惕,戒備地觀察我,當談及巴甫契特時,她會異常的保守,措辭也很拘謹。但是只要頻繁的試探,她很快放下戒心,無所顧忌地談論起喜歡的東西,她的情緒高漲,也顧不上注意腳下,她時而眉飛色舞,時而一臉憂愁。 我對她的飲食習慣提出意見,她撇撇嘴,一臉“虛心接受批評但大概不會改”,她的思緒很快轉到盧布廖夫的雨天,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活潑,她不再結結巴巴,畏縮膽小,她的語速加快,語調高昂,雙眼閃著光。 弗洛夏極度懷念那沒完沒了的雨天,她的想念無人可說,也沒有人能聽到。我感受著這份思念下淡淡的寂寞,沉迷在她充滿生氣的世界里。 濕氣從森林向庫夫懷爾德降落,淚珠在弗洛夏的睫毛上震顫,我晦澀地望著她,感受著洪水退去,奇異的靜默里,弗洛夏身上同類的氣息。 第194章 chapter 193.線索(五)異常 直到弗洛夏睡著,我確信她已經陷入夢境,她的呼吸綿長,側躺著半蜷縮身體,惡劣的旅館環境無法給她安全感,所以整張臉都緊貼我的襯衫,得到代償性滿足。 本不該繼續停留在庫夫懷爾德,可她喜歡重瓣鈴蘭,她的喜好我一個字一個字記住,可能很難忘記。希望那家叫做弗羅瑞姆的花店不要辜負我的期待,可弗洛夏的態度相當消極,她說,重瓣鈴蘭生長于冬季的森林,他們的花期在春日復蘇時就會結束。 完全肯定的是,弗洛夏已經熟睡,我才從椅子上起身,除了木椅難以避免的嘎吱作響,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到床邊坐下。 弗洛夏睡得并不安穩,微微皺著眉,她的頭發上還有亮晶晶的東西,像是星辰點綴在銀河里,我看見她的情感化作實質,暈出一層柔軟的半透明物質,她像是沉睡在水中的少女,鮮活的縹緲的。 不會再有這般神跡了。我不再掩飾癡迷,呼吸急促而無力,她只要動動手指,我就會從地獄到達天堂,吝嗇的弗洛夏,總是有所保留,現在她終于對我產生一些依賴,哪怕只有這么一丁點。 她太疲倦了,即使是我渴求地伏在她身畔,她也如無欲無求的神明一樣平靜。我伸出手,拂過她卷翹的發尾,她的頭發散落鋪開,我一寸寸探索,梳理,她的發絲有種潮濕的觸感,在指間纏繞,難舍難分的眷戀,我抽回手,產生一種瀆神的錯覺。 我用目光代替手指,沉靜地凝視弗洛夏,我能一直這樣做,如果可以,我寧愿時光停滯,只要這樣待在她身邊,躁動與一刻不停的哀嚎就被抹去,一股平和的舒適在胸腔里膨脹。 可又有點可惜,我喜歡看到她只看著我的樣子。 但是,一切即將天翻地覆。 ——猛然間,離奇的變故出現,弗洛夏從幽深的夢境中清醒,她睜開眼睛,凌厲地看向我。 我的心臟緊縮,僵硬了一秒后,我移開視線,讓冷靜驅散眼中的意亂情迷,弗洛夏很遲鈍,她不會發現的。 弗洛夏果然沒有察覺,她一點動作也沒有,難道是受到驚嚇?她的反應也許會手忙腳亂,然后把頭埋進枕頭里,像鴕鳥一樣甕聲甕氣地裝作無事發生。 然而,有什么不對,突然心悸一下,我不安地看向弗洛夏,她一動不動,身體奇怪的僵直住,她的眼睛睜著,但眨眼的次數極少,然后我發現情感從她的身體里開始消失,我的聲帶被扼住了,因為我眼睜睜地看著情感消弭,巨大的恐慌把我壓向地面,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然后,我看到弗洛夏變得和其他人一樣了,冰冷的,單調的,令人絕望的水泥雕塑。 我失去了她,這代表著地獄之門關閉,我會被永遠困在虛無之境,接受烈火灼燒炙烤,日日夜夜,最后,連這份痛苦也沒有了,我在虛無的深淵中流放,空虛如同跗骨之蛆,我的靈魂將在無望的時光中磋磨殆盡。 仿佛落入深不見底的冷潭之中,恐懼使我的身體顫抖,我咬著牙不甘心地抵抗,產生毀滅一切的沖動。 我吞咽著難以承受的懼怕,注視弗洛夏喪失感情的臉。蒼白的,僵硬的,肌rou是陌生的走向,她似乎看見我了,但她并不在意,脆弱的、憂郁的、膽怯像是從沒有出現過,她的目光帶著漠然,我感受不到任何波動。 不!我緊緊盯著她,她不是弗洛夏。 “你是誰?”盡管難以置信,但我恢復理智,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微妙的違和感,“他”不是弗洛夏,習慣性的表情,小動作,抬眼看人的角度,方式,不對!全都不對! 我憤怒地質問“他”,惡毒的小偷,“他”偷走了我的弗洛夏,但我不能動“他”一根手頭,這讓我的怒火再次延燒。 “他”歪頭,平躺的姿勢,用那雙灰色的眼睛看著我,我不敢去看,因為里面是死寂的墳場,黑與白混沌糾纏,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 “他”有恃無恐地笑了,那不是弗洛夏能作出的表情,“他”的嘴角咧開,幾乎要撕開皮膚,眼里沒有一絲笑意。 令人作嘔,我不能夠忍受“他”使用弗洛夏的身體,“滾出去?!蔽页八钡秃?,他愣了一瞬,接著注意力很快轉移,似乎不能很好地控制精神,“他”顯現無助的神色,幼稚的無辜。 這個發現更令我難受,“他”拙劣的復制弗洛夏一樣的表情,我不想探究這是個什么鬼東西,“他”不能使我好奇,我全無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