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我失敗了,沒有任何理由,疾病早已經是我的一部分,我不能為它開脫,即使它總將我的處境變得不堪。我的家人們很愛我,我卻總讓他們失望,我很抱歉。 沉默蔓延流轉,壓抑凝滯的氣氛讓冷風不再流動,左手的舊傷不合時宜的陣痛,肌rou被拉開的疼痛一下下抽動。 “嗤——”我抬頭去看,安德廖沙揚起下頜猛地笑出了聲,他看上去覺得有趣極了,再也無法忍受似的笑著。 我不明所以,也跟著“嘿嘿”笑,安德廖沙不要那么難過就好,雖然我還不清楚他為什么要笑。 “你笑什么?”安德廖沙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嘿嘿”地笑著,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右手手腕上的針頭一瞬刺痛?!拔乙膊恢?,你笑我就笑?!?/br> “笨蛋,別笑了?!?/br> 安德廖沙笑得太厲害,他仰起頭靠在椅背上,“弗洛夏,你知道善良的撒瑪利亞人嗎?” 我搖搖頭,等著安德廖沙告訴我這些常識,他總會很耐心,當我剛到達盧布廖夫時,當我入學時,當我不知所措時,他拉著我的手,一點點地讓我看清這個世界。 “一名男子從耶路撒冷到耶利哥(jericho),途中遭遇了強盜,強盜搶光了他的財物并將他重傷,然后跑掉了。這時,恰好有一名傳教士經過此地,傳教士看到了受傷的男子,便從路的另一邊走過去了。之后又來了一名利未人,他同樣看到了這名受傷的男子,也從路的另一邊走過去了。但是撒瑪利亞人卻不同,他經過這里看到受傷的男子,動了惻隱之心,他為男子上藥并包扎傷口。然后,他將受傷的男子馱到自己的馬背上,帶他到一個小旅館并照料他。第二天,他掏出一些錢給旅館老板,并說:“好好照顧他,等我回來,如果錢不夠,我會補給你?!?/br> 我點點頭,“撒瑪利亞人真是個好人?!?/br> 安德廖沙擦拭著笑出來的眼淚,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人們不會看重善行,除非善行能給自己帶來好處。而只有撒瑪利亞人代表了正統的利他主義(altruism),完全為同情心所動,為一個完全的陌生人奉獻了時間、精力和金錢,既沒有期待任何回報,也沒有期待任何感激?!?/br> 安德廖沙分明講著贊揚的話,“這,有什么不好嗎?”我將抽痛的左手握成拳,疑惑不解。 “愛完全征服了恨,所以愛恨共生。也正如此,有恨伴隨的愛才比無恨的愛更偉大,毫無目的,不求回報的給予無法讓撒瑪利亞人強大,他們的善良會被利用,會被無止境索求?!?/br> “泛濫的愛不會珍惜,也沒什么價值?!卑驳铝紊陈曇羲粏?,他真誠地為撒瑪利亞人的遭遇悲傷,“弗洛夏,不要成為好心的撒瑪利亞人?!?/br> “你和索菲亞、馬爾金叔叔,你們不是陌生人,而且并不是沒有回報,我得到了你們太多太多的愛?!蔽也幌敕瘩g安德廖沙,可他的話太奇怪,將我塑造成了一個完美的具有神性的好人。 我不是那樣的人,我無法成為那樣的人。 安德廖沙又笑了,冷漠而鄙夷,他輕輕地說: “你確定你要得到我的愛嗎?” 人們不會看重善行,除非善行能給自己帶來好處?!獖W維德《黑海零簡》公元十二年 事情總是這樣發展的,你不知道你擁有什么,直到失去?!偰帷っ仔獱枴饵S色大出租車》,1970 善良的撒瑪利亞人,故事出自《圣經·路加福音 10:30~35》 愛完全征服了恨,所以愛恨共生。也正如此,有恨伴隨的愛才比無恨的愛更偉大。苯尼迪尼特·斯賓諾莎《倫理學》,1677 第162章 chapter161. 訂婚(一) 又開始了。 就算是滯后的叛逆期,他的陰晴不定有些令人難以招架,我扯開嘴角。 說點什么吧,弗洛夏,我嘗試絞盡腦汁來揭過話題,可大腦似乎還沒能從漫長的睡眠中清醒,我茫然地張著嘴巴?!鞍驳隆ぁぁぁぁぁぁ?/br> “你要嗎?”安德廖沙的語氣像是隨手拿起一個蘋果,輕飄飄丟下,似乎他在詢問得只是一個不值一提的蘋果。 風揚起窗幔摩擦著墻面金屬花紋,輕易擊碎靜謐和安寧,快回答,這不是該猶豫的事情,可彰示危機的警報刺耳轟鳴,指尖緊張的戰栗。我眼中的安德廖沙并不在意我的答案,他沒有看我,仿佛他并不期待答案。 這是假象。 安德廖沙在等待,他用沉默緩慢地施壓,他需要回答,并且十分迫切到了可以逼迫我的地步。 「懦弱的膽小鬼」 真實所帶來的恐懼使我不能動彈,我還是那個把頭埋進沙子里的笨鳥,無論那是危險還是真相。 “弗洛夏?。?!”混合了哭腔的喊叫和一個用力的懷抱一齊到來,索菲亞一襲深藍色不規則修身長裙,她卷曲的水波紋長發順著病服寬大的領口滑進來,“弗洛夏,你終于醒了,你昏睡了很久,我很擔心你,你一直都沒有清醒,卡斯希曼醫生說這是正常的,暫時的昏睡不是壞事···” 索菲亞擔心急了,她有些語無倫次,她的頭發在我的衣領里摩擦,我不由得動了動。 “不用擔心,索菲亞?!蔽遗e起胳膊輕輕拍了拍她,馥郁的香水氣味被酒精進一步擴散,吞噬了干燥清澈的空氣。安慰沒有起作用,因為索菲亞更加用力地抱住我,她近乎喃喃自語,重復著她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