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沒時間講究了,我扯下圍巾,直接在傷口上方繞圈,左手沒有力氣,手指根本拿不住,我只好弓起腰,用牙齒咬著一端,右手用力勒住。圍巾的質地十分柔軟,我只能狠狠咬住,使出全身的力氣拉扯。 一瞬間,龐大的疼痛像潮水鋪天蓋地襲來,劇痛從傷處像一道閃電竄上脊椎,變成鋒利的刀片,在血rou模糊的傷口里攪 jiao動。 我死死咬著下唇,將呻 shen|吟堵在喉嚨,身下是被壓彎的枝葉,雜亂地糾纏,雨水無情地澆灌,噼里啪啦地拍打著,掩蓋住了唇齒間溢出的嗚咽。 完成最要緊的事情,肌rou失去彈性一下子脫力,苦苦支撐的念頭被擊得粉碎,我重重地摔回地面,無力地平躺在樹叢里。 肺部耗盡所有氧氣,我不得不長大嘴巴急促的呼吸,雨水混合空氣,水花濺起泥水中的土腥氣,濃郁的腐敗而又清新的氣息,難以忍受的疼痛肆虐著,收割萎靡的生命力,冷汗冒出來,身體開始不住地痙攣,發出嘶嘶的抽氣聲。 好疼,好似一個人拿著鉆頭挑動敏感的神經,眼前似乎有白光閃過,樹干彎曲,雨水一會變成藍色,一會又是綠色。我吞咽口水,無法擺脫天旋地轉的暈眩感,內臟攪和在一起,我有點想吐,胃里的酸水涌上來,于是側著頭不斷地干嘔。 兇猛的折磨持續了一小會兒,人類驚人的適應力慢慢發揮作用,我感受著軀體傳來一刀一刀,緩慢的凌遲無限延長著這場摧殘,好像永遠不會結束一樣。 我張開沉重的眼皮,恐懼幻化成實體,扼住我的咽喉,我不能睡過去,那樣說不定真的會死在這里,沒有人發現我,死亡來得比任何人都快,我只能成為養料,讓鮮艷的花朵搖曳著在我的尸體上綻放。 好累啊,如果能休息一會就好了,冰冷的雨水從脖子進入,衣服業被打濕了,身下的草葉從土壤吸吮了足夠的濕氣,擠壓出墨綠的汁液,一點點地滲透。寒意從四面八方侵襲,我失去了所有屏障,像是躺在冒著白氣的冰窖里,流動的血液開始變慢,四肢在失去知覺,黑暗擴大邊界,將我拖入深淵。 我又是孤身一人了,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經習慣了孤獨,它對我來說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我生活在有人類的地方,卻沒有人把我當成同類。甚至還不如可愛的小動物,僅僅是一個話不多,會笑,會透過裝著鐵柵欄的窗戶望著頭頂的藍天的一個幽靈,困在黑白條紋的病號服里,偶爾會發瘋,張牙舞爪地被綁在床上,我在哭叫,在傾訴,用另一種語言訴說痛苦,我誠誠懇懇地扮演著病人的角色,大多數的時候沉默地計算著,在無數顆鮮艷的小藥片的作用下,還有多長時間可活。 我曾經幻想過,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我的mama一定會比一臉不耐煩的護士阿姨溫柔,她不會把我綁起來,強迫我陷入沉睡,我可能有兄弟姐妹,他們很健康,眼睛或者嘴巴長得和我很像。 直到我能認識書本上大部分漢字,讀完《尼爾斯騎鵝旅行記》時才明白拋棄的含義,不被人需要所以丟掉的東西,我不再渴望拔出內心中的燦爛盛開著惡之花的樹,因為即使我是一個正常人,也走不出去了。 弗拉基米爾沒有說錯,怪人就算登上船,他也無法真正離開。我沉溺在幸福中太久,漸漸忘記了寂寞的滋味,原來是這么難受。 可是,我不再只是一個人,安德廖沙,索菲亞,馬爾金先生,他們是我家人,我明白失去家人的感受,他們不應該承受。還有,還有弗拉基米爾,勉強也算上他,他自大又驕傲,不會允許我不經過他的同意就把自己搞成這幅樣子,他會生硬地問我疼不疼,然后用怪異又新奇的眼神盯著我。 弗拉基米爾是一個謎,我可能一輩子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幽深的藍色眼眸蕩起波濤,水墨暈開,清晰地勾勒他的臉龐,輪廓一點點顯現,他改動一成不變的平靜,黑暗中漸漸透出一束光。 “嘎——嘎——”我驚醒過來,光線重新落進瞳孔中,仿佛從沼澤里脫身出來,我無力地喘著粗氣。 一只烏鴉撲棱翅膀立在枝頭,粗略尖利的叫聲嘶啞地回蕩在樹林里。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雨水變小了一些,耳邊不只有雨滴濺落的聲音。我仰起頭看,光線暗淡下來,霧氣厚重彌漫在視線所及之處,雨聲包裹著一縷輕煙,穿透薄霧留下水汽在表面。 森林陰翳而深不可測,陰影成片成片大量聚集,光亮難以進入,森冷的氣息將我圍住。額頭很燙,雨水在接觸的瞬間變得溫暖起來,灼熱在身體里醞釀,發酵,猶如一池巖漿,等待熱氣聚集到達極限,破開一切阻礙噴發,將沿途所有的事物毀滅。 嗓子又干又痛,身體好像燒著了,火焰四處蔓延,我困難地吞咽,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像是海藻散發出咸咸的腥氣。 我費勁地坐起來,頭暈乎乎的,不論如何張大嘴巴用力呼吸,氧氣都無法維持最基本的需要,胸口的憋悶感比之前更加嚴重。我知道自己應該發燒了,本來早上就有點感冒的癥狀,現在身體情況一定不算樂觀。 背包里裝著信號煙,就算這里比較封閉,只要煙霧升起循著定位器,他們就能找到這里。我本來擔心襲擊的人沒有走遠,而是躲在暗處監視著,那么很可能第一個來的人的目的不是救助,而是補刀,我需要考慮這種可能性,不然會處于被動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