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馬爾金先生坐在主位上,他一向冷靜而自持,但此時,他也不禁露出幾分疑惑:“的確,殿下并沒有出現在今天的場合,是他的叔叔——卡亞斯貝·尼古拉耶維奇·羅曼諾夫,公爵他······” 別說,別說······ 我心中的不安在擴大,猶如吃下上等的飼料,它不受節制迅速長大,鋒利的泛著冷光的鐮刀開始收割美好的期冀與僥幸。 我似乎這才意識到,有什么非常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卡亞斯貝公爵在即將結束的時候,宣布了一個消息——他要正式地向馬爾金家族提出婚約······未婚妻的人選是······” 別說,別說了······ “弗洛夏?!?/br> 一錘定音,沒人能阻擋它劇烈的轟鳴。 我縮在柔軟的毛毯之中,它的溫暖剛剛好,被西伯利亞的寒風凍僵的身體緩慢地恢復知覺,只是,血液從凝固的淤積變得流動,又麻又癢的跳動也在聚集。突然,刺痛被聲音驚醒,我竟然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好像血液都從心臟里跑了出去,冰冷帶著黑暗卷土重來。 “不可能!” 安德廖沙握住我的右手,他的力氣不大,避開傷口,將我的手緊緊地抓住。顯然,即使之前有過猜測,但他也不會想到事情就像失控的火車,朝著無法控制的方向疾馳。 “弗洛夏才十三歲,她太小了,怎么可以定下婚約???!” 索菲亞比安德廖沙早一步知道,時間成為最好的安全氣囊,緩沖了現實的撞擊。 她緩緩坐下,看上去冷靜了一些:“她十四歲了,況且,卡亞斯貝說,這是那位殿下 的意思?!?/br> 空氣瞬間變得粘稠起來,沉默不是反抗,是在試著接受、消化、理解,盡力從大團互相纏繞的絲線中找出頭緒。 我咽下一大口牛奶,讓絲滑的液體拯救干涸的嗓子,即使如此,聲帶依舊緊繃,像是調皮的孩子不停拉緊脆弱的彈性。 “如果很為難,那么訂婚······訂婚就訂婚吧?!蔽蚁胛疫@輩子的勇氣都用在了這句話上,不,也許還要為下輩子的勇氣賒賬。 厚實的毛毯下,左手用力地攥成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似乎能刺破嬌嫩的皮rou。疼···真的很疼啊·······看來,真的不是在做夢啊,手腕無法控制的痙攣,宛如血管崩起,肆意跳動。 所以,話剛一說出口,我就泄氣了:“反正無論如何婚姻對我來說,太過遙遠了,更重要的是······等我到了年齡,弗拉···他···殿下他說不定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凈?!?/br> 總是因為我,身邊的人才會陷入麻煩,才會煩惱。老實說,我已經受夠了沒用的自己,我不知道羅曼諾夫的婚約究竟代表了什么,但我不希望再從他們臉上看見深重的憂愁。 哪怕,我得付出一些代價。 然而,我似乎弄巧成拙了,無意之間強迫他們面對最不能接受的結局。 “弗洛夏,我的meimei······你不知道嗎?婚約無法取消?!彼钗豢跉?,“一五四七年伊凡四世頒布的法令——神及圣子的權利,必當朝著上帝指引的道路而去,只有靈魂的契合才能使血緣延續?!?/br> 安德廖沙握著我的手的力氣陡然增大,我的手一直保持一個狀態,隱隱有些僵硬。我沒有掙開,而是更加用力地同樣緊緊回握住他的手。 “以前,王子們只允許和自己的jiejie或者meimei訂下婚約,但隨著科學的發展,王室們意識到近親聯姻所造成的不可逆轉的傷害。于是對象轉移到其他國家,但必須要從定下婚約起,就需要生活在一起,接受成為王室成員的教育?!?/br> “該死的······毫無意義的規矩?!卑驳铝紊逞陲棽蛔〉念j喪從每一個字,每一絲縫隙里透出來,化為嚴絲合縫的實質。 “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那個人會是弗洛夏,哪怕荒謬地落到教皇圣西斯篤的女兒頭上,也不該是弗洛夏?!卑驳铝紊硲嵟卣f,他小心地放松了手的力氣,避免粗魯的我不小心撕扯到傷口,這讓他的溫柔和怒氣矛盾地交織在一起,像一出主神克洛諾斯弒父的悲劇。 夜色深沉,狂風沉重地撞擊墻壁,它滔天的呼嘯只鉆進玻璃留下細微如清風拂過般的聲音,寒氣同樣不被允許,燃燒的壁爐噼里啪啦,木頭在橘紅的光影中釋放著溫暖,跳動的火舌輕松驅趕不受歡迎的寒意。 但是,為什么此時的我,卻比和安德廖沙躺在空曠無人的雪地里時還要冷呢? 半張臉藏在毛毯中,我不想讓嗓音聽起來可憐地打著寒顫:“什么時候?總不可能是今天吧?!?/br> “不知道····也許是下周,也許是下個月······或者···明天···” “對不起,弗洛夏······我們不能拒絕?!蔽掖舸舻赝蛘f話的人,我不會想到,是索菲亞。 為什么是索菲亞? 我承認,我寧愿是馬爾金先生說出這番話,那么我能夠接受,為了馬爾金家族,不得不作出妥協,真的,我可以作出這樣的選擇,因為馬爾金給予我的,實在太多太多。 他們先給我一個家,接著給我家人,甚至是生命,雖然算不上個好機會,但我總算能夠付出一些什么,不至于一昧的索取,承受著自責和羞愧牢牢鐫刻于心。 但我私心希望,說出這番話的人不是索菲亞,她是我最想叫出口的那一聲ma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