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幸好,寒冷冰封了大腦,我能看到思維淪陷的速度在減慢,我還有一點時間。 腐爛的枯枝,陷入泥土的葉子,在這片失去勃勃生機的森林深處死去,又會在冰封的冬日里,在西伯利亞堅硬的凍土中孕育新生,然后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多么殘酷,又多么美好。 一個不小心,眼前的世界被顛倒。膝蓋上傳來刺痛,在逼仄的黑暗里,我絆到了橫倒在道路上的一棵倒下的樹干,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摔倒了。 失去了反射性保護身體的反應,摔得有些重。我仔細感受膝蓋骨和雙肘的疼痛,就這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算得上是休息吧,我緩慢地呼吸,在看不見天空的土地上盡情的呼吸。 濕潤的泥土是另一種味道,不算好聞,也沒有難以接受的味道,冰冷的質地卻不硬實,滋潤的輕柔地似乎可以安慰我的傷痛。 我忘記去思考任何事物,讓疲憊的大腦和身體回到最原始的狀態,向大地吸收生命力。不知道靜靜地趴了多久,摩挲在凸起的碎石子的指尖早已失去知覺。 忽然,有什么冰涼的感覺落在耳朵上,脖子里,是雨嗎?我閉著眼睛回憶起盧布廖夫的雨天。 窗戶外像是經歷了生命的頹敗與蓄力,在將萬物模糊的雨天嘩啦啦的雨聲中,美妙的“嘭——”花開的聲音,為溫暖的房間里的莫扎特 k626號曲調伴奏,我哼著破碎的音調,任啪嗒啪嗒的雨滴濺落的觸發音一起填滿我的世界。 不是的,俄羅斯的雨天早就結束了。我費力的仰起頭,零落的雪花被風吹的四處飄散,艱難地才能落在地面。 終于,經歷了漫長的等待,雪天所揭開的冬日大幕被緩緩拉開。 我近乎癡迷的望著落在地面,眨眼間□□涸的大地吸收的雪花,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森林繁茂異常,枝丫間的縫隙快被填滿,我被牢牢禁錮在其中,不見天日。 雪花廢了不少力氣,才鉆入這個牢籠,將世界的新生傳向每一個角落。 寂靜的大地發出細微的聲音,像一個個純白的小精靈,從天堂墜落,紛紛灑灑地吟唱重生的歌謠。 頭埋在失去只覺得雙臂之中,任皮膚被雪花覆蓋。淚水砸入土壤,將脆弱的潔白徹底融化。 “結束了嗎?我不想,我真的不想,我不想······”呢喃沖不破喉嚨,含混不清的哭腔,被壓在厚厚密密的雪層之下,生不出半點聲響。 “嗶——” 刺眼的光芒讓長久待在黑暗中的雙眼無法睜開,我用手遮住了雙眼,透過之間的縫隙辨認出來,這是羅德夫的車。 我籠罩在明亮的車前燈里,機械的拍掉身上的灰塵,濕潤的泥土干在衣服上,粘得牢牢地,起不做什么作用。 我索性不去管它了。 羅德夫來的不算遲,留給了我一個靜靜欣賞雪景的時間,也不至于使我在冰天雪地里被凍死。 我靜靜地坐在車子后座,忽視膝蓋和胳膊傳來的酸痛。我很能忍痛,在經歷了漫長的磨練后,每個人都能達到的那種程度。 我明白痛苦的存在,我會感受到痛的折磨,有時候真的很疼很疼,但我可以做到不說出來,一個人長久地忍受。 看起來我很輕松,這就像我說的,只要適應了,就可以把嗚咽與呻shen吟yin吞在肚子里,讓自己像個正常人一樣。所以這也沒什么好炫耀的。 我閉上雙眼,這樣就能忽視羅德夫透過后視鏡,隱蔽地投來得疑惑的目光。 我沒有去解釋,為什么我會渾身臟兮兮地趴在森林里,近乎癱坐著,放松每一處關節與骨頭。我沒有力氣轉動大腦,編出一個完美無缺的答案。 我有些厭倦了,充滿謊言的生活。 我從一開始就明白,建立在謊言基礎上的生活不會長久。就像大海中央的牛皮紙小船,看上去隨時可以揚帆起航,但實際上,甚至不需要什么大風大浪,海水慢慢地將紙張滲透,輕易傾覆在茫茫的深藍之中。 就像這樣,紙質的希望,始終無法出港。 所以,我才會更加珍惜每一天的一分一秒。忍受著嘴里隨隨便便就能吐出的謊言,厭惡到了極點時,只想捂住耳朵。 每一句的不真實,虛假就會占領身體的一部分,最后也許會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可即便如此,我也想活著。因為對生命的執念,我死死抓住手中的稻草,不肯放松。 不要想要依靠,不要放松,只要你自己不放棄,就不會結束。長久以來,我一直這么告訴自己,也一直這么堅持去做了。 但是,我有點累了,真的,我可能累了。 車子駛出了格利普斯黑森林,陰沉沉的光線瞬間侵入陰暗。外面的世界正在經歷一場狂歡,雪花密集的傾到在大地,厚實的絨毛泛著晶瑩的光芒重新裝點大地,被濃郁的綠色籠罩已久的西伯利亞真正迎來了絕美的冬天。 我一眨不眨地望著這個地方,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的隆重,連風聲的呼嘯都不能掩蓋落雪的死寂之美,壓抑的片片雪花開始了盛大的主宰。 令人窒息的景象映在瞳孔里,幻化成永不退色的圖畫,永遠停留在記憶的最深處。 “還有多久可以到盧布廖夫?”我依然看著窗外,嘟囔的聲調剛好能讓羅德夫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