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年輕男人躺在花中，手腳愜意地伸展開，脖頸仰起，眼眸微闔。

    花朵組成金色的海，滄余的長發猶如其中的淺色浪潮。他用修長白嫩的手指觸碰花瓣，纖細的腰肢與碧綠的梗葉相互蹭摩。

    分不清是滄余在觸摸這些花朵，還是這些形同貓爪的花朵在細細撫慰他。

    屠淵駐足觀看，深感震撼。

    小魚正在被天地納入懷中，亦或是他將這自然的色彩和質地擁進心臟。他是屬于自然的生靈，無論這世界多么蒼茫廣闊，也總有滄余的一席之地。

    屠淵不愿出聲，直到滄余扭身，趴著看過來。

    “屠淵殿下，”滄余晃晃小腿，問，“看夠了嗎？”

    屠淵在花田邊蹲身，誠懇地說：“沒有?！?/br>
    滄余對情話毫無反應，他隨手摘掉發稍的花瓣，說：“看來這真是你很喜歡的一種花?！?/br>
    屠淵折了花枝，沒有否認。

    “你喜歡貓？”滄余問，“這些花……它們就像是小貓的爪子?！?/br>
    “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屠淵端詳著指尖花，說，“它們像極了小太陽?！?/br>
    “太陽嗎？”滄余仰起臉，再次蹭亂了頭發。他瞇著眼睛指向明媚無垠的天空，說，“太陽在那里?！?/br>
    “那個太陽我夠不到，它屬于所有的生物?！蓖罍Y把花遞給滄余，說，“這是我能送給小魚的太陽?！?/br>
    兩個人隔著段距離，滄余夠不到花，就說：“你過來?！?/br>
    “它是你的，我無權踏足?！蓖罍Y卻說，“這一整片花田，這里的每一朵花，每一粒種子，都是你的?！?/br>
    他的聲音太低沉，神情太真摯，滄余竟然不想反駁。屠淵神手過來，滄余握住了，帶著一身花香，被屠淵抱出花田。

    “水里沒有光，”屠淵將那朵小花別到滄余耳上，垂眸認真地說，“這是我給你的太陽，小魚?！?/br>
    “水里沒有光，”滄余輕聲說，“可你的花田留不住我，我還是要回家?！?/br>
    屠淵沉默片刻：“我知道?！?/br>
    滄余張了下嘴，有些意外。

    “走吧，”最終屠淵緩聲說，“該去了?！?/br>
    “去哪兒？”滄余被他牽著手走向大門。

    “警局，藍家昨晚將科爾文和瑪琳的尸體送到了警局，今天可以火化。警察需要人確認遺體、簽署同意書?！蓖罍Y說，“而你管他們叫爸爸mama，不是嗎？”

    “……是哦?！睖嬗嘈ζ饋?，伸出猩紅的舌尖舔了舔尖牙，認真地說：“我簡直迫不及待了?！?/br>
    ***

    今天沒有衛弘挑惹是非，刑警司一派祥和。確認遺體的時候滄余獨自進入太平間，又雙眼通紅地出來。他手抖得厲害，簽在火化同意書上的名字歪斜扭曲。

    來指引滄余簽字的警察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滄余輕輕地抬眼去看面前的警察，那雙蔚藍又清澈的眼睛里滿是驚惶與哀愁，讓警察心肝劇顫。

    “請不要難過，小先生，千萬節哀?！本煨⌒囊硪淼卣f，“科爾文和瑪琳曾經對你犯下那樣的罪行，你卻還愿意為他們悲傷，真是……”

    他的同事接過話茬，說：“真是擁有天使一樣的心腸?！?/br>
    滄余抿了抿唇，長睫毛忽閃兩下，恰好露出眼底的水光。他看上去無比圣潔，原諒是他的本能，善良是他的本色，他是不染塵埃的白蓮花，他是堅定的神性守望者。

    但更令人心碎的是他的堅強，科爾文和瑪琳的尸體被推進火化室，爐內強光激蕩，兩具已無靈魂的軀體化作灰燼。滄余一直隔窗而望，就連法醫撿骨的時候也沒有挪開目光。

    屠淵全程默默跟隨。

    他看著警察們站在滄余身邊，一個個都伸著脖子，凈是安慰人的姿態。而滄余依舊是那副無辜怯懦的神情，穿著純白柔軟的襯衫，坐在那幾個警察中間，看上去就像夜空中的唯一白云，異乎尋常又孤立無援。

    屠淵安靜地笑了笑。

    和與他相處時完全不同，在外人面前的小魚只需眼神和表情，就能把對方拿捏cao縱。魅惑的精髓都在安靜的對視里，所以滄余很少說話，因為他根本不需要語言的加持——他就這樣看著你，就能把你看得肝腸寸斷。

    骨灰被送出來，滄余接手，身旁的警察熱心地扶住了他的肩。屠淵走過去，側身一瞥，那警察就又把手收回去了。

    屠淵叫了聲“小魚”，然后給滄余披上了自己的大衣。

    “骨骼還是完整的，”屠淵看向遺骸，“要送去粉碎嗎？”

    滄余搖了搖頭。

    “爸爸mama告訴過我，他們要完整地離開?！睖嬗噍p柔地說，“我不會讓他們變成粉末?！?/br>
    周圍人紛紛面露不忍。

    “我想，”滄余垂著眼睛說，“自己待一會兒?！?/br>
    “小先生，你的狀態看上去很不好，”有警察說，“要不要我們陪著你？”

    滄余搖搖頭，自己費力地抱著箱子走向門口。正午的日光將他的背影拖長，身型脆弱得如同一樽水晶。

    屠淵在外墻拐角處抽煙。

    在屠淵的第二支煙馬上就要見底的時候，滄余出現在小路盡頭。他依然拖著箱子，但步伐輕快。風渡過那銀浪般的長發，耳邊的花依舊搖曳映金。那雙藍色的雙眼勝過了一切曜石，他美麗得令人膽裂。

    “歡迎你，小魚?！蓖罍Y滅了煙，輕拍掉滄余肩頭不小心蹭上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