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調不像之前那樣自然，邵青燕剛被聊出的睡意消散,試探著問：“和方姨、大強、莊醫生他們？”

    認識這段時間以來，程大樹的言行舉止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普通的護工。而且和其他幾人談話口吻也是熟絡中帶著一絲命令，關系就像自己和小雪。

    不止如此，還有張洛寧....

    他們兩個之間跟自己闡述相遇過往時各說各答，似乎連對口供的交流都沒有。

    想來想去，邵青燕心中只有一個猜測。

    介戶公司。

    程大樹說的創業應該是開介戶公司，所以認識的人多是營養師、醫生、開福祉車的司機。

    這樣張洛寧對他的態度也能說通了。

    認識、熟悉有過業務上的往來，但交流不多。

    “不是和大強他們?！背檀髽?。

    “？”邵青燕。

    自己這是猜錯了嗎..…

    病床上的人沒再追問，想到他之前說的關于‘信任’這個話題。

    程大樹轉過頭：“燕哥，等過段時間我帶你去g市看看吧，我現在的家和...工作都在那邊。

    “王女士……也就是我媽，她還說有機會要給你做rou夾饃，現做現吃?！?/br>
    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邵青燕遲遲沒回答他的話。

    就在程大樹暗怪自己太心急時，他又聽到了邵青燕的聲音。

    “嗯，過兩天我先帶你去見見爺爺，之前那個雞蛋燜子還有嗎？我也想讓他嘗嘗?！?/br>
    “有?。?！”程大樹。

    明明這一晚全是做美夢的素材，可程大樹偏偏做了兒時的噩夢。

    ………

    ………

    “大壯哥，大壯哥，你媽又跟寧寡婦打起來啦?！?/br>
    正午的烈陽曬在頭頂仿佛能將人烤煳，玉米地里干活的程壯聽到喊聲猛地抬頭:“在哪呢？”

    “寧寡婦家?！迸軄韴笮诺暮⑼宋翘橥砗笠恢?。

    窸窸窣窣，層層玉米稈子被扒開從里面鉆出來個黑瘦男孩兒。

    “等等我?！绷鞅翘樾『⒏谌鐾染屯鶎幑褘D家跑的程壯身后，差點追飛了拖鞋。

    寧寡婦家住在村西頭，院子口有棵芙蓉樹。

    正值八月，簇簇絨花壓在細細羽葉上，一眼望去，粉粉綠綠被陽光襯得像畫兒一樣好看。

    可此時此刻，程壯一點看景兒的心思都沒有，特別是見到樹下還圍著一群看熱鬧的村民。

    “我要是程老二，我也不回家，誰愿意天天對著一個比自己還糙的女人?！?/br>
    “你瞅瞅寧寡婦那小腰，嘖嘖?！?/br>
    “哭得怪可憐的，程家的母老虎…”

    程壯黑著臉擠進人群:“你說誰母老虎呢?！?/br>
    “大壯來了?！?/br>
    “大壯，你爸在哪呢？”

    “還用問，肯定是在寧寡婦炕上?！?/br>
    “大壯，你爸咋還不出來?！?/br>
    “被河東獅嚇得不敢出來唄?！?/br>
    “我看是被寧寡婦榨得腿軟出不來了吧?！?/br>
    “哈哈哈……”

    村里的無賴們誰都沒把這個11，12歲的孩子放在眼里，見到怒氣沖沖的程壯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加口無遮攔。

    程壯握了握拳頭就想沖上去。

    “滾滾滾，猴腚里存不住二兩屎的玩意兒，什么破爛話也能往外噴?！眲鹱影情_那些圍著程壯的無賴，將面紅耳赤的他往院子里推。

    “大壯，你媽驢勁兒上來了，怎么拉也拉不動，你快點去看看，別讓她又被那個女人熊著了?！眲鹱?。

    也不知是氣的還是臊的，程壯臉上的紅已經蔓延到了脖子，他又惡狠狠地瞪了無賴們一眼才扭頭往院里跑。

    院子里，程壯媽王麗秀一手薅著寧寡婦頭發一手指著屋子破口大罵。

    “程老二，你要是有種就出來，跟個縮頭烏龜一樣藏在女人褲襠里算什么男人?！?/br>
    “王姐別打了，二哥真不在我這兒?！睂幑褘D“嚶嚶嚶”抽泣著。

    低著頭，她的雙手只是握在王秀麗手腕上，似乎想卸掉頭皮上的力道，身子柔柔弱弱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

    “媽?！睕_過來的程壯視線落在寧寡婦的手上，猩紅的長指甲正死死摳著王麗秀皮rou。

    不知道是指甲油掉色還是手腕滲出血，粗糙的皮膚上那點紅雖并不明顯但仍刺痛程壯的眼。

    “松手?！彼锨坝昧﹃_寧寡婦的手指。

    寧寡婦發出一聲慘叫，樹下的人群再次sao動起來。

    王麗秀像是沒有察覺到身后人的指指點點:“大壯，去把你爸叫出來?！?/br>
    程壯扯了扯王麗秀凌亂的衣服:“管他做什么，咱回去吧?！?/br>
    “不回去，這日子沒法過了，今天必須把話說明白?！蓖觖愋?。

    程壯聞言立馬去敲寧寡婦家的門。

    “別敲了?！痹鹤油?，看熱鬧的人群里不知道誰喊了一聲:“程老二剛跳后窗跑啦，鞋都跑掉了?！?/br>
    “哈哈哈哈?！?/br>
    “一邊跑還一邊系褲腰帶呢?！?/br>
    “這是剛睡醒呢？”

    “哈哈哈哈?！?/br>
    身后又是刺耳的哄笑聲，羞惱卻又無處發泄的程壯用力踹了門一腳。

    “都圍在這兒做什么，地里的活干完了嗎?！鄙n老的聲音響起，嘈雜的人群一時靜了下來。

    “全是些懶漢，一天天活不干就知道湊熱鬧?！贝逯?。

    “支書來了?！?/br>
    “支書，快去看看吧，程家那兩口子又鬧事兒了?！?/br>
    回過頭的程壯一眼就看到了跟在支書爺爺身邊的寧矜恩。

    “我說大壯媽，你咋又鬧起來了?！?/br>
    腰有些駝的村支書背著手進了院子。

    “支書，你來得正好，這狐貍精又來勾引我家老二?！蓖觖愋?。

    “我沒有?！睂幑褘D依舊嚶嚶哭著:“我那屋里燈泡壞了，二哥好心來幫我換燈…”

    “呸！你個臭不要臉的，昨天水管子漏水，今天燈泡壞了，誰不知道你那歪門邪道的心思?！蓖觖愋阋豢谔低略趯幑褘D臉上。

    兩女人又撕扭在一起，村支書不好自己上手，連忙招呼其他人:“拉開，拉開，孩子們都看著呢，像什么樣子?！?/br>
    劉嬸子和另外幾個女人一同上前，好不容易才將倆人分開。

    “媽，你手疼不疼?！背虊芽粗觖愋愀觳采系陌登嗪脱?，嘴緊緊抿在一起可哽意依舊xiele出來。

    “沒事兒?！蓖觖愋銚]了揮手不在意。

    “媽?！绷硪贿?，寧矜恩的聲音也帶著哭腔:“你的臉怎么了，是不是被打出血了，讓我看看，眼睛有沒有被打壞?！?/br>
    披頭散發的寧寡婦捂著臉哭得梨花帶雨:“小恩，我們娘倆兒的命怎么就這么命苦啊…”

    院子里，倆女人被拉開，她們的兒子視線卻膠著在一起。

    程壯和寧矜恩同時看著對方，眼底都帶著厭惡和惱怒，只不過程壯的厭惡沒有半分隱藏，而寧矜恩的臉上只能看出委屈。

    “鬧鬧鬧，一天到晚就知道鬧，是不是都忘了明天有城里的大老板來?！贝逯?。

    “來就來唄，跟俺們有什么關系?！蓖觖愋?“壯兒不用拍了，媽一會兒回去自己洗?！?/br>
    程壯依舊一言不發拍掉了王麗秀身上的灰塵。

    “咋沒關系，這次大老板來不光要談修橋鋪路的事，聽說還打算資助幾個孩子去省會讀書，從初中念到大學，一分錢都不用花?！?/br>
    哭聲戛然而止，寧寡婦放下捂著臉的手:“去省會讀書，不用花錢？”

    其他聽到話的人也圍了上來，一時間七嘴八舌跟村支書打聽情況。

    寧矜恩站在寧寡婦身邊，豎起耳朵聽得聚精會神。

    程壯想到了地里還有活，拉著擠在人群中的王麗秀往外走。

    “大壯兒?！贝逯白〕虊?。

    “哎?！背虊鸦仡^。

    “今年就要上初中了吧?！贝逯?。

    “嗯?！背虊?。

    “聽說你這次期末數學語文考了雙百？”村支書。

    “英語也考了91分，總分學校第一，比旁邊村的第二名多17分呢?！蓖觖愋阃χ馗靡庋笱蟮嘏牧伺淖约簝鹤拥募绨?。

    村支書看了眼王麗秀又看了看雖然才十一歲但已經比她高的程壯，心里暗自納悶兒，這不著調的兩口子是怎么生出這么出息的兒子。

    “明天好好表現，可別給我調皮搗蛋?！?/br>
    “放心吧，支書爺爺！我家地里還有活，我先去干活了?！背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