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門口冰冷的長凳坐著不少人,各個神色疲倦,比剛剛他在路上瞧見的還要木訥。 大藤正坐在里面,跨著腿,垂頭喪氣。 沈桂舟只是站著,遲遲不敢邁步。 來了。紀忱走到大藤邊上,輕聲開口。 大藤聞聲,眨眼抬頭,朝他艱澀地扯了下嘴角,來啦,桂舟。 那笑本就是苦笑,撐不了多久便墜了回去。 這才兩天不見,大藤頹喪得不成樣,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小夫妻兩人年紀不大,高中認識大學戀愛,上完大學沒多久就結了婚,算下來也大不了沈桂舟幾歲。 可大藤現在頹唐得猶如翻了輩。 雖然還不是生離死別,但沈桂舟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偶爾傳來苦惱疲憊的喟嘆聲,隔著厚重的門溜出的儀器嘀嘀聲,不知道哪里的啜泣聲。 聽得他難受。 大藤見他杵著不動,朝他招了招手,他這才拖著腳,一點點兒挪過去。 坐。大藤拍了拍一旁的椅子,待沈桂舟坐下,又默不作聲了起來。 紀忱跟著在一旁坐下,也不講話,空氣凝滯著,卷著喪氣的味兒。 憋了許久實在憋不住,沈桂舟忖度著抬起了手,剛劃出個字,大藤垂眸摁下。 阿雅上課急了些,卡著綠燈最后一秒過,被輛小汽車給撞了。 還活著,就是得在重癥監護里待個幾天。 大藤說得輕描淡寫,語氣里想讓他放心的刻意都快溢出了,但沈桂舟再沒常識也知道,進重癥監護就不是小事了。 是因為我,阿雅為了載我回去,才差點遲到的。沈桂舟比劃,酸澀扯得他手停不住顫,一句話比得斷斷續續。 大藤沒看他,卻知道他想說什么,不是你的原因,是阿雅急了點,那司機開得又快,剎不住車。 沈桂舟垂眸搖了搖頭,我耽擱了。 這下大藤瞧見了,他吐了口氣,眼睫微垂,不是叫你來領錯的,只是想讓你來陪陪阿雅。 醫生說,這兩天有點難熬,熬過去就好了。 大藤扯了兩句,又合上了嘴,往常話一句一句地往外蹦,今天跟擠牙膏般,半天才吐出來句,收得極快。 紀忱敲了敲沈桂舟的背,低聲提醒,大藤已經很累了,別讓他再cao心了。 事已至此,糾結誰的錯也沒法回到兩天前,還得讓大藤抽出精力安慰他。 沈桂舟自知過分,藏起手來,內疚地扯起衣服上的線頭。 不舒服嗎?不舒服就早點回去吧,我在這陪著阿雅就好。大藤余光瞄到沈桂舟局促的動作,出聲詢問。 沈桂舟慌忙搖頭,靠回椅背。 時不時有醫生和家屬從跟前走過,他們只能趁著醫生開門的間隙,抻著脖子往里頭張望。 這間醫院單間的重癥監護早就空了,阿雅被安排進了這大間病房里頭,從門打開的那丁點兒縫隙瞧不見她,大藤落寞地收回視線,往后一靠。 我帶銀行卡來了。目送著醫生離開,沈桂舟坐直了身子比劃。 大藤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搖頭拒絕,沒事,錢我會想辦法的,你不用cao心。 只不過,花店可能一時半會開不下去了,我會找人轉手,你可能得另找工作了。 我會去找工作,幫忙一起付的。沈桂舟比劃。 付什么,這件事和你沒關系,大藤深知這是個無底洞,你就好好找份工作,好好生活就行,阿雅肯定也不愿你cao心的。 沈桂舟一怔,眉梢染上幾分著急,怎么和我沒有關系,我們是家人。 我們不是。大藤沙啞著出聲。 沈桂舟的手頓在空中。 是我們把你當家人了,但你沒有必要摻和進這件事來。大藤深吸了口氣,沉默良久,桂舟,你好不容易逃出來了,離開花店,王婉也找不到你,趁現在走吧。 我不走! 哐當一聲,沈桂舟從那鐵皮長椅上站了起來,外套拉鏈磕著發出聲響。 少有的,從沈桂舟手里揮出的手語里,帶著濃烈的感情。 大藤卻別過臉去,狠心不看他。 沈桂舟手緊攥著,繞到大藤臉別過去的那邊,當年沒有你們,我早就餓死在街頭了。 早就還清了,一開始你都沒和我們要工資。大藤輕聲開口,桂舟,我們是真心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所以就把他推開嗎? 但他沒有其他的家人了,王婉拋棄他那一刻起,就已經不能稱作家人,張佑年也只是透過他看沈時疏,他只有大藤和阿雅了。 命運又和他開了個玩笑,好像他到哪,厄運就跟到哪,興災惹禍,他逃都逃不掉。 好不容易逃離了張佑年,張佑年找不著他,揪著同沈時疏一個氣質的人不放。 好不容易有了像家人一樣好好待他的人,飛來橫禍,撞碎了這短暫的溫馨,殘存著一息掙扎。 最后都回到了他身上。 余確拿他做交換,他又落入張佑年編織的絲網;一場車禍,他被趕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