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等車開走,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來到季揚身邊,語氣熟稔地問道:“怎么不送他回家?” “那也太冒犯了,他最不喜歡別人未經允許登門拜訪?!?/br> “他都收了你的花,不是默許你更進一步?” “算了吧,”季揚自嘲一笑,“他要是真的允許我更進一步,就不會連出院都不主動告訴我,當面是收了我的花,指不定轉頭就扔在哪兒了,我這個師弟啊,沒人比我更了解他?!?/br> “你上次不是說,他拒絕你的原因是他有男朋友了?他住院三個月,我也沒看見有什么男朋友來探望他,如果是真的,那這個人未免太不負責任了吧?!?/br> “誰知道呢,”季揚目視著早已不見車輛蹤跡的前方,“或許根本不存在這么個人,只是他用來拒絕的借口,畢竟聽說過這個‘男朋友’的人不少,卻沒人真正見過?!?/br> * 車上,蘇溫言抱著那束花,輕輕撫摸潔白的花瓣。 “真香啊,”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他,嘗試跟他搭話,“這花真美,和您很配?!?/br> 蘇溫言指尖一頓:“和我很配?” 日薄西山的配嗎? 他自嘲地笑了笑,隨手將花放在旁邊的座位上。 一束即將凋零的鮮花,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包裝得再精美,也不過是任人擺弄的玩物,為了讓拿著它的人不扎手而除去玫瑰的尖刺,卻不顧這樣做會讓玫瑰更快枯萎。 為了取悅于人而誕生、終結,他在它們身上感覺不到美,只看到即將凋亡的生命。 他喜歡花,喜歡他的人便總是用一束花來向他表達愛意,盡管他拒絕了無數次,那些人依然樂此不疲。 這么多年了,還從沒有人送過他不是用來插在花瓶里的植物。 除了……俞亦舟。 第一次約會,那個家伙送了他一盆薄荷。 很小的一盆,連盆帶土,價格不見得昂貴,卻養護得很好,葉片翠綠鮮嫩,生機勃勃。 蘇溫言抬起頭,看向窗外。 他出車禍的時候還是夏天,現在竟已是初秋了。 也不知道自己三個月沒回家,那盆薄荷還活著沒。 曹姨應該會幫忙照顧它吧。 想著那盆薄荷,內心也對“回家”這件事產生了些許期待,車窗外的景色不斷倒退,他終于抵達了闊別多日的家。 司機把他扶上輪椅,順手去關車門,看到被他遺忘在座位上的花,忙拿起來:“先生,您的花……先生?” 蘇溫言輕推手柄,電動輪椅載著他向前駛去:“送給你了,記得插在水里,能多活幾天?!?/br> “送我?這……” 輪椅經過無障礙通道來到自家門前,蘇溫言將手按上門把,用指紋解開了門鎖。 家里還和他離開的那天一樣干凈整潔,顯然這三個月里經常有人過來打掃,玄關處擺著一雙拖鞋,應該是曹姨給他準備的。 曹姨是他雇的保姆,昨天他把自己要出院的消息告訴了她。 聽到動靜,曹姨立刻迎了出來,熱情地跟他寒暄:“小蘇,你可回來了,身體怎么樣,好點沒有?” “就那樣吧,醫生讓我回家休養,繼續在醫院待著也沒什么意義?!碧K溫言笑了笑。 他臉上還是沒什么血色,即便笑起來也顯得蒼白,曹姨不禁心疼,嘆了口氣:“看你瘦的,既然回家了,那就多休息,多吃飯,才能恢復得快?!?/br> “好?!碧K溫言應著,彎腰去換鞋,他的腿還是不太方便,即使是這樣簡單的動作也有些吃力。 曹姨站在旁邊,似乎欲言又止,蘇溫言察覺到她的猶豫,抬頭道:“您有什么話想跟我說?哦對了,這幾個月的工資我還沒打給你,我現在就……” “不是的,小蘇,”曹姨按住他要掏手機的手,“其實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辭職的?!?/br> 蘇溫言一怔。 歸家的期待和喜悅開始冷卻,他垂下眼簾:“如果您覺得照顧病人麻煩的話,我可以再加錢?!?/br> “我不是那個意思!”曹姨連忙解釋,“是因為……我閨女今年高三了,學習很緊張,我想回家照顧她——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的,本來打算你出門回來就說,誰成想會發生那種事……真的很對不起,在這種時候辭職?!?/br> “……這樣啊,”蘇溫言還是笑了笑,“沒關系,我理解,和工作相比,當然是女兒的前途比較重要,那我就提前祝她高考順利了?!?/br> 他說著掏出手機:“工資我還是打給你,不能讓您這三個月白干?!?/br> “小蘇,工資我就不要了,”曹姨局促地搓著手,“那個,阿姨得跟你道歉,你的花……被我養死了幾盆,對不起啊,阿姨實在是不會養花,我有定期給它們澆水、曬太陽,可不知道為什么還是……” 蘇溫言臉色微變。 他甚至沒聽她把話說完,已經cao控著輪椅來到花房。 采光良好的玻璃花房里擺著許多盆花,錯落有致地排在花架上,他一眼就看到已經枯萎的其中一盆—— 薄荷……死了? 這樣生命力頑強的植物居然也會死。 這盆薄荷他養了五年,期間經歷過無數次爆盆,從小盆換到中盆,中盆換到大盆……無論怎么折騰,都活得好好的。 他不過是三個月沒回家,居然死得這么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