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折如磨 第67節
他把頭發順到她的耳后。 她的耳垂很軟,耳廓卻是硬的。奶奶說耳朵硬的人很犟,一旦決定了的事怎么都無法改變。 和梁銳言對視上的那一刻,柳絮寧幾乎是本能地甩開他的手,人往一旁挪了點,但位置就這么點,碰到扶手時她覺得自己的反應過度了。 “你干嘛,一驚一乍的?!绷轰J言先反應過來,像只炸毛的狗,“我身上是有傳染病嗎!” 陽光晃眼,他的表情看不真切。柳絮寧就在此刻無端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下了跨海大橋,就快到云灣園了。 傾吐的欲望像噴泉,蓄勢待發。柳絮寧看著他:“阿銳?!?/br> “嗯?” “我有件事想和你說?!?/br> 梁銳言恐懼她接下來的話,恐懼即將到來的攤牌。 “我困了,我先睡會兒,到家再叫我?!?/br> “不是……”柳絮寧怔了一下,心里的猜測逐漸明晰,“很快的,就差你沒說啦?!?/br> “能有什么大事,以后再說吧?!?/br> “阿銳,我和——” “柳絮寧,我是真的不想聽啊?!绷鯇?,可憐可憐我吧,何必非要把殘酷的真相擺到我面前?我既然忍了,那讓我一直忍下去吧。 沒有做錯什么,可愧疚感就是這樣來的莫名。柳絮寧深呼一口氣,低頭時,手機界面里是梁恪言秒回的信息。 她不是個好人。 真如梁恪言所說,自私是好的嗎?可她仍被這些痛苦所折磨,像一根細小的頭發絲鉆進皮膚里,低頭細尋找不到痛苦的根源。 “那就下次再說吧?!绷鯇幊α艘幌?,扭頭去看車窗外的風景。 肆無忌憚地盯著她的側臉時,梁銳言想,果然還是裝蠢貨好,可憐地保護著自己心中構建的美好幻象。 · 鄺行鳴最近在半月灣市休假,說是休假,不如說是逃避。人至此位,是沒有什么工作與休假之分的。譬如當下,剛在日落的海灘邊躺下,起開佳慕葡萄酒的橡木塞,還沒來得及欣賞一片赤色的落日美景,就有人到訪了。 “鄺總,下午好?!绷恒⊙栽谒磉呑?。 鄺行鳴想,這位小梁總倒是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擾人清夢。 “好久不見,小梁總?!?/br> 梁繼衷從小就教給他的是,說話是門藝術,不能講清楚,又要對方明白,學不會讀規則的人,實力再強,也只能被迫出局。 但沒有梁繼衷在時,他就不想遵守其中規則。他開門見山地向鄺行鳴說明此行的目的。 “你剛接手鼎隆,想要在你父親面前立下一功。我也是。我想把我手中的萬恒股權轉讓給你?!?/br> “我為什么要?” “你想要把吉安甩掉,我幫你接手吉安?!?/br> “現在的吉安,人人避之,你倒是奇怪,主動往上湊?!编椥续Q笑了笑,“你要什么?” “我要吉安在鼎隆的股份?!?/br> 巴蛇吞象,這胃口猶比他父親和爺爺。鄺行鳴倒了兩杯酒,其中一杯推到梁恪言面前:“你父親來找過我父親,但他們沒有談攏?!?/br> 梁恪言接過:“那是我父親沒有找對人?!?/br> “什么意思?” 梁恪言望向他:“這種事,該是找話事人談的。鄺總對于吉安的董事而言,自然是舉足輕重,所以我想請鄺總搭個橋?!?/br> 鄺行鳴也回望向他:“吉安能不能起來還是個未知數,接手這個爛攤子又是何必?況且,吉安還有一部分股權在……哦,現在應該在他那個女兒手里吧?!?/br> 梁恪言點點頭,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鄺行鳴詫異了一下,語氣揚了幾分:“可以可以?!彼f到最后忍不住笑出聲,還真是可以。 梁恪言沒有解釋太多,他舉起杯子,撞了撞鄺行鳴放在桌上的酒杯,杯壁相碰,發出一道清脆響聲。 “一榮俱榮,一損只我損。鄺總,怎么看都不虧吧?” 哪來的什么一損只他損。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吉安即使如今災迫重重,但都是可以解決的事情。這番風雨過后,錢會更值錢。只不過,他志不在此,手上的東西太多了,實在沒必要死磕一個不知前路的吉安。 梁恪言既然送上門來,他當然要順水推舟送出這番人情。 鄺行鳴懶散躺下,隨意抓過一旁的手機,滑了幾下,不住嘖聲:“要不再等等?現在的吉安,這價格低了點吧?!?/br> 梁恪言絲毫不覺理虧:“但比起鼎隆當年吃進吉安的價,翻了好幾倍?!?/br> 鄺行鳴被他的沒臉沒皮惹得一時沒搭腔,片刻后笑了笑:“你倒是會做生意?!彼焓帜镁票?,“合作愉快?!?/br> 一筆不知盈虧的交易達成。 夏日里的海灘邊足夠美妙。夕陽暈染下,煙金色的沙灘與泛著藍波的海岸線交融,像一幅油畫。這要是被柳絮寧看見了,又可以稱之為她藝術道路上的絕美素材。 梁恪言想起年初在泉城時,柳絮寧對海邊的喜歡。這么喜歡,那下個月就帶她來。不,她忙著實習忙著畢設,心里頭揣著事必然是玩不好的。那明年夏天,等她畢業了再帶她來這里。 梁恪言隨手拍了張照片發給柳絮寧?,F在是北京時間早上九點,按照柳絮寧這一覺睡到自然醒的架勢,梁恪言沒想過她會秒回,卻發現對話框中她的昵稱一欄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柳絮寧:【不應該是半夜嗎?】 梁恪言:【在美國?!?/br> 柳絮寧:【哦?!?/br> 她引用了那張圖:【有點像我們那天玩槍戰游戲的時候在x城碰到的日落!】 梁恪言根本不記得了,但依著她說話是沒錯的:【像?!?/br> 柳絮寧:【那你回頭看看,沒準有人拿著槍躲在車后埋伏你哦?!?/br> 梁恪言心想她怎么傻乎乎的。他打開相機,轉身又拍了張照片,卻在目光觸及到身后時一愣??拷┑倪@條崎嶇路上,停著一輛cybertruck,此情此景,還真像是游戲畫面中的交通工具。 梁恪言發去那張圖:【很準?!?/br> 柳絮寧:【哇,我也太厲害了吧!那你去看看車后面有沒有人?!?/br> 她可以再幼稚一點。 梁恪言:【明年畢業了,帶你來這里好不好?】 對話框里,她的名字一欄一會兒是輸入中,一會兒又取消,過了一會兒又變成對方正在輸入中。怎么,這問題有這么難回答? 好一會兒,柳絮寧回來了消息:【我又不喜歡海邊,你老是瞎猜?!?/br> 鄺行鳴看了身旁人一眼,他手肘抵著膝蓋,低頭看屏幕,不知在和誰聊天,但從眼里不經意間透出的笑意與嘴角稍許彎曲的弧度不難猜出是誰。他的秘書告訴他,鼎隆商行周年盛宴的那天晚上,他和那位梁家養女先后進了梁家專屬vip室,又在許久之后前后腳出來。 真是奇妙,有些人,都無需和他對視與對話,僅僅坐在他身旁,就能感受到他身上因為某些人某些事而散發出的柔軟氣息。 只是這配置,無異于飛蛾撲火,螳臂擋車。 要真能成的話,也是稀奇事情一件。 第51章 失控 看房好累。這算是柳絮寧這幾天下來的唯一感受。 地方與地方之間的距離有些大, 炎炎夏日,走在晃動的樹蔭下,柳絮寧難免走的有些生悶氣。 那位不熟的二叔說的也不錯,的確是過慣了好日子, 嬌氣得連這些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了了。 她應該盡早習慣的。 看房的時候, 偶爾會撞上梁恪言打來的視頻電話。柳絮寧下意識地接通, 對面出現他的臉。他那時應該是剛起,頭發還沒整理,有一搓亂糟糟地翹起。 柳絮寧忍不住笑出聲,他還沒醒透, 聞聲疑惑地看過來,問她怎么了。 她說被他帥到。 梁恪言敷衍地笑了下,說他知道。 她冷哼一聲,說這你也信? 他反問, 為什么不信? 真是一點也不謙虛。 柳絮寧沒掛斷手機,連上藍牙后直接捏在掌心, 邊找地鐵站邊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你在外面?”梁恪言突然問。 “對啊?!?/br> “北蕉路?”他語氣略帶疑惑。 柳絮寧一驚,將手機擺在自己面前:“???” 他怎么知道。 梁恪言拿過書桌邊的酒杯,抿了口:“剛剛鏡頭掃到路牌了?!?/br> “哦……”因為心虛, 眼神掃了一下周圍裝作看路,“沒什么事做,出來走走?!?/br> 話音剛落,耳機里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說不清是什么感覺, 笑得她耳朵有點發麻, 像是被人拆穿一般。 她立馬理直氣壯地問回去:“你笑什么?” 梁恪言沒笑了,反而認真地和她說這邊治安不太好, 又和她說前頭的十字路口每到早高峰時總是車流湍急,堵車是常事。 柳絮寧皺緊眉,這里租金便宜,加上房東和中介吹得天花亂墜,上一個急著轉租的租客也告訴她這地方真的不錯,就是可惜自己要回老家工作了急著出。 她順著問:“真的嗎?” “嗯?!?/br> “那我就不——”她戛然。 梁恪言那邊似乎信號不好,卡頓了一下,他沒聽見她說的話,反而問了句什么。柳絮寧搖搖頭說沒事。 上了地鐵,過匝道時信號時好時壞,最后機器播報到如意洲時,柳絮寧下了地鐵,一出地鐵站,信號又通暢了起來。 和上一個租客約好了在小區門口見面,她隨意找了個借口搪塞梁恪言,對方說好,晚上再給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