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折如磨 第56節
微信里,他也沒回她的消息。往三樓走, 梁恪言的房間緊閉著,柳絮寧扭頭下樓, 那就她來做,給他一個驚喜。 只是這樣一來,昨晚她預定的“豪華晚餐”只能變成沒什么技巧的家常菜了。 那些高難度食譜被她通通剔除, 最后回歸于最簡單的番茄炒蛋。 梁恪言下樓時,聞見一股香味。沒有定鬧鐘,篤定自己總歸能在下午之前起床,卻沒想到一覺睡到現在,歸根結底, 總是昨晚腎上腺素在作祟。 原來戀愛的感覺是這樣的, 很新奇,時時刻刻支配著他的思緒。 穿過偏廳, 轉彎進到廚房,柳絮寧正好關火,然后夾了塊雞蛋,剛入嘴,沒嚼幾下,她嘆了口氣。番茄和雞蛋,再難吃又能難吃到哪里去呢?梁恪言看著她,連背影似乎都帶著一點無言的沮喪和郁悶,他不由覺得好笑。 他靠近她左側,點點她的右肩。但柳絮寧往左看,對上梁恪言的眼神時還是笑了出來。 多大了,這什么幼稚的小把戲。 “你再點一下,我就往右邊看?!彼嫘拇蛉?。 梁恪言沒搭這個話,視線落在那盤番茄炒蛋上。柳絮寧立馬挪開:“一般般啦?!?/br> “嘗嘗有多一般?!?/br> 干嘛對難吃的東西這么執著。 柳絮寧抽出一對干凈的筷子遞給他,他沒動。柳絮寧夾起一塊雞蛋喂到他嘴邊,他這回張嘴了。柳絮寧不放過他任何一個小表情,但他顯然淡定如常:“好吃?!?/br> 梁恪言,睜眼說瞎話第一名。 “你怎么起這么晚啊?!绷鯇巻?。 她還以為睡到自然醒,頂著餓到不行的肚子下樓就能遇見一桌的“滿漢全席”。但這話出口的瞬間,她又覺得自己像是在抱怨。 對誰都小心翼翼,說出口的話是在腦子里提前打好滿滿草稿的最佳狀態,可碰上他,她就是毫無章法,霸道橫行。她想,這樣是不是并不好,她短暫地擁有這份權利,卻不知道這份權利的擁有期限是多久。萬一,那只是黃粱一夢,鏡花水月呢。 梁恪言掐掐她的臉,和她道歉,繼而轉身去冰箱里拿配菜:“昨天睡得有點晚?!?/br> “我也是?!绷鯇幷f。 “嗯?”他關上冰箱的門,“為什么?” “因為我——”聲音戛然而止,柳絮寧目光落在別的地方,“沒為什么啊,就是不怎么困?!?/br> “你呢?”她立刻反問。 話題是她拋回去,但是在面對梁恪言那雙已然露出昭然若揭的揶揄的眼神時,柳絮寧下意識捂住他的嘴,語氣霸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許說?!?/br> 她的手和他的唇貼得不是很緊,梁恪言那句模糊的“你知道什么”說出口時,濕熱的氣息彈在她掌心里。柳絮寧縮回手,有種急急欲逃的心虛:“你做吧,我餓了,你做完叫我?!?/br> 梁恪言拉住她的手;“不幫幫我?” “我來幫你?”講什么笑話呢,她站在他旁邊無異于是給他添堵。 “我不會呀?!彼÷曊f,“那你等我一下?!?/br> 柳絮寧突然想到什么,興沖沖地跑上樓,過了一會兒,樓梯口噠噠噠的腳步聲又漸漸變響。 梁恪言低頭洗手,都沒看她,可光是聽著這腳步聲就忍不住笑出聲。 柳絮寧拿了個咬手鯊魚下來,擺到梁恪言面前:“咬到我了,我就幫你?!?/br> 這把戲她和梁銳言以前常玩,比什么猜拳、拋骰子之類的好用多了。 剛按下鯊魚的第一顆牙齒,柳絮寧聽見梁恪言意味不明的一聲笑,她茫然地看他一動不動,于是主動去抓他的手指。 “還能這么玩的?”梁恪言說。 柳絮寧理所當然地回答:“對啊?!?/br> 待梁恪言按到第八顆牙齒時,鯊魚咬下來。柳絮寧笑得眉眼彎彎,得意地說:“果然每次都是我贏!” 梁恪言突然按住她的后腦勺,偏過頭吻下去。 柳絮寧沒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急切地吻她,唇齒相碰間還有輕而易舉就可以感受出來的不耐煩,但她沒推開,主動仰起脖子,輕輕地張開嘴巴等他進來。 這房子里總共也就這么幾個人,這個咬手鯊魚的存在是用在誰和誰身上的,梁恪言一清二楚。思緒里埋著一點長時間累積下來的急躁和怒意,但他看著毫無反抗之意,只會睜著眼睛看自己的柳絮寧,那點嫉妒慢慢地消散。他又覺得他咬她的唇時太用力了,于是變作輕輕地摩挲。 直到她的聲音變了調。 “接吻就接吻,別哼哼,別出聲?!绷恒⊙苑砰_她。 柳絮寧覺得沒什么比這句話更莫名其妙的了。他在這點上真很不講道理,還很霸道。 剛要反駁,梁恪言拍皮球一樣拍她的腦袋:“出去等我?!?/br> 柳絮寧被他吻得有點缺氧,再快速回想剛才的畫面,心里因為這種半強迫半溫柔的吻而升起一種微妙的感覺。 她用力地抿了下唇,又在出廚房前摘下他左手上的手表,一本正經地和他說這時候不要帶表,進水了怎么辦。 表進什么水啊,她腦子進水了才對。 電視隨意調到了一個臺,柳絮寧盤腿坐在沙發上,手里把玩著他的表,又套在自己的手腕上。她想,他的手腕比她粗上好一圈呢。 傍晚的天幕燒成紅色絲絨,這種時候饒是不久前剛睡飽也忍不住困意上頭。 吃過飯,她和梁恪言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手機突然發出一聲響,是梁銳言的信息,問她今天下午的面向全體大三生的講座怎么沒有參加。 臨近大四,即將實習,學校里針對她們這一年級的講座和會議層出不窮,柳絮寧單單想到今天沒有課,卻把這個講座給忘得一干二凈。 沒簽到要扣分,柳絮寧對平時分在意得緊,那點瞌睡頃刻跑光,她立刻給梁銳言回消息。 梁銳言應該是恰好守在對話框前,回的很快,他說幫她簽到了。 柳絮寧回,謝謝你。 剛退出和梁銳言的對話框,也是巧,寢室群里剩下兩個人焦慮地“滴滴滴”狂彈消息,話題也離不開這個講座。兩人找一位交好的同班同學代簽了到,但在給柳絮寧簽到時發現那一欄已經登記過了,所以胡盼盼特意來問問她。 得知是梁銳言幫她代簽,胡盼盼發來三個大拇指的表情符號:【嗚嗚嗚柳絮寧,我的新世紀偶像,有兩個就是好?!?/br> 女生寢室一貫如此,說話之間直言不諱,什么程度的話都能肆無忌憚地冒出來。 身旁是筆記本的打字聲,柳絮寧扭頭去看梁恪言,他對電視劇沒興趣,卻也不回房間,只拿了筆記本在旁邊回郵件。他真忙,清脆的鍵盤聲在中途停留了許久,轉而又開始敲起,比一開始的聲音更重,打字速度也更快。 泄憤一樣。 肯定是他的什么笨蛋下屬又惹他生氣了。 柳絮寧收回視線,卻又覺得一向喜歡的狗血劇情在此刻毫無吸引力,她于是愣愣地盯著手機屏幕發呆,又在發呆后打下幾行字。 她后知后覺地問自己,目的是什么,代價又是不是她能承受的??墒敲髅髯蛱?,她才萬分篤定地和他說,她是不會逃跑的。 既然如此,言出必行,她才不是膽小鬼。 這兩天過的頗有些日夜不分的趨勢,柳絮寧存心要改掉這個可惡的生物鐘,于是特意定了早晨八點的鬧鐘,起床簡單洗漱后在三樓的舞蹈房跳舞。 配樂的聲音放的不算重,甚至比往常還要輕幾分。梁恪言卻還是醒了。 柳絮寧一向喜歡穿露背的練功服,原因只有一點,在長時間的訓練之后,從鬢間、脖頸,到后背會流大量大量的汗,有時反手一摸,背后的布料幾乎濕到能攪出水,黏糊糊地貼著背,難受極了。 音樂結束,柳絮寧去拿放在地上的手機,順勢去摸一邊的毛巾。有人的手比她快一步,毛巾的一角從她的手指間滑過。 她疑惑地抬頭,看見是梁恪言,有些歉意地小聲問道:“是我的音樂聲音放太大了嗎?” “沒有,自然醒的?!绷恒⊙怨催^她練舞時掉落在頰邊的碎發,又幫她擦汗。 毛巾柔軟的質感滑過她的身后,柳絮寧有點怕癢,也覺得他的手再往下就不合適了,可這句話她不知該如何說出口,而且,她不夠坦誠,因為潛意識里覺得如果是他的話,再往下一點也無妨的。 但很可惜,梁恪言沒有。他只是認真地幫她擦去后脖頸和耳后的汗,又輕輕拽了下她的耳垂:“耳朵這么紅?!?/br> 這句話里的打趣意味好重,柳絮寧瞪他一眼,聲音很大,底氣卻很弱:“你管我呢!”她不客氣地推了下他手臂,“你再這樣,我就剝奪你看我跳舞的權利?!?/br> 如此毫無震懾力的威脅,梁恪言自然要賣她一個面子:“這么嚴重,網開一面?!?/br> 柳絮寧很大程度上被他逗樂,忍不住笑出聲。 她看著梁恪言關上舞蹈室的門:“你干嘛呀?” “聲音太大,林姨會聽見?!?/br> 這人說話怎么前后矛盾的,他剛剛還說他沒聽見音樂,是自然醒的呢。 柳絮寧跳舞和畫畫時是有別樣魅力的,梁恪言早已領會到。這次,她沒有穿演出服,只是穿著最簡單樸素的黑色練功服,后背和手臂的肌rou線條收的很緊,線條走向流暢又富有力量的美感。 梁恪言嗓子有點癢。但他想,中斷音樂上去吻她是不是不合適,才不過兩天,他們究竟接了幾次吻,他已經數不清了。 情深不壽,過猶不及,忍忍也無妨。 這樣安靜下來時,梁恪言總不可避免地想到他主動丟棄的那段時光。因為深知自己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他已經習慣了做個大方的人。不會因為多一樣東西而喜悅,也不會因為缺一樣東西而煩悶,但當下他深深領悟到了此等感知。 總有一個人,比他先看到柳絮寧跳舞,比他先享受到柳絮寧的優待,比他先順理成章地與柳絮寧的名字一起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大眾眼前。 他昨天對自己撒了個謊。 “柳絮寧?!币魳吠nD的間隙里,響起一道敲門聲。 是梁銳言的聲音。 柳絮寧下意識看向梁恪言,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看他,但和梁恪言對視上時,柳絮寧覺得自己做了件錯事,她應該坦然自若地去開門,而不是把控制不住外露的不安情緒袒露出來。 “寧寧?”沒得到她的回答,房間內的音樂卻在停頓后繼續播放,梁銳言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柳絮寧“嗯”了一聲,停在原地的腳步終于抬起,往門口的方向走。 離把手幾步之遙,梁恪言拽著她的手腕往自己懷里帶,另一只手牢牢箍住她的腰。透過練功服薄薄的布料,他干燥溫暖的手心溫度直直貼著她腰側的肌膚。 柳絮寧嚇了一跳,不敢動,不知道梁恪言要做什么,也怕一門之隔外的梁銳言聽見。 恍惚之間,仿佛回到了在酒店的那一夜。 “想去給他開門?”梁恪言附在她耳邊,聲音輕到連柳絮寧都要認真聽。 “你跳舞關什么門?”梁銳言問。 兩道聲音先后匯入她的耳道,柳絮寧不知道先回答誰的。 “我聲音開的很響,怕吵到別人?!绷鯇幷f。 “哦,原來你要先回答阿銳的問題啊?!绷恒⊙缘奈锹湓诹怂亩?,“那怎么和他解釋我在這里呢?” 好癢。耳朵好癢。 柳絮寧忍不住縮起脖子,聲音很低很低:“能不能別親這里?!?/br> 他沒聽,還是細細親著。 “求求你?!彼汩_,又仰頭去看他,眼里是一點乞求。 梁恪言想告訴她,這份求饒的時機真是大錯特錯。但他的確放過了她,也不再同時同步地說話。她既然先回答另一個人的話題,那他還有什么說話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