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過了幾息,才面色如常地淡淡應了聲,“…嗯?!?/br> 她果然是在意孤。 …… 六月時節,太陽帶出幾絲淡淡的暑意,院落里,池中漂浮著幾瓣荷葉,與菱葉相互交映。 樹干上綿延不絕的墨綠透過窗欞,斑斑駁駁地映出幾片影子。 自上次聞初堯說要忙公務后,柳殊也得了幾日的清閑。 本是這么相安無事地過著,誰知,柳太后那邊又喚她去。 慈寧宮內,花瓶內插放著新的花卉,稠密的綠葉點綴,愈發襯得紫紅的顏色別有一番生機。 初夏已經有了幾絲熱意,宮人候在一旁,輕輕打著扇。 柳太后見到她來,臉上便綻放出笑意,“快來坐?!毕雭硎翘拥钕骂l頻行動,太后這邊也聽到了些風聲。 “你這受驚一回,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彼哪抗庖粊肀懵湓诹獾男「固?,面露幾絲滿意,“如今進了六月,天氣難免會越來越熱,殊兒你也得仔細著些暑氣,用冰的時候不宜用多,這都得注意?!?/br> 仿佛真的是心無雜念的長輩,對待寵愛的小輩那般,一句一句不厭其煩,“如今有了依靠,也算是能站穩腳跟了,到時生下個一男半女的,哀家也能放心?!?/br> 窗外伴著幾聲知了的叫響,柳太后的語氣越發顯得不疾不徐,“但是…哀家今天喊你來,也還是為了說說家族的事?!?/br> 她看向一直默默垂著眼的柳殊,語氣嚴肅了點兒,“咱們身為柳家的一份子,享受家族帶來的保護,也須得盡到自己的一份力。你如今有了太子的寵愛,又身處正妻的位置,自然…有些話,你是不二人選?!?/br> 柳殊有些疑惑,抬眼回視,“姑母…是想讓我給誰說好話嘛?” 她頓了兩息,沒再繼續往下說。 畢竟,這實在有點兒越界了,像是…她在吹枕邊風似的。 再者,朝堂上的事情,她又如何能干涉呢?聞初堯就一定會聽她的話嗎? 柳太后篤定道:“近些日子…朝堂不太平?!?/br> “太子這幾日也正忙著吧” 柳殊依言點頭,“殿下這幾天都宿在書房?!?/br> 柳太后仿佛只是順口一問,漫不經心地喝了口花茶,旋即又把話題轉了回來,“淮序這個人本領和心性都是一等一的,前途無量,所以…殊兒你在后宮中才更要幫他?!?/br> “哀家這么說,你現在可聽得懂了?”她定定瞧來。 前朝與后宮時刻相連,柳殊懂得這個道理,可她卻不愿去做。 先前是因為懼怕聞初堯,如今…… 心里輕嘆了口氣,面上只能乖巧地點點頭,“我知曉的?!?/br> 柳太后發話,指名讓她去,她若是不去或是拖延推辭,便顯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柳太后說著,朝早就候在一旁的宮人示意,“這蓮心薄荷最是清涼,你一會兒去給太子送去?!?/br> 她的語氣帶了幾絲告誡,“記得,在他面前多多提攜淮序,多多…提一提柳家?!钡弁醯膶檺巯騺硎钦Q劬瓦^去了,更何況是她那個名義上的好孫兒。 因此…柳殊如今得寵,兩人的感情瞧著也是越來越好,就更得是在這情濃時出把力。 不然…以后若生變,她這個太子妃,也沒什么大用。 柳太后的目光閃了閃,“去吧?!?/br> 柳殊如坐針氈地待了片刻,聽完了交代,不多時,她便提著對方給的食盒出來了。 殿外,葉搖清影,枝條在初夏的風中搖曳著。 她接過食盒,用手顛了顛,里面裝的東西沉甸甸的, 宮人見她面色淡淡,以為是她嫌熱不想這會兒去,想到太后事先的吩咐,趕忙勸道:“奴婢隨您一道去,很快便到了?!?/br> 她無意為難宮人,索性點了點頭,兩人一道向書房走去。 這邊,聞初堯聽到柳殊來給他送吃食,表情微微松動了幾分。 蕭寒江見此,趕忙見縫插針,“嘖嘖,感情好的就是不一樣…隔三差五便能展示一番恩愛?!?/br> 林曄坐在另一邊,欲言又止。 誰料這次,太子竟沒有絲毫怪罪的意思,還頗以為然地勾了勾唇角。 “你們先去隔間等吧,剛好太子妃來了,孤和她單獨說幾句話?!庇袔滋煳匆?,聽到她來,心里…竟真的有幾分難以言喻的欣喜。 蕭寒江一愣,“不是…?你這、你這…真秀上恩愛了???” 正說著,余光一掃,見林曄拉了拉他的袖子,這才裝模作樣地“唉”了兩聲,走到隔間等著。 門外,柳殊正在默默練習,試圖真的吹吹枕邊風,提攜柳淮序。 待做好了心理準備,方才進去。 第27章 茍命第四十五天 春末夏初, 院子里已是濃陰匝地。 窗外的樹木郁郁蔥蔥,似有大把的陽光見縫插針地棲息于此,斑駁的樹影傾瀉在柳殊身上。 她一進書房, 就撞上了對面人的視線。 聞初堯的目光隨著眼前人輕晃的動作微微一動, 一向清冽的嗓音在此刻平添幾分沙啞, “…來給我送吃的?” 柳殊還在糾結即將要講的事情,聞言, 忍不住下意識地偷偷瞥他, 面上假裝鎮定, “入了夏, 天氣里的暑氣越來越重了,才想著給殿下送些吃食?!鄙洗文莻€事情雖過去了, 可讓給這人送吃食,心底還是存著幾分不自然地緊張。 試圖讓自己不去回想那段不算美好的記憶, 走了過來, 把食盒揭開, “薄荷清涼, 蓮子心也是廚房早早備下的,今夏的頭一份,殿下嘗嘗鮮?!?/br> 她今日穿了一身乳白的月華裙,配上點綴其上的幾抹橘紅, 走起路來清波漣漪, 宛如蓮花生香,步步綻放。 偏偏五官又是極其秾麗的, 一對雨滴子耳墜, 襯得她的小臉越發白皙,在這初夏的天里甚是相合。 一時半刻, 瞧著竟有種不同以往的…矛盾的清雅美。 太子一怔,垂下眼去看那碗蠱,淡淡的透明色調,綴著幾抹綠。 他的語氣溫和了些,“太子妃有心了?!?/br> 想到在隔間待著那兩人,眼底眸光微轉,“坐著一起喝吧,清熱去火,確實適合夏天?!蔽輧入m放的有冰,但柳殊才從外面進來,瞧著應當也是有幾分熱意的。 太子殿下難得又體貼了一回,“剛好孤這幾日都沒見你,想同你說兩句話?!?/br> 柳殊才落座,聽了這話,不明顯地瞅他一眼,“…嗯,臣妾也想殿下了?!彼@話說多了,如今是一點兒心理負擔也沒有。 這種偶爾客套的用詞,兩人有時也會用。 但今天,柳殊卻看見她的夫君,嘴角的弧度奇異地勾了勾。 柳殊:“…?” 這人…又怎么了? 她喝了一口涼飲,想到柳太后的囑托,猶豫著開了口,“…殿下這幾日可真忙?!蓖A讼?,又道:“臣妾一個人,總是有幾分不習慣?!?/br> 誰知,幾乎是她話音剛落,剎那間,旁邊的隔間里竟奇異地傳出一道不小的動靜。 柳殊一怔,下意識就往聲源處望去。 聞初堯倒是不為所動,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她帶來的涼飲,半晌,才停了動作,“太子妃特意為孤送來的東西,果然味道不錯?!?/br> 接著意味不明的瞟了一眼隔間的方向,輕聲哂笑了聲。 他似乎是沒由來地心情不錯,惹得柳殊沒忍住多看了他一眼,“殿下…隔間可是有什么東西?怎得…”動靜這么大。 聞初堯倒是接受良好,“噢,興許是誰心理不平衡吧?!?/br> 柳殊沒聽懂,但這并不妨礙她意識到眼前人尚且不錯的心情。 聽對方的意思,有沒有人顯然也和她沒關系。 沒再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她轉而打起來另一個主意,“殿下雖忙,可也要注意勞逸結合,臣妾…有些想法,想要同您說說?!?/br> 聞初堯忽地一頓,掀起眼皮瞧她,凝視著,久久沒有挪動目光。 因著她突如其來的尊稱,他心底的那股不虞似乎又去而復返了。 在太子這樣定定的注視下,柳殊心底好不容易筑起的勇氣就這么一點一點地沉寂了下來。 她的嘴角努力揚起一抹弧度,眼睫卻壓了下來,不敢對視,“是…想給您引薦一個人?!?/br> 聽了這話,聞初堯眉頭微蹙,目光里的那點波瀾已經驟然止住,只剩一片冷峻。 薄唇抿成一條直線,道:“你想說誰,直說便可?!彼穆暰€和他的人一般,嚴肅時,那股隱藏在偽裝下的冷厲便顯了出來。 面對這樣帶著點兒審視意味的話語,柳殊莫名地喉間一梗。 他這么問,總會讓她有種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在他面前無所遁形的感覺。 過了兩息后再開口,聲音已是微弱不穩,仿佛也隨著透露出了點兒心里隱藏的波動,“殿下已經猜到了…?” 他的手指在桌案上輕輕點了點,像是在確認什么。 聞初堯的心底隱隱有個答案,因此,眼底的森然更濃了幾分。 他只希望…是他一時想岔了。 不然,他也有些不確定,自己當下會如何處理。 柳殊不知怎的也緊張了起來,手心汗津津的,見對方沒有搭話的意思,硬著頭皮繼續道:“臣妾就是…覺得您辛勞,想給您找幾個幫手?!?/br> 她本來是在外面站了片刻,打好腹稿才進來的,可太子的眼神太具有某種壓迫性,臨到了面前,她就只能轉述個十之一二了。 甚至于,還不自然地解釋了起來,“這樣,殿下也能更輕松一些…” 干巴巴地夸人,“就像…例如、例如柳侍郎就是一個不錯的人選?!?/br> 聞初堯的眼底的某種情緒深了些,連帶著語氣也有些意味不明了起來,“柳侍郎?” 平心而論,柳淮序升遷的速度并不慢,一般來說,都是要三年才能堪堪得個機會的。 他想到了張皇后母族的有個官員,如今人還在工部觀政,若是要當官,也須得再熬兩年再說。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簪纓世家猶是如此,更何況…柳淮序一個沒有家族倚仗的狀元呢? 官場上,誰都可以是所謂的“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