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言開霽沒想到這老師還有聊天功能,趕緊先從手機殼里拿出身份證,笑得像八九點鐘的太陽一樣燦爛。 “放心吧老師,我保證,明天肯定記得?!?/br> 前提是老師您能保證,讓我活到明天。 可惜這個能打動無數中年女性的笑,并沒有打動到這位老師。 她將那張滴著水的身份證還給言開霽,又查閱了手里那張估計是名單的破紙,眉毛擰得跟麻花一樣。 “你坐13號,把資料放在講臺前面?!?/br> 還是到了這一刻!不得不把希望交出去的這一刻! 言開霽抬起頭,無辜地看著她:“老師,這不是資料?!?/br> 后面的程洛洛好不容易站直腿,保持著一個準備遞身份證出去的姿勢,聽到這妥妥把全場智商扔在地上踩的一句話,內雙直接瞪出了雙眼皮。 長發老師盯著他手里的毛概教材,大概頭一回面對如此誠摯的騙子,也被他說疑惑了,“那你手里是什么?” 言開霽說:“這是我的護身符?!?/br> 目光坦誠,語氣真誠,面色從容,身姿自信。 甚至說得很在理,程洛洛簡直找不到話來反駁。 兩個監考老師顯然也沒有,對視一眼,最終長發老師側過身,竟然真就放他和他的“護身符”過去了。 程洛洛當場如法炮制,先是恭敬地把包放在地上,然后從里面掏出三本粉紅色的書。 “我有三個護身符?!?/br> 剛坐下的言開霽沒忍住,“嗤”一聲低低樂了出來。 這座位挺不錯,倒數第二排,言開霽上課最愛坐的地方,風水寶地,最易摸魚。 后面,倒數第一排的人拍拍他,遞過來一張餐巾紙。 是同班一個男生。 “擦,擦擦身份證吧?!?/br> 言開霽:“不瞞你說其實我很想把它扔了?!?/br> 男生聲音抖得厲害,“言哥,衣服挺好看,待會兒能不能借我看看?” 今天坐到這兒的都不容易,言開霽回拍了拍他的手,“放心,有哥一口菜,就有你一口湯?!?/br> 話音剛落,左邊一道冷冷的視線飛了過來。 其實這道視線原本就一直在,只是剛才他沒留意,此時目光中的冷意猝然加深,言開霽連頭都沒回,就感覺后腦勺像被兩根冰溜子直接穿了過去。 組團才好保命,言開霽帶著一個友好的笑轉過頭,本來想和隔壁桌交流一下感情,結果在看到對方面孔的時候,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老朋友,鬼哥! 鬼哥依然沒摘他的寶貝兜帽和口罩,但這一對視,倒是能看清眼睛了,他長了雙挺有辨識度的眼睛,黑得像陳年濃墨,看人時有種說不出的銳利。 按照言開霽的觀察,雖然監考老師看著不太正常,但學生中有不少熟人,從這屋里一股子絕望的氣氛來看,應該都是和他一樣的冤種同學。 搏一搏,興許鬼哥變活人。 他食指并中指輕叩了兩下桌子,眼尾一勾,帶著笑問:“哥們,我倆都是中文的,你是哪個院的?” 鬼哥輕飄飄看他一眼,吐出仨字:“醫學院?!?/br> 對方沒有要進一步聊天的意思,但意思能辨別出來,這人確實是本校的同學。 言開霽沒氣餒,繼續擺著笑臉跟人套近乎,“醫學院住b區啊,你來得挺早……” 講臺上,監考老師嘩啦嘩啦摞卷子,面無表情地說:“考試9點準時開始,馬上發卷了,不要交頭接耳,違紀者取消學位證?!?/br> 言開霽把毛概放進書桌膛,端正坐好。 卷子開始往后傳,像極了一場正經考試。 難不成鬼也要篩選好學生? 這是歧視,是赤裸裸的歧視,做鬼都不給學渣活路! 直到卷子拿到了言開霽的手里。 兩張b5紙那么大的卷子,只印了一道題—— 請用唯物主義辯證法說明,什么是數學? 言開霽、程洛洛、后座的兄弟同時兩眼一黑。 這題跟毛概有個錘子關系! 長發監考老師板著臉開口:“考場和座位號寫在卷子左上角,本考場是2考場,只寫數字就可以?!?/br> 言開霽聽話地寫“2 13” 龍飛鳳舞的大字,乍一看,活像個大寫的“2b” 隨著考試鈴聲響起,另一名沒頭發的監考老師緩慢地踱起步來。 每一步都像地動山搖。 其實根本就不用踱步,憑他倆的身高,坐在那都能把下面的一切收入眼底。 踱到言開霽跟前,他停下了腳步,眼珠一瞬間變得通紅,瞳孔卻一動不動,直勾勾盯著言開霽一片空白的卷子。 言開霽不是沒被老師盯過,相反,多年考試,他都是老師的重點盯梢對象,早習慣了。 但他頭一回被物種不明的老師盯,這真不太習慣。 水聲依然在他身邊滴答滴。 哆嗦著手寫完姓名學號,言開霽只能硬裝沒感覺,將加倍的怨毒投向那行鉛字“請用唯物主義辯證法說明,什么是數學?” 此刻,他無比地懷念顧游,更懷念顧游那本愛不釋手的《什么是數學》。 余光里,隔壁桌鬼哥寫完姓名那欄,卻撂下筆抬起頭,以同樣直勾勾的眼神盯著監考老師。 在鬼哥堅定的目光里,這位謝頂老師摸摸自己的禿頭,轉身去看右手邊的程洛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