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轉頭，就看見周邈似乎在憋笑。

    “周邈？”

    “??？沒事沒事?！敝苠慊厣褛s緊擺手。

    蒙恬也不追根究底，“你看看殿中器物擺設，吃穿用度物件兒，可有需要添置？”

    “沒有沒有沒有！”周邈兩只手簡直搖出了花手。

    “很好了很好了，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住處了！”

    這殿雖然是偏殿，面闊縱深卻不窄，比后世三四百平的大平層都還寬敞許多。

    就像影視劇里的秦時宮殿那樣，殿內分三室，中間為明堂正廳，左間為起居臥室，右間為自娛會友的書房。

    每一間的面積，都有他家三室一廳那么大。

    殿內墻掛文繡，柱飛云氣，銅器漆器陳設各處。

    盡顯低調奢華，沉穩大氣。

    始皇陛下審美絕絕子！

    蒙恬已經將人帶到，又沒有其他問題，也就打算告辭離開：

    “那么明日一早，我和中車府車郎駕車來接你，今天你就先歇整一下罷，告辭?！?/br>
    “這三日多有麻煩，在此謝過蒙大將軍！”周邈把蒙恬送出殿門，感恩地抱拳致謝。

    他真的謝謝蒙大將軍的引薦之恩，不然他就是想把自己上交給秦始皇，也沒有門路。

    又習慣性地揮手，“再見，蒙大將軍慢走?！?/br>
    蒙恬沒有糾正周邈的禮儀，但提出一個請求：“周邈，咱們可否打個商量？”

    第6章 說話注意分寸

    “什么？蒙大將軍你說?！?/br>
    “別再叫我蒙大將軍，叫我蒙內史?！泵商裨捓锷訋┲更c之意，“陛下知曉你的神異之處，旁人可不知道?！?/br>
    “在其他場合和對象時，你說話要注意一些。如若不然，旁人不知個中因果，會認為你是瘋言瘋語，此為其一?！?/br>
    “其二，后世來客的你占據先知優勢，明辨忠jian，但你若以未來之事為憑據，隨意品評他人，極易招致記恨?！?/br>
    “就像趙高，因你多次貶斥，對你記恨至深，倘若今日不被陛下處死，來日必定陰謀報復于你?！?/br>
    蒙恬說著，不由地又往深了提點幾句：“今日廷尉李斯是沒在場，倘或他也在章臺宮，那你結仇之人就又多一個?！?/br>
    周邈傻白甜，但他能聽懂好賴話，“蒙大……蒙內史，先前是我莽撞失言了，見到始皇陛下太過激動，就沒管住嘴?！?/br>
    幸好只有始皇陛下和蒙恬聽到他罵李斯了，他可不認為自己比韓非子聰明，對上李斯，肯定被算計死！

    蒙恬見周邈后怕不已的樣子，知道是真怕了，才好奇地問道：“同是亡秦禍首，相比趙高，你似乎沒那么討厭李斯？”

    周邈表情是恨鐵不成鋼，“趙高就是純純的惡毒小人，死不足惜！而李斯嘛，他雖然貪圖祿位、阿順茍合，以致晚節不保?！?/br>
    “但不可否認，李斯他確實能干??！《諫逐客書》寫得好，又有輔助統一六國、統一度量衡、廢分封行郡縣、開疆拓土等七大功，不看后來的糊涂事，也算是千古名臣?！?/br>
    明白了，周邈對趙高的態度是死不足惜，對李斯則是怒其不爭。

    “周邈，禍從口出?！泵商褡詈笤俑嬲]道，“若是今日李斯在場，不止你二人結怨，陛下也會難做?！?/br>
    “對于李斯，陛下是處置，還是不處置？你說是吧？”

    李斯才干過人，周邈來歷神異，二者結怨，陛下保誰？

    “那不能讓陛下難做！”周邈瞬間精神！

    堅決保證：“我以后絕對不亂說話了！除非陛下問我，我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否則都只在心里嘀咕兩句?！?/br>
    蒙恬：“……那就好?！毙睦镟止?，至少不是指著鼻子罵了。

    “該說的話都說了，我也就告辭了?！?/br>
    “蒙內史慢走！再見！”手揮得更熱情洋溢了。

    與周邈告辭的蒙恬，又返回了章臺宮。

    “……那周邈極為尊崇陛下，相比被李斯記恨，讓陛下難做這件事，還更讓他不愿見到?！?/br>
    嬴政視線投注在筆墨紙硯之上。

    眼中初生的兼并六國、一統天下的志得意滿，被升騰燃燒的勃勃雄心所取代。

    聽完蒙恬的匯報，眉宇舒展，嘴角不明顯地輕微牽起。

    “周邈此人，叫朕想起趙國為質時，那些無憂無慮的貴族子弟——至親寵愛，衣食豐足，讀書為娛，未經疾苦?！?/br>
    “不同的是，那些諸侯子弟天生高傲，盛氣凌人，周邈卻是純真善良，似一頭林間小鹿?！?/br>
    在林間草地上，天真地跳躍奔跑，不曾掉進過陷阱，不曾見過獵人。

    蒙恬深有同感，“現在這只天真無邪的小鹿，跑進了陛下的禁苑之中，自然有陛下愛護，使他不被陷阱捕捉，不被獵人射殺，不被其他猛獸獵食?！?/br>
    嬴政周身霸道之氣蕩開，“鹿已歸朕，豈容旁人逐之?！?/br>
    此處的鹿指周邈這個后世而來的‘神鹿’，也是‘周失其鹿’秦已得之的天下之鹿。

    他會護住周邈，不叫旁人傷害。更會守住大秦天下，不容天下豪俊肖想！

    ……

    送走蒙恬后，周邈轉身就小步跑回殿中。

    從殿中柱子開始，激動地撫摸著上面雕飾的獸紋、花卉和云氣等花紋。

    “哇！這是白虎紋吧！這是鳳凰紋吧！……”

    摸完柱子，又去摸掛著的文繡錦帛帳幔，感受錦帛布料在指尖拂過的觸感~

    “哇！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的錦帛??！”

    摸完帳幔又去摸銅器、漆器、床榻、草席……直把殿中各處都摸了一個遍，才滿足地雙腿岔開，坐在席子上。

    這時一股涼風吹進殿中，兩腿之間瞬間涼颼颼。

    岔開的雙腿趕緊并攏。

    想到明天他就要穿著叉叉褲（開襠褲），滿大街上去晃蕩……已經開始羞恥了。

    剛才蒙內史問他有無需要添置的，他該提

    出添置幾條內褲的。

    其實內褲做起來也不難，三角內褲還要求一定的剪裁水準，但他習慣穿的平角短褲，就會容易很多。

    周邈環顧四視，在殿中角落發現了幾個靜立的宦者，正想著怎么開口請求幫忙做平角內褲。

    對方就發現他有所需求，弓腰疾步近前，低眉垂眼恭聲詢問：“周君可是有何吩咐？”

    周邈看清近前宦者的臉，又環視殿中其余幾個宦者，有些不確定:“我剛來時，見到的幾個人，好像不是你們？”

    近前的宦者恭敬答道:“先前的幾個宦者，只負責日常灑掃宮殿，一旦新主入住，就有專司侍奉的宦者替換上來?！?/br>
    這話自然是假的，他們是陛下剛才特意替換來服侍周君的。

    周邈想起來，剛才他一直沉浸式參觀殿中布置，沒注意到換了一批人。

    “原來如此，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叫人幫忙，總得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嘛，而且以后還要繼續相處的。

    這名宦者回答:“臣名叫方巖，因臣的阿母在一塊方形巖石上生下的臣，而得此名?！?/br>
    周邈聞言驚奇道:“那我們還蠻有緣！你叫方巖，我以前叫圓石，你阿母生你于方形石頭上，我就是生在圓形石頭邊！”

    方巖忍不住輕抬眼皮，無聲快速地偷瞄一眼平易近人的新主，果然正笑得燦爛。

    “與周君有此緣分，是臣之榮幸?！?/br>
    周邈問了方巖的名字，又去問殿中其他宦者的，“你們呢？你們分別叫什么名字??？”

    殿中其余宦者聽見，都趨步近前，而后恭敬肅立，卻沒人開口回答。

    方巖代替解釋道:“周君恕罪。他們都是啞巴，口不能言，無法回答周君問話?！?/br>
    周邈驚呼出聲:“都是啞巴？”

    話一出口，就不由大罵自己:他真該死??！

    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不能說話也沒事，又不影響干活，好多的…比一般人都更能干呢！”

    方巖看著周邈無措解釋的樣子，笑容真實地開解:“周君，無事，他們沒有介意?！?/br>
    啞巴宦者們跟著點頭，示意他們并不介意。

    “他們都沒有名字，周

    君日后若有話吩咐，直接指派便是?！?/br>
    “不喊名字，喂來喂去的，還是不太好，你們介意我給你們取個名字嗎？方便稱呼?！?/br>
    周邈知道大秦還有奴隸制殘余——大量官私隸臣妾＊，也還是先詢問了宦者們的意見。

    一共八名宦者一愣，而后看向方巖。

    后者為周邈的詢問一怔，又立即笑道:“能得周君賜名，是他們此生大幸?！?/br>
    周邈只當方巖是在說客氣話、場面話，看宦者們確實沒有不愿意，就開始想給每人取一個名字代號。

    八個人，八個名字，一時之間還想不出來呢。

    作為新時代大學生，冥思苦想之間，周邈腦子里首先跳出來的是……

    “馬錢子、決明子、蒼耳子，（還有）蓮子！

    黃藥子、苦豆子、川楝子，（我要）面子！”＊

    周邈脫口而出，差點打拍唱出來！

    “你們八個，依次分別叫這八個名字，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