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長筠無力地推開他：“快走，走啊?！?/br>
    外面槍聲不絕，杜召割開衣服，將她腰上的貫穿傷迅速捆綁好，以防失血過多。扎好后，快速吻了下她的額頭：“在這等著我?！闭Z落，立馬出去關上門，朝趕來的敵軍打去。

    杜召一路殺到八車廂，隱蔽在座椅后。子彈打光了，前面的日本兵再次逼近，他拿出刀，準備近身rou搏，忽然一把槍扔了過來，他穩穩接住。

    “杜老板，讓我看看你的槍法有多好?！笔顷惞^的一位殺手。

    陌生的聲音，杜召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但當下沒有時間去細究對方到底是誰，這種時候能冒危險來搭救，已經成了自己人。

    他握住槍，夾在下巴和鎖骨間，拉下銅套。

    殺手拔了顆手.榴.彈往前扔去。

    杜召配合他，旋即起身，精準打向濃煙與火焰中的敵人。

    ……

    鄔長筠癱倒在狹窄的木箱上，血淋淋的手伸進口袋里，摸出小包止疼藥，一把全塞進嘴里囫圇咽下去，硬撐著劇痛的身體拿槍，準備出去繼續戰斗。

    剛起身，“轟隆”一下巨大的爆炸聲，車廂劇烈晃蕩，脫離軌道，直接側翻了。

    鄔長筠躺在橫七豎八的木箱上，感覺身體碎了一般，哪哪都痛。

    她望著正上方被炸破的車廂側門，烏云散去，太陽照進來，刺得睜不開眼。

    好疼，好累，渾身的血被抽干似的。

    好想睡一覺……

    她無力地瞇上眼，卻似乎看到一個黑影，乘著光跳了進來。

    “長筠?！?/br>
    “長筠?！?/br>
    ……

    傍晚，一行車停在林間修整。

    陳修原脫不開身，在家守靈，這次行動沒能參加，但多了許多新面孔。

    芝麻送阿海離開：“要不要正式加入抗戰隊伍？”

    “我做不了正規軍，也受不了束縛，就這樣很好?！?/br>
    “謝謝你?！?/br>
    “你們總愛說謝謝?！卑⒑？聪虿贿h處正在和一個男人說話的杜召，“從表面上看，他可能是一個人，可救下他，也是間接救下更多人，國家需要人才，他活著，有更大的意義，我們就是群殺手，不管什么國.民.黨、共.產.黨，只要不是小日本當政，都可以?！?/br>
    “不去和他說幾句？”

    “沒什么說的，我跟你們不熟?！?/br>
    芝麻搖頭笑了笑：“你這小伙子，挺有個性?！?/br>
    “走了，我還有其他事要做，不用送?！彼M車里，同一起來的五個殺手離開。

    和杜召在樹下說話的是辜巖云。

    他點上根煙，深深吸了口，吐出來，看著西沉的太陽：“我去找了小舅，才知道他們的計劃，你小子藏得夠深啊?！?/br>
    杜召坐在石塊上，披了件黑色長大衣：“一直想要告訴你，沒想到先被抓了?！?/br>
    “滬江你是不能待了，這次分別，不知道下回什么時候再見?！?/br>
    “早晚會見的，”杜召看向他，“回頭我給你寄兩本書，你好好看看?！?/br>
    “馬克思？”

    杜召微笑，默認了。

    “我說你怎么老是跟我提共.產.黨，早就想策反我了?！?/br>
    “國民政府高層腐敗不堪，早已不是從前了，見了這么多骯臟事，你心里清楚?！?/br>
    “再說吧，那就，先等等你的書?！?/br>
    杜召手撐著石塊起身，捶下他的肩：“好?！?/br>
    辜巖云也要捶他，杜召讓開：“傷著，別動?！?/br>
    “這會知道傷著了?！?/br>
    “是啊，疼死了?！?/br>
    “到了好好養傷吧?！惫紟r云看向不遠處的慕琦，“她要走了，還不快去打個招呼?！?/br>
    杜召沒吱聲，逕直朝人走過去：“慕琦?！?/br>
    慕琦是接到辜巖云的通知，特意從南京趕過來的，她手插著口袋，停下，回頭看向來人。

    杜召朝她伸過手去。

    慕琦抽出手，打開他的手：“干什么？”

    “謝謝?！?/br>
    “別說謝，我救的是我曾經的搭檔，畢竟一起出生入死過。就這一次，我們和你們，始終是兩路人?！?/br>
    “那就歡迎你來我們這路?！?/br>
    “不可能，只有對待日本人上，我們才是統一戰線。下次再見，說不定就是敵人了?！蹦界D身上車，一腳油門開走了。

    杜召立在原地看車子目送她。

    芝麻走過來：“這次人情你可欠大了，人緣不錯嘛，一個被抓，八方來援啊?！?/br>
    杜召望著遠去的車，微笑起來：“何德何能?！?/br>
    “這些裝備都是霍瀝資助的，全是好槍。還有車，張蒲清派的?！?/br>
    “他們有說什么嗎？”

    “說了?！?/br>
    杜召看向他。

    “說：東西不用還了，帶走吧，送你，趕緊收拾收拾滾蛋，別回來了?！?/br>
    這種話，無疑來自霍瀝，杜召想起他那張倔強的臭臉，笑了笑：“是該走了，不早了?！?/br>
    ……

    晚霞燦爛，通過篷布縫隙照進來。

    車子已經進了陜西地界，一路泥洼，顛簸得很，溫暖的夕陽時不時刮過他們的身體，將衣服上一朵朵綻放的血花襯得更加燦爛。

    杜召背靠車廂，一直面朝光的方向。

    太陽快落山了，余暉鋪在微蕩的河流上，像無數明星閃爍。

    他早已做好赴死的準備，沒想到末路窮途，還能再峰回路轉。

    曾有一千次想死在戰場上，又有一萬次想活著，哪怕是屈辱地活著，背負罵名?？涩F在，以后，再也不用演戲了，長久以來的謾罵、被刺、忍辱吞聲終于有了盡頭，終于又可以光明正大地戰斗，和他的愛人一起。

    青山下的薄霧中，隱隱約約有一孤舟，緩緩飄蕩。

    自己這只險近末路的舟，也終將靠岸。

    可渡過這條河，還有更深邃、無窮無盡的汪洋大海在等著他和所有并肩的同志們。

    鄔長筠被顛醒了，身上蓋著被子，背后是溫暖的懷抱，她半耷拉著眼皮，目光渙散地看著上方模糊的人影：“我們死了嗎？”

    “活著，都活著?！?/br>
    “我不是在做夢吧？”

    杜召低下頭，輕吻她的眉心：“不是夢，是真的?！?/br>
    鄔長筠抬起手，覆上他的臉，用指尖用力掐了下。

    “疼?！?/br>
    “活的?！彼v地笑起來，“這是往哪去？”

    “延安?！倍耪賹⑺掷聛?，握在手心，“回家了，筠筠?！?/br>
    ……

    第180章

    第五日晚，途徑一個小鎮，他們找了間旅店稍作休息。

    鄔長筠失血過多，行路的這幾日一直沒精神，總是在睡覺。勉強塞了幾口飯后，吃下藥，又早早睡下了。

    芝麻和杜召在旅店外面的臺階上坐著，途經山河南的一盒土煙還剩一半，一人拿上一根。

    芝麻劃了根火柴點上煙，抽了口，吐出nongnong的一團白霧，散進幽深的黑夜里，深沉道：“白解犧牲了，和其他幾位同志的尸體被拖去亂葬崗燒了，分不清誰是誰，我們去挖一抔土，找個安靜的地方立了碑?！?/br>
    杜召沒說話，望向不遠處連綿的山影，淺蹙著眉。

    “阿礫暫時交給程梅鄉下的親戚養幾天，過段時間等你們倆傷好些再送過來?！?/br>
    “麻煩你們了?！?/br>
    “都是同志，不說這些?！?/br>
    “小舅還好吧？”

    芝麻知道陳老夫人的事情，深嘆了口氣：“老陳這人能忍，什么都不放面上，將老人火葬了，繼續正常上班，就怕我去找，聯系不上?！?/br>
    杜召沉默地抽煙。

    “你那兩個暗中幫助的朋友，和那位南京來的女軍統也是去找了他才得知我們的行動，樓上那個賀小姐應該就是跟她來的?！?/br>
    “是的?！?/br>
    “節哀吧?！?/br>
    杜召點了下頭：“嗯?！?/br>
    “真要帶她去延安？畢竟是軍統那邊的，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