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275節
男人回頭:“小姐抓著我干什么?” 鄔長筠撩開下半張臉的黑色流蘇:“我?!?/br> “你是?” 鄔長筠瞧他嘴角浮起的笑意,這才明白他是在逗自己,她撒開手,將計就計:“認錯人了,抱歉?!?/br> 男人旋即捉住她落下的手:“我也認錯了,要不,將錯就錯?” 鄔長筠強壓住不斷上揚的嘴角:“好吧,正好坐累了?!?/br> 兩人攜手走進人潮擁擠的舞池,男人雙手落在鄔長筠的腰上,帶著她輕晃:“小姐貴姓?” “杜?!?/br> “在下姓鄔?!?/br> 說到這,鄔長筠忍不住笑了起來:“好了,不裝了?!?/br> 杜召也笑:“面具很好看?!?/br> “霍瀝讓人送的,他沒說你要來?!?/br> “這舞會是我讓他辦的?!?/br> “難怪他非要我過來,面具也是你給他的?為了認出我?” “不需要這個,你就算裹上麻袋,我也一眼就能認出來?!?/br> “這么好眼力啊?!?/br> “他們天天守著你,見一面可不容易,只能這樣?!倍耪倌曋碾p眸,“那個小日本在追你?!?/br> “我還沒答應?!?/br> “保護好自己?!?/br> “會的,一根頭發絲都動不了,膽敢不軌,宰了?!?/br> “我的筠筠就是厲害?!?/br> “不厲害的話,杜老爺也看不上我?!?/br> 杜召不禁回憶起兩人初識時,她總是陰陽怪氣地喚自己杜老爺,現在再聽,還怪動聽的,“再叫一聲?!?/br> “杜老爺?!编w長筠仰面看著他深邃的雙眸,“懷念過去了?” “更期待未來?!倍耪賹⑺龘Ьo些,“小舅都和我說了?!?/br> 兩人一同沉默了。 耳邊是馮蔓蔓輕靈的歌聲,像一池秋水淌進兩人的胸膛,溫暖又綿長。 一動一轉,密密的流蘇來回刮著她的臉頰。 紅唇翕動,輕聲問他:“你沒有想說的嗎?” “有?!倍耪俚拖履?,隔著面具吻了下她的額頭,“在延安等我?!?/br> …… 第170章 鳴海一郎出現了,他摘下面具,四處張望,明顯是想讓鄔長筠認出他來。 鄔長筠拉杜召擋住自己:“那個小日本來了?!?/br> 杜召沒有回首,他對那些阿貓阿狗的不感興趣,只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下的愛人。 鄔長筠偏頭,往遠處偷看一眼,見人走遠了,再看向杜召,他卻在笑:“笑什么?” “笑你真可愛?!?/br> 鄔長筠輕輕踩了他一腳:“他在找我?!?/br> “讓他慢慢找?!?/br> “鳴海一郎不壞,壞的是日本政府、軍國主義,向百姓隱瞞真相,他也是被蒙蔽的一個,以為他們的士兵在中國真的像報紙上宣傳的那么好,他一直跟我說,希望早日結束戰爭,世界和平?!?/br> 杜召聽她這一連串的話,掐了下她的腰:“在我面前為另一個男人說話,不怕我吃醋?” “正經點?!?/br> “好,正經點?!?/br> 馮蔓蔓的歌唱完了。 鄔長筠往舞臺望過去,她正噙著笑,朝各個方向鞠躬:“再跳下去就惹人懷疑了,周圍好多雙眼在盯我?!?/br> “那剛才親你一下怎么算?” “我就說不要臉的登徒子,喝醉酒了?!?/br> 杜召看著她笑,一臉寵溺,手從纖細的腰上落下:“去吧?!?/br> 鄔長筠退后一步,沒有多說一句、多待一秒,果斷地轉身離開。 歌聲又響起。 杜召立在人群中,望著鄔長筠走到鳴海一郎身邊,拍了下他的肩,兩人笑著說起話來。 杜召背過身,往另一個方向去。 他們都有自己的任務,雖然殊途,但終將同歸。 …… 首映前三天。 電影院裝修完畢,掛上大大的牌匾——和平劇場,墻壁上還貼有《東郊遺夢》的巨幅宣傳海報。 各家報紙刊登頭條,一早上,杜興故意叫人把報紙送到杜召的辦公桌上,等人一過來,端著咖啡跟在后面,走到窗邊往外看:“日本人這回還真是聲勢浩蕩啊,你的小情人算是出盡了風頭?!彼泵橄蚨耪?,故意氣他,“你兩還好著呢?不會在搞地下情吧?我聽說那個日本演員在追她?!?/br> “人都見不到,搞個屁?!?/br> 杜興笑著回頭,繼續望向遠處那棵婆娑老樹:“看來我五哥的枝頭還不夠高?!?/br> 杜召瞧他這無所事事的樣,問:“你不去周圍負責安保?” “哪輪得到我啊,和平劇場今晚就封了,不讓任何外人進?!笨Х葼C嘴,杜興推開窗,一股冷氣撲面而來,將濃郁的香味拂滿屋,“到了那天,所有中國人都不許靠近,就連特工總部和我們都沒資格?!?/br> 杜召拿個文件往后躺去,沒搭他的話。 杜興兀自嘆息一聲,喃喃自語:“所以啊,我們這些狗做得再好,也上不了桌,永遠只能在桌底轉。有句話怎么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面上和和氣氣的,喊著共榮的口號,實則一條線劃得門清,他們啊,永遠不會把我們當自己人?!?/br> “怎么?想倒戈了?” “得了吧,往哪邊倒?我現在可是人人喊打的大漢jian?!倍排d吹了吹咖啡,小抿一口,“再說,這天下,早晚都歸日本人,當寵物狗,總比喪家犬好吧?!?/br> 杜召輕笑一聲,不說話了。 杜興看過去,就見他躺在椅子里,一張白紙蓋住臉,一動不動:“五哥?” “杜召?” “別吵吵,睡了?!?/br> 杜興嘴角抽動一下:“昨晚干什么去了?” “做賊?!?/br> “偷人啊?!?/br> “你猜?!?/br> “行,你睡?!倍排d將另一扇窗也推開,讓冷風灌進來,端著杯子往外走了,“天冷,別凍著?!?/br> 門被關上,杜召拿開臉上的紙,坐正,捏了捏眉心。 昨晚確實做賊去了,不過偷的是鬼子。 洋舞廳上下共三層,從前二層是包廂,一層是舞廳,地下是賭場,除此以外還有間隱秘的地下室,暗門及開關是杜召親自設計并制造的,連曾經一起開這家店的合伙人都不知道還有這么一間暗室,后來杜召帶鄔長筠進去喝過酒,只是想告訴她一個隱秘的藏身點,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如今用在了這里。 日本人在重修時并沒有發現暗室,自打開始改裝,杜召和陳修原等人就利用上方砸墻切板的雜音掩護,同時在下面打通一條地下通道——一頭通過暗室連接劇場內部,另一頭通向一處私人別墅下水井口。 加上十二名支援的同志,總共不到二十人,靠真刀真槍拼完全是找死,只能用炸.-藥造成大面積殺傷,但因下水道濕冷,怕炸.-藥受潮,他們只能在臨近首映日期開始埋藏。昨天夜里,杜召、陳修原和白解便是經過下水道,從暗室潛進來,在放映廳正下方頂部暗藏數個炸-.藥包,下水道也埋上沙包和炸.-彈,以便后面撤退時引.爆堵住路口,拖延阻擋日軍追殺。 凌晨,幾名同志在東、南、西三方向分別燃放煙花吸引周邊的巡邏小隊注意,同時,芝麻與程梅開車從和平劇場所在街道路過,車尾拖了大截鞭炮,辟里啪啦地響一路,劇場內值班的日本兵還以為有人突襲,紛紛拿上槍出去迎戰。 杜召等人便趁機潛上一樓,來到掛幕布的墻后,將這道后砌的薄墻打穿幾個洞眼,用來射殺目標,一等外面的煙花爆竹聲停,他們立馬打掃干凈現場迅速撤離,日本兵再進來檢查,沒發現異樣,繼續里外巡邏。 …… 首映前一天,片方舉行酒會,快結束時,鄔長筠偷偷在馮蔓蔓和鳴海一郎的酒水里下了重度瀉藥。 在這么長時間的接觸中,她能感覺到鳴海一郎是喜歡中國的,說到底只不過是個被軍國主義蒙蔽的、拉來做糖衣炮.-彈的演員,有罪,但還不至死。而馮蔓蔓更是這亂世中身不由己的可憐女子,她參演這部影片亦是受到逼迫、不得已而為之。 在藥物作用下,馮蔓蔓和鳴海一郎回家后便開始腹瀉不止,只以為吃壞了肚子。 一夜沒消停,人都虛脫了,怕首映會上在諸多長官面前失態,便以身體不適缺席。 下午三點,鄔長筠來到和平劇院,導演一見人,有些不高興:“你怎么沒穿送去的禮服?” 鄔長筠一身利落的黑色衣褲和風衣,頭上也沒做造型,編了道側麻花辮,以一根黑色發帶捆住,整個人瞧著陰冷冷的,像奔喪似的。 她謊稱:“今天下雪,太冷了,我要是凍著,打噴嚏沖撞了長官多不好?!?/br> “披肩沒送過去?” “送了,雪白的狐貍毛,不小心沾上口紅,洗了洗,沒干?!?/br> 導演無奈地指指她:“算了算了,快過來,鳴海君和蔓蔓小姐吃壞肚子也到不了場,等會長官們到了,熱情點?!?/br> “好?!?/br> 鄔長筠站在自己的海報立牌旁邊,望向門外,雪花隨風飄落進來,濕了一片紅毯。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也是新年的第一場,希望是個好兆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