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暄妍/裊裊春腰 第65節
頂著一腦門汗珠,師遠道謹慎道:“韓氏被對般般潑污水,事前侯府上下是不知的,這都是她一人的主意。她居然和般般結了這樣深的仇,不瞞殿下,臣一直以為般般在江家日子安泰,江家夫妻對她萬般縱容,現下看來,興許不是了?!?/br> “興許?”太子殿下不知為何,挑了他話中兩個詞玩味地重復,“安泰?” 師遠道腦門上的汗珠積累更多,他不得已用衣袖擦了擦汗,又道:“韓氏對般般這般陰狠,臣的確不知情,好在圣人耳聰目明,識其賊心,將她發落廷尉司。殿下,這些年來,我們師家虧欠般般甚多,她如今即將嫁為君家婦,往后會居于深宮,再難歸家,父女之情,更難修補彌合。所以,所以老臣想……” 太子殿下垂目看來,假模假式地尊敬著師遠道:“岳父想把般般接回去?” 他雖喚著“岳父”,但那語調壓得很低,很冷。 分明時維陽春三月,師遠道卻如同被冰錐攢心,整塊心臟血脈都被封凝。 師遠道也察覺出了,太子殿下寵愛小女,有意為般般撐腰,討要公道。 他汗顏無比:“是,是的?!?/br> 正堂上方,傳來一道若隱若無的輕嗤。 師遠道脊骨發寒,如針刺背:“殿下,敢問殿下,小女在行轅中,可還安好?” 難為他還記得,要問一句師般般可還待得習慣。 寧煙嶼道:“上一次,江夫人也是來接般般回家。般般開出的條件,岳父還記得么?” 好端端地又舊事重提? 師遠道低著頭顱,回話:“回殿下,這韓氏已經獲罪,江拯即刻也要被遣返洛陽,只唯獨這一女……實不相瞞,江晚芙已經劃入了我師家門下,她是師家人了,不屬江家人?!?/br> 師遠道之所以替江晚芙爭取,也不過是因江晚芙是夫人的心頭之rou。 若硬生生割掉這塊rou,夫人只怕也丟了魂。 寧煙嶼嗤笑了聲:“岳父,既如此,孤便不留客了,般般須安胎,回不得侯府,你請自便?!?/br> 師遠道不甘心就這么被打發了,固執不肯去:“殿下!臣自知,多年來疏于對般般照拂愛護,也不曾對她有所教導,如今再談什么天倫之樂,恐怕也只是妄想。只是般般畢竟還不曾出嫁,她住在行轅中,恐怕引起世人閑言碎語,臣還是想懇請太子殿下,放般般回家?!?/br> “笑話?!?/br> 寧煙嶼哂然,扶住桌案起身,眉眼陰郁。 “開國侯,到底是孤不放般般與你一家老小團聚,還是你對不起女兒,她連見你一面都懶得來?” 開國侯被數落得臉紅脖子粗的,十分羞愧:“臣當年與夫人,也是不得已……” 寧煙嶼嘲諷道:“師遠道,孤看重般般,才稱你一句‘岳父’,當年之事,般般因你夫婦二人遷怒于孤,你捫心自問,龜玉毀于櫝中,誰之過與?” 師遠道羞愧難當,更加不敢駁斥了太子的話,只蔫頭耷腦的,連聲稱是。 “殿下,是臣不是,”他彎下腰,恨不得將臉垂在地上,“還請殿下轉告般般,不論如何,為父將敞開侯府大門,只待她隨時歸來?!?/br> 寧煙嶼看,其實沒有這個必要。 師遠道躑躅片刻,抬眸小心地偷瞄了太子一眼,低聲道:“殿下,般般自小沒有養在父母身邊,現在看來,那韓氏對她很不好,她只怕沒少在江家吃苦,臣已無資格再對般般好了,但有一不情之請,還望殿下娶了般般之后,好生珍愛于她,不圖長久,哪怕僅僅是安樂一時?!?/br> 師遠道來這里說了一籮筐的廢話,唯獨這一句話,令寧煙嶼有一分動容。 他橫過眼去,說給師遠道聽,更是說給自己聽:“孤一生珍攝般般。孤有眼,識得明珠?!?/br> 師遠道便再不敢有話了,想了想,太子已經說到這份上,作為父親,他也實在無可交代了。 臨去時,他轉頭又道:“殿下放心,關于江家,臣心里有了數,過些時日,臣就打發了江拯,不許他再踏足長安半步?!?/br> 師遠道走了。 但正堂的空氣里仿佛還存留著一股晦氣。 寧煙嶼扯著眉峰,著人將門窗全部打開,他自己則前往凈室去沐浴潔身。 師遠道離開行轅的消息是春纖帶給師暄妍的,她正在享用寧煙嶼剩下來的一盤櫻桃。 成熟的櫻桃飽滿紅亮,鮮甜多汁,師暄妍不僅自己吃,還抓了一把給春纖、夏柔分著吃。 這時節的櫻桃物以稀為貴,何況還是這么大顆的,又脆又甜,春纖與夏柔均沒吃過這種品相好的櫻桃,兩雙眼睛被甜得彎彎的,好似四道細細的月牙。 聽說師遠道走了,師暄妍眼也沒抬一下,也咬了一顆甜津津的櫻桃在嘴里。 春纖有點兒忐忑,生怕太子妃跟了開國侯回去。 師暄妍看出她的憂慮,多半是怕某位太子殿下責罰她們,以為她們照顧不周,才害得自己要回家,師暄妍想出一個足可以安撫她倆的說法。 “放心吧,我也很舍不得太子殿下,我就在行轅里住著,誰來勸我也不回去?!?/br> 第53章 師暄妍心里知曉, 師遠道為誰而來。 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江夫人。 為了江夫人所疼愛的弟弟與女兒江晚芙。 韓氏獲罪, 江夫人心中一定在擔憂她連坐江拯與江晚芙,師遠道來,一則是為了撇清與韓氏的干系,不疼不癢地處置江拯,宣誓他們的“一碗水端平”,二則請她回侯府待嫁,太子妃自侯府出嫁,宮車巡城, 敬告宗廟,是為榮耀。 所以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一點是為了自己,為了師暄妍這么個人, 才想著,來接她回家。 師暄妍之于侯府,不過是個半路歸家的陌生人。 即便韓氏已經獲罪, 在江夫人心中, 她恐怕也是遠遠比不上江晚芙的。 以前師暄妍還會覺得不公, 但自從接受了被人選擇的偏愛之后, 那點兒因為計較而產生的患得患失,終于徹底不復得存了。 夏柔看到太子妃心情不佳,對櫻桃也變得興致懨懨, 有了一個絕妙的提議:“太子妃大抵還不知曉, 這行轅里有一眼湯泉, 終年溫熱,最適合泡澡呢, 不但能濯發浴身,還能祛除病祟,偶爾泡一泡,百病全消!” 師暄妍不信:“真的?怎么我來行轅好些天了,也從沒聽你們提過?” 夏柔臉頰上蓋著一層紅暈,與春纖對視了一眼。 太子殿下對太子妃纏得要緊,幾乎日日都在這寢房里和太子妃……巫山云雨的,殿下不肯放過太子妃,她們哪里敢胡亂提議去泡溫泉。 夏柔問道:“太子妃可知道先皇后娘娘的湯泉宮?” 師暄妍緩緩頷首:“有所耳聞?!?/br> 夏柔笑道:“是呀,湯泉宮就因宮中那一眼終年溫熱的湯泉而聞名,當年先皇后娘娘也是身子虛弱,陛下專門在宮中為娘娘修砌了溫泉池呢。而咱們這里的湯泉,是長安城中僅次于湯泉宮的湯泉了,就是利用湯泉宮建筑的角料砌成的?!?/br> “其實太子妃身子虛寒,那溫泉偶爾泡一泡很有些好處,不妨今日就去看看?” 夏柔說完,便讓春纖去將太子妃貼身的寢衣找一套出來,好讓太子妃泡完溫泉了及時更衣。 師暄妍被夏柔說得也對溫泉池產生了一點向往,這幾日她身上干澀,泡一泡興許會舒服許多。 “也好,那就去吧?!?/br> 夏柔與春纖立刻著手準備,少頃,便準備好了香膏、毛巾、梳篦、寢衣等物,送太子妃至行轅湯泉房。 師暄妍不習慣沐浴時有些服侍,她自小便是一個人,不想把身子袒露給他人看,過于曝露對她而言很沒有安全感。 自回長安侯府以后,師遠道與江夫人將蟬鬢派遣到她身邊服侍,她生平第一次身邊有了伺候的侍女,但師暄妍心知肚明蟬鬢目的不純,因此也不敢卸下防備讓她近身。 現在到了行轅,春纖與夏柔看著是可靠忠義之人,只是師暄妍暫時還沒與她們深交,也多有不便。 春纖將物件用托盤盛好了,遞給太子妃,等太子妃接過,方道:“奴婢就在外候著,太子妃若有需要,便傳喚春纖?!?/br> 師暄妍沐浴期間是不會傳喚人的,但還是輕輕點頭,抱著那一盤物什入內了。 湯泉房中,師暄妍抱著東西往里走,沒看到任何人,但見雕甍畫梁,簾幕無數,那些繡在絹紗上的各類圖案栩栩如生,各用造價昂貴的絲線織成,迤邐出一寸寸浮光。 到了泉眼處,水霧從四周彌漫蒸騰,氤氳而生。 霧色愈發濃郁,蓋過了四周的景致。 再往前,則是一片牛乳雪白,如走在蒙蒙大霧里頭寸步難行。 師暄妍將托盤放在架子上,舒了口氣,試探往里走,剛繞過一扇三折的富春山水圖緙絲屏風,忽聽見一串伶仃輕細的水聲。 水聲就是從池面上而發,細細碎碎,像是珍珠落入玉盤,發出的顆顆迸落的聲響。 師暄妍腳步驟停,再也不敢往里去。 誰……誰人在這里? 春纖與夏柔把自己帶來湯泉房的,她們必定知道這里等閑人不得隨意進來,才會放心讓她進入,更何況,這里本就是太子行轅。 是、是寧恪嗎? 他在這里洗澡! 師暄妍腦子一熱,差點兒便逃之夭夭。 可這般逃走,必定鬧出動靜來,春纖與夏柔顯然對寧恪更為忠心,到時候,還是會被他知曉,她居然連他光著身子的一面也沒見到就轉身奔逃,簡直是膽小如鼠,絲毫不中用。 如此一想,師暄妍便打消了逃跑的念頭。 視線越過裊娜的霧氣,望向泉眼深處。 彭女官先前來稟報說是開國侯師遠道來訪,她不想見,之后寧恪便親自去接見了,這時候她本以為他應該在與師遠道會談。 看來是話不投機,早早地就結束了。 那團潔若牛乳的霧色之間,裹藏著一道高大軒然的男體。 男子肩背挺闊,肌rou虬結,自彌漫的雪白中,露出一點點稍顯淺麥色的皮膚。 照壁燈火,打在男人赤.裸的后背上,水色與火光相映,亮得有些刺目。 師暄妍自己都未曾留意到,她已經一動不動地,在那里看了有多時了。 雖與寧恪相識已久,也已經有數度肌膚之親,可這般仔仔細細地打量他精美的玉體,她卻還從未有過。 之前,多多少少有些害羞,加之又是在夜間,于紗帳內隔絕了燭光,光線冥迷,放鷹臺下那晚更是未除衣衫直接便席地幕天地胡來了,縱然她有那色心與色膽,實際也看不到什么風光。 所以師暄妍之前也不知道,原來他脫下衣服,外衫下掩藏的那清貴無暇、健碩偉美的身材,竟是如此令人噴血。 師暄妍對男色沒什么見識,但直覺告訴她,這天底下,顯然是很難再有比寧恪更好看的身體了。 這具美好而生猛的男體,該有的一分都不少,不該有的也一寸都不多,肌rou精致緊實而無贅rou,那看得見結塊的淡淡溝壑,正有水跡沿著壑谷流淌下來,沒入熱意繚繞的水面。 等她察覺自己的失態時,鼻梁骨底下傳來了些許異樣感覺,師暄妍忍不住伸手抹了抹臉蛋,才發覺自己的臉頰早已經濕潤發熱。 倘若這時候她的面前豎著一面菱花鏡,就能清楚地照出她有多么……色迷心竅。 師暄妍忽地感到嗓子一陣咽干,小心地,往唇舌間卷入了一點唾沫,潤濕了一下燥熱的喉舌,平滑修長的延頸微微地滾動。 “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