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暄妍/裊裊春腰 第18節
江晚芙盈盈道:“好生照顧阿姊,別迷了路了?!?/br> 若魚曼聲道:“是?!?/br> 師暄妍與若魚前后離了得月亭。 半途中,出了梅園,師暄妍將身上的氅衣解落,交到若魚手中。 若魚捧著沉甸甸的織金狐毛披氅,驚異得明眸滾圓:“二娘子?” 師暄妍柔聲道:“氅衣太重,壓在身上不松快,你替我拿一會兒?!?/br> 二娘子笑靨清澈,看模樣柔弱不堪,鼻頭凍得發紅,烏潤的長發貼著雪頸,說話的嗓音也怯怯的,若魚便不曾有疑心,替她接了這身披氅。 日影下澈,湖面粼光幻滅,師暄妍步入了湖畔嶙峋堆疊的假山石林之中。 里頭步道蜿蜒,高低錯落,若腳下不留意便有可能踩空,若魚沒喚住師暄妍,只好跟著她鉆進了石林,沒曾想自己搖搖晃晃抱著那身厚重的氅衣,一路光顧著留意腳下,一抬眸,人竟不見了。 “人呢?” 若魚咬牙跺腳,環視周遭一堵堵石墻,兩眼空茫,又氣又急。 * 人被抵在假山冰冷的石壁上。 少女的胸脯急促起伏,呼吸不勻,紅唇翕動,輕輕地往外吐著氣。 掛著微微香汗的面頰,肌膚清瑩剔透,浮著淡淡柔暈,宛如積雪下隱隱露出端倪的紅梅,她靠在他的頸窩處,呼吸的熱氣,在狹窄的方寸之間,一點點往他襟口里鉆。 男人靠過來,手掌抵在她臉頰兩側的石壁之上,俯身凝她躲閃的眉目。 師暄妍困惑他怎會突然出現在眾芳園。 還沒問,先聽到他的沉嗓,靠向她耳朵:“襄王殿下,可還令你滿意?” 第16章 日高朗照擲落的稀疏春影,一寸寸拂過寧煙嶼朗潤的眉梢。 即便是偏過臉,也能感到那道打量的目光灼灼地籠罩在自己身上。 方寸之間,熱意漸漸攀升,升上臉頰。 樹枝摩擦過巖石,急促拍打石壁的聲音,像極了她此刻的心跳。 “這是皇家園林,你怎會在這里?!?/br> 寧煙嶼的視線壓下來,眸色黑沉:“吾隸屬北衙六軍羽林衛,肩承護衛圣人之責,在眾芳園出入又有何難?!?/br> 倒是她,來這里,分明是與襄王相親而來。 思及此處,寧煙嶼瞳眸晦暗,自他眼中,師暄妍瞥見一絲戾色。 她嚇得瑟瑟發抖,偏巧這時候,石壁之后傳來長靴踏地的橐橐聲,那聲音不輕不重,伴隨若魚尋過來的呼喚聲,卻似驚雷落在耳膜。 比起君子小筑,此處更讓人心驚rou跳。 眼下齊宣大長公主用意不言自明,若是被長公主發現,她正在此處,同一個侍衛有這般“偷情”之舉,憑她再如何中意自己,也必然會推翻前情,勃然大怒。 因為這種恐懼,讓一種無聲的禁忌刺激之感,沿著戰栗的椎骨向上攀爬。 狹仄的間隙里,滿是彼此糾纏的呼吸聲,那聲音比平時放大了無數倍。 師暄妍的身子細細密密地發著抖,那腳步聲愈尋愈近,她喉嚨底下卻抑制不住那股癢意,想要咳嗽,驀地,一只宛如冷玉般白皙、纏繞著淡淡蘭澤芳息的手掌,抵住了她的紅唇。 唇掌相貼。 細弱的咳嗽嗓音,被淹沒在狹窄的一寸縫隙之中,震得男人手掌傳來些微酥麻。 他瞳仁微微一滾,凝住少女憋得嫣紅的臉色,神色掠過一絲不自然。 掌心的熱度宛若受炮烙之刑。 若魚并未尋到這里,她只道師暄妍定是有心戲耍自己,向把她留在石林里迷了路,誤了時辰,被江晚芙責罰,梗著一口氣,她抱上那身披氅出去了。 腳步聲遠走,寧煙嶼撤掌。 掌心輕翻,一抹淡淡的唇痕烙印在了上面。 濃晦不明的眸色里,溢出了輕嘲。 “還未說,與襄王見面,其人如何?” 師暄妍低著頭,輕聲道:“你現在這樣,很危險?!?/br> 固執不回,岔開話題是么。 寧煙嶼握住了少女可憐的腕子,捉住她小手,輕笑:“你莫忘了,你現在肚里揣了我的‘種’,你和別人照面,談婚論嫁,是否該問過我?” 師暄妍的心狠狠地一跳,胡亂瞟他一眼,心虛地弱聲道:“我沒打算與襄王殿下怎樣,也不知道襄王殿下今日會來?!?/br> 這是實話,無論他是否相信。 寧煙嶼低聲笑開:“好啊,那我現在去向大長公主陳情,說我鐘意你,請求她給我們保媒,你看如何?” 師暄妍唰地抬眸:“不行?!?/br> “師般般,你現在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貍奴?!?/br> 小爪子亮出來,齜牙咧嘴,自以為兇相畢露。 但在他看來,她像是要給他撓癢。 他的手掌自袖下探出,輕輕地,撫觸到師暄妍錦衣,那平坦的沒有一絲隆起的小腹。 靠過來,用只有她二人聽得見的嗓音,徐徐引誘道:“這里到底是裝了一個孩子,還是裝了一肚子壞水?” 師暄妍的肌膚輕輕戰栗,酥癢直竄天靈,哆嗦著后退,卻發覺身子已靠在石壁上,無路可退。 只得任由他輕薄。 洛陽那個鵝毛飛雪的夜里,他們的行為已經越界,似乎從那以后,他們之間便再無什么男女之防,早已坦誠相見過,對彼此身上的每一寸體膚,都是那般熟悉。 “你……” “我不管你到底要做什么——” 寧煙嶼摟住她腰身,將她帶到身前來,少女柔軟的身子貼著,如鮮奶般的明凈臉蛋,被石壁上橫斜的春枝匿著影兒,臉上的每一寸情緒都被洞悉無余,她只好無措地垂眸抗拒著。 寧煙嶼并未留她抗拒的余地,接著道。 “師般般,當初是你主動招惹的我,但既然我色令智昏,上了你的當,我也自認了。但,我并非如你一般薄情寡義,利用完便可以棄之而去?!?/br> 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強調她“薄情寡義”,可師暄妍偏偏一個字都不敢反駁。 的確是她,見利忘色,用完就扔。 他扶住她肩,凝視的眉目垂下來,墨一般深。 神色之間的執著,令她不容忽視。 “需要用我之時,你便來找我,為你看診的那個顧府醫,他知曉如何找到我?!?/br> 師暄妍囁嚅:“我沒什么需要用到郎君的?!?/br> “是么,”他輕嘲,“火放大了,便不是你能控制得住的了。若到最后,你的阿耶要拿落胎藥害你,你需要有人承認這個孩子,這個人,只能是我。明白么?” 他大抵是以為,她現在赴會眾芳園,是為了與襄王殿下相看,將襄王扯進來,屆時好保全自身? 師暄妍想了下,緩緩搖頭:“郎君。我和你萍水相逢,我的事,沒打算讓你插手,你是長安如今風頭無兩的貴介郎君,前途不可限量,你把那件事忘了吧,只當沒有發生過,也不會對你名聲有礙?!?/br> “休想?!?/br> 忘? 這狡猾多端的女郎。 他平生耐性很好,若真對兔子感興趣,有的是功夫守株。 等那兔子,自投羅網。 師暄妍自石壁之后,將被他弄亂的褶皺衣衫,用指尖一點點熨平。 他先一步出了假山石林,這時也不知往何處去了。 眾芳園占地廣闊,道路百折千回,師暄妍不大認識路,怕迷了路,只好先在原地等待。 此時已不知什么時辰了,大長公主派了人過來尋她,師暄妍識得此人是上次來離宮送回禮的仆婦張氏,乃大長公主親信,慚愧地帶著笑意迎上去:“對不住嬤嬤,我不小心,迷了路了……” 張氏望向師暄妍身后圍著湖畔一圈的嚴密的石林,雖疑心師暄妍說謊,但毫無憑證,也不好拆穿,只是輕點頭,見她身上還是原來的衣衫,便道:“娘子請隨我來。速速更衣,返回得月亭?!?/br> 師暄妍頷首稱是,亦步亦趨地綴在張氏后邊。 張氏指引師暄妍去蘭章園更衣,沿途解釋:“這眾芳園,大長公主每月都會來,偶爾還會小住,蘭章園也會接納一些貴客,里頭有更衣用物,娘子盡快進去,奴婢就在外等候?!?/br> 蘭章園乃蘭園,建筑形似江南風格,矮墻青籬,曲徑通幽,古意盎然。 園內外遍植蘭草,一步一景,入月洞門,赴長廊,便至更衣間?;乩葍葌鹊窕ǖ哪举|窗欞上嵌著玻璃,被西沉的日光斜照,若有碎金躍動,杲杲生輝。 “郎君……” 一道軟綿綿、俏生生,透著沙啞與柔情的嗓音,飄入了耳朵。 師暄妍腳步一定,連同身后,張氏也霍然止步。 這聲音張氏或許不熟悉,但師暄妍卻是再熟悉不過的。 若魚。 隔了一道封閉的槅扇,那聲音卻清晰至極。 她喚的那郎君,也不知是誰。 接著,便有一道男子低沉的應聲,那男人像是精疲力盡,鼻音濃重。 但這聲音,師暄妍不熟悉,張氏卻分外熟悉。 這是大郎君,洛神瑛。 這二人,竟就在一個房間之內,不知干著什么勾當。 張氏如一盆冷水兜頭澆落,呆滯了兩眼。